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
这蛇确实被这手电的光晃得难受,眼睛几乎都不敢张开,加上钱运伏在它的头顶继续用那铁锹对付它,它的大部分精力似乎正全力对抗着这两边的压力。
这情况给李经纶创造出了加速进攻的机会。
他尽可能快的往前爬行着。
所谓“打蛇打七寸”。这么巨大的蛇,虽然不能以“七寸”衡量它的要害所在,但通常来讲,凡是生物的内脏,也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
对于人而言,不论是患了侏儒症的矮小的人,还是那些高大的巨人,他们心脏的位置几乎都是位于第五肋间和左锁骨中线内。所以,那蛇的要害按比例看来,正是处于它的身体中上段部分,而那里,正是它两对翅膀生长的位置。
那两对翅膀,说不定还是它的护身之物。
再下一刻,钱运被这蛇从头上甩了下来,他惨叫一声,跌落在树林间。
而李经纶已经几乎可以触碰到它的两对翅膀。
那两对翅膀从这蛇的背脊上长出,连接着这蛇的血肉之躯,却坚硬如铁。
事不宜迟,李经纶抬起手上的铁锹,对着这蛇背就是一个拼尽全力的下狠手。
让他意外的是,这蛇此处的鳞甲反倒没有尾部那么坚硬,一铁锹下去,有让蛇皮肉破开的感觉,顺带着一些冰凉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难道成功了?
可惜他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那蛇就伸长身体一声嘶鸣,背上的两对翅膀立刻往内闭合,李经纶躲避不及,背上被那翅膀划出一道口子,传来火辣辣的疼。
他终于无法继续在这蛇身上支撑,被甩了出去。
“李经纶!”苏向晴大喊一声,朝着他跌落的方向跑去。
大蛇发了疯,远处的杉树被它撞断了好几棵,按一个普通人的认知度来讲,这完全是灭顶之灾了。
但它此刻无暇攻击几人,只是自己的身躯翻江倒海似的扭动着。这股惊天动地的气势,足够威慑所有人。
甚至没有人敢逃离,因为你在这种情境下的每一次挣扎,都可以被这蛇一瞬间的出击全部击破。
一切都是捶死挣扎而已。
“李经纶!”苏向晴还在寻找着他。
手上手电筒的光来回穿梭在密密麻麻的杉树林中,李经纶并没有回应她的呼喊。
反而有一种“唔唔……”的声音在山谷间传开。
那声音悠远却逐渐清晰。
苏向晴听了都觉得内心逐渐平静下来,这声音好像是一种救赎,这救赎将濒临绝处不见希望的苏向晴拉了回来。
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连不远处的肥遗,都好像脱离了那种发疯的状态,整个身躯逐渐平静。
这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苏向晴晃动手电筒的光,找到了倒在地上的李经纶,她连忙跑了过去。
林间那“唔唔”的声音更加清晰,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
苏向晴抬头看去,见到两只动物正缓步从树林深处朝这边走来。
那两只动物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几乎身高两米,他们浑身长满黑色的长毛,鼻头上还有一只角,整个形象就如同犀牛。
不,是兕。
那只小的动物,分明是曾经出现在小东石招待所的兕。
苏向晴甚至看得出,这两只动物眼神悲悯的看着另一边那条大蛇,这不是她臆想出来的情绪,只因兕本身就通灵。
那只小的兕也看见了苏向晴,朝她发出一声“唔唔”的声音,或许是感谢,平静而舒缓。
这声音也绝不是招待所里这动物绝望的嘶吼。
那肥遗平缓的舒展着身体,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与兕在对话。
它很痛,也很迷惘。
苏向晴被深深震撼了,眼前这是神话故事中也未曾记载过的情景,两种上古野兽正在交流,像一对老朋友。
他们真的跨越千年时间,然后同时在今晚出现在了这秦岭深处。
那数千年前,这方土地究竟是何模样,这里的先民又是如何与这些野兽相处?
天呐,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
苏向晴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看见肥遗重归平静之后从树林间消失,看见这里的山神—兕,与她做了道别后也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山谷又平静下来,
可她始终难以平复。
但似乎,他们真的得救了。
“李经纶!”她朝着身边昏迷的李经纶大喊:“你快醒醒!”
“你别吓我呀!”苏向晴看着面如死灰的李经纶的脸,突然感受到深深的恐惧,方才由于兕的神奇能力让她稍稍心安的情绪再次波动。
她急哭了。
“苏向晴……”李经纶睁开了眼睛,失去知觉的身体开始逐渐恢复正常,他听到了苏向晴的呼喊,也看见那个在自己身旁的人:“怎么又哭了?”
苏向晴看见李经纶皱着的眉头又急又气又高兴,也没有回答,还在继续抽泣着。
李经纶不忍,索性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胸口,安慰道:“好了,抱一下,别哭了。”
听到李经纶心跳的那一刻,苏向晴突然清醒了。
她挣开李经纶的手,坐在一旁去。
李经纶被这突如其来的挣扎弄得浑身一疼,那背上伤口也登时让他清醒了。
“对我温柔一点……”他无奈道:“我背上还有道口子呢。”
苏向晴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样,我去拿包过来给你上个药处理一下。”
李经纶挣扎着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苏向晴还残留泪痕的脸,心中一软:“还能走得动,直接过去跟他们会和吧。”
“嗯。”
苏向晴扶他起来,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近到彼此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刚才那个‘唔唔’声是怎么回事?”李经纶问。
他的声音从苏向晴头顶传来,胸腔在振动,那振动也传递到苏向晴的身上,沉着而雄厚。
“你也听见了?”苏向晴问。
“嗯,迷迷糊糊的,那声音让我舒服了不少,不然,恐怕一时还醒不来吧。”
李经纶说着就突然想到,要是他一直没醒来,苏向晴会不会一直在他身边哭?小姑娘分明是个哭包还不肯承认,幸亏没让她伤心太长时间,不然,他真的会很有负罪感。
苏向晴看不到李经纶看她的眼神。
她心情复杂,看见李经纶晕倒在树林间时的害怕和不知所措,他醒来时的喜极而泣,还有,被他揽在胸口时的小鹿乱撞。
还有此刻,与他连着呼吸的感同身受。
啊,爱情真是磨人的妖精啊,她想。
她顿了顿,才说道:“是兕的声音,它救了我们,嗯……有两只兕,是招待所里那只兕和它的爸爸或者妈妈吧。”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尽可能的扶好李经纶。
李经纶都感受到了她这份温柔。
“你放心吧,我没事了,这点伤不算什么。”李经纶补充着说,他闻到了苏向晴发丝间传来的香气,是有点令人迷恋的味道。
“好。”她点点头,马尾的发丝扫过李经纶的脸颊。
嗯……是不是刚才自己一时情急,做了什么太过激进的事?李经纶反思,他明明有一句话,已经压在心里好久了:“苏向晴……”
他叫了她的名字。
“他们在那里。”苏向晴恍若未闻:“黛西……我们在这里!”
她挥手朝前方喊去。
前方,李黛西正和钱运一起,他们见到李经纶和苏向晴,脸上热烈地笑开了花。
李经纶有点笑不出来。
……
李经纶的伤口虽然长,好在不算深。苏向晴小心谨慎地往李经纶伤口上涂着碘伏,深褐色的碘伏溶液浸泡过皮肤和衣衫,显得外翻的皮肉有些触目惊心。
一定很疼吧,苏向晴心想。
她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再看见这些,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也有些于心不忍的情绪在里面,她生怕自己不合适的动作会弄疼李经纶。
“向晴,让老钱来吧。”就像是看出来她的迟疑,李经