考试
吴永乐以为，开学夜已经够沉闷了。虽然是重点高中，但毕竟是一群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正是吵闹浮躁的时候。
但没想到，七中的开学季没有更沉闷，只有最沉闷。
二楼从吃完早饭进门，安静如斯。
不是说话声音小，是根本没人说话。
昨夜里大扫除过后，各班班长提早将四人一排的桌子拉开，整个教室变成了八列纵队。考试规矩也十分简单，按班级排名，拿好自己的纸笔，到对应座位上坐下即可。
没有参加上次期末考试的吴永乐没有成绩，被安排到末尾。
她前面，正是昨天扬言要关照她被老刘罚站的杨志。
原钦野的座位在中间，倒是熊阳，在第一排坐着，排名很是靠前。
喻萌抱胸站在讲台上，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第一排的人自觉左右传试卷，数够自己这列的份数便开始后传。
吴永乐的位子就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得很干净。
从她这个角度看，教室里多的是摞好高一层书的桌子，有些甚至可以完全挡住讲台的视线。
这要是作弊，易如反掌。
“永乐，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啊，我给你抄。”
杨志夹着嗓子往后说。
“谢谢你。”吴永乐应了句，语气极度随意。
“我说真的，你估计不适应咱这开学考，等你学一阵跟上进度就不给你抄了。”
“没事。”
卷子要发到这边了，她随意答话。
拿到卷子后，就更没心思听杨志的劝诫。他的锅盖不停地后仰，像是还在说，吴永乐直接嘘了一声。
都安静了。
第一考是数学。
看过前十个选择题，吴永乐才明白杨志那话的意思。
照常理，开学考的存在是为了让学生们尽快收心，回到学校的节奏上来，出的题也大概率都会是假期作业里的同类型题，总之是不宜太难。
然而，这十个选择题，前五个全是解析几何，后五个全是空间几何。
顺道看了眼四个填空，全是一长串的代数题。
常规的卷子，这样的题型原本该是选择题最后两道，填空题最后一道。
“咱七中是看不上向量和方程对吧。”
自己跟自己嘀咕了句，她也没看见前座的肩膀耸动了一下。
这两个小时好像顿时就紧张了很多，吴永乐没敢多想，快速投入了函数计算中。
至于她所说的向量题，当然是少不了的。头两个大题就是纯向量计算。
这一场考下来，交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认识的同学马上扎堆，开始讨论起这次的考试，要么一起上厕所，要么一起拿杯子打水，很少有形单影只的。
除了在第一个位子坐着的柳书。
考完一科，她绕到自己的座位上，在抽屉里拿了一包饼干出来吃。
吴永乐自己坐在最后，没等到吴念瑶过来。想了想，她也对于这开学考的难度十分好奇，于是站起来去到柳书身边。
柳书有点懵地看她。
“同学，对个答案？”
她饼干塞了半嘴，说话不清不楚，“我不记答案的。”
没等片刻，原钦野从后面赶来，和柳书对视了一眼。对方顿觉尴尬，当着吴永乐的面，把自己的草稿纸给了男生。
吴永乐：“……”
有些无语。
这叫啥？女朋友的偏爱？
emm……其实也有道理。
她看了一眼原钦野的背影，这人今天带了个黑帽子，也没穿校服，拿到学霸笔记，得瑟的不行。
“那换个说法，你觉得这考试难度怎么样？”
柳书自然道，“挺大的。不过这是实验班的特权，别的班没这样的待遇。”
“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打击学生的自尊心吗？”
“当然不是啦。”柳书认真跟她说，“学校对我们寄予厚望，开学考更多是自我检省，考差了老师也不会说教的。”
哇。
吴永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生真的好适合学习啊。
什么样的学生，能把魔鬼训练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不用争，心态上，她就已经败了。
“我能不能跟你坐同桌？”
柳书被她这话说的一愣，“什……什么？”
“我说，我要和你坐同桌，你同意吗？”
吴永乐内心已经把这人当成自己考大学的金手指。有这样一个卷王在侧，想不用功都难吧？
“……好，好啊，我现在的同桌是刘一航，明天……”
“好了。”吴永乐一拍手，“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一天的考试眨眼间结束。
七中靠硬核实力给吴永乐上了一堂终身难忘的开学第一课。
她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怀疑，刚刚那理科综合题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把她的自信心按在地上摩擦？直到下午又见识了语文和英语。
真的好累。
收完英语答题卡，吴永乐一脑门趴在桌子上，浑身都汗津津，像跑了个八百。
不对，还不如让她去跑八百。
“班长去年级组开会！”
一个外班的男同学火急火燎在前门口放了句话。
前桌也在发呆的柳书，消化了这个消息，没动弹，反而是往后看。
吴永乐侧面趴着，刚好看见原钦野朝前方，突然比了个ok的手势，而后在桌兜里找了张纸出来，拿根笔出门。
她直起身体，刚好看到了头一排，柳书面脸笑意在往外看，目光追随着男生的背影。
真爱啊。
她重新趴回来叹气。
刚刚的作文。
是替李华写的信。
给李华的国外朋友介绍百里长城。
做李华代笔这么多年，没有一刻让她像刚刚一样心生恨意的。
恨呐。
李华一天天学习不累吗？闲的给人介绍什么长城？要宣传我中华江山，还不如他自己去一次给人家寄个明信片，省的人还得费心解读这么多的中式英语。
想想。
如果她是李华的国外朋友……
得气得吐血。
“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
一会功夫，张雄已经上了厕所回来，收拾包准备回家。
他也挺奇怪的，新同学竟然没有打小抄。
他说：“哎，永乐公主，不回家？”
吴永乐浅浅摇头，“住宿。”
“哦。”
眼看张雄收拾书包准备走，她从桌子上划起来，像一坨非牛顿流体，“你叫我什么？”
“哈哈。咱二楼都传遍了。”张雄说，“三班转来个公主殿下。”
“……”
“不过，二班的同学们说，人家乾隆家阿哥辈的才是永字辈，说不能叫你公主，应该叫你爷，二一八爷？”
“……呵呵，行啊。”吴永乐面无表情，毫不客气，“就这么叫，你最好这辈子都别改。”
他笑了声，“走了。”
后排只留了吴永乐一个人，她背起包去隔壁教室，见到吴念瑶身边正围着几个女生，像是在讨论题，讨论的热火朝天。
她没去打扰。
顺着楼道往西边的走廊尽头走，那里有饮水机和洗漱台。
七中的教学楼是三栋一体的建筑，冬季风沙大，每一层都有挡风玻璃，但两栋楼之间，用来连接各个楼层的过道是贯穿的，且正对着西方。
走向过道的这条路，夕阳逐渐在人眼前铺开，别有一番意境。
“老大……你……确定要这样吗？”
安静之中骤然响起的声音，叫吴永乐骤停脚步，水杯都差点扔出去。
这很明显是水房传来的。
“不然？这叫人怎么出得去？”
“其实，也不明显。”
“你什么时间色弱了？这么大一块看不见？”
“……行吧。”
听着，吴永乐握着水杯的手都有些抖。
这……这是她能听的吗？
怎么感觉这俩人声还有点耳熟呢？
安静地站了大概半分钟，那两人好像要出来了。
下意识，吴永乐想找个地方钻一钻。
要紧的就是，咱这走廊干净敞亮得一个隐蔽地儿都没有。
要走，她就只能右拐下楼。
她也真的这么干了。
“哟，这不是咱新同学嘛。”
听这么些句，她听明白了，被喊老大的这个声音就是原钦野的。
被喊住，她只能回头。
面前站着勾唇在笑的吊儿郎当的原钦野，他后面跟了个安静迟钝的平头帅哥。
这大概是她后排的两个同桌之一。
三个人面面相觑。
“老大，我先下去了，门口等你。”
“嗯。”
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吴永乐眉间拧着，半点不假，她真觉得这个原钦野好像有点大病。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拿着杯，不打水？”
都到了这份上，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吴永乐绕过他，在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水卡，去接冷水。
“女孩子还是少喝凉的比较好。”
吴永乐没动弹，她的杯子上贴着可爱的q版粉红女郎，容量很大，是个不保温的大肚杯。
等到接完了，她收回水卡，拧好盖子想走的时候，眼前的人堵住了门。
她回视过去，见那人歪着头，轻飘飘在书包后，翻出一张草莓熊的便利贴出来。
便利贴被人一对三整齐对折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在原地将它拆开，在她眼前一晃。
“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吴永乐此时此刻可没有半点尴尬怯场的意思，浑身气势满分，换了别的人，可能得斟酌着跟她说话。
但现在情况是，眼前是个看上去更不太好惹的人。
山村野大王。
“是个网名，怎么样？是不是很土？”
说出来她唇角微勾，由内而外的爽。这话早就想说了。
“emm……有吗？”原钦野自己又看了眼那五个字，点头，“有点哈，这是我的游戏id。”
吴永乐：“哦。”
她想走，往左跨了一步，男生就跟着她往右跨一步，硬是堵上了。
“所以你怎么知道的？”
吴永乐平静地说，“打过游戏。”
“这样就能认出来？”
“你的声音别具一格，没办法。”
“……呵。”
他像是笑，往左一步让开位置，在吴永乐要走的时候又开口，“你能看出来我这校服有什么不一样吗？”
吴永乐的耐心即将告罄，还是扭头看了眼。
腰腹上，确实有一大片深色的水渍，看情况大概率是奶茶。
幸亏校服是红色，如果是寻常的蓝白色，肯定十分显眼。
她一联想刚刚的对话，突然醒悟。
所以说是没有什么别的事的，只是洗个衣服。
以后小说真是看不得一点了。
“嗯？”
“不显眼，我看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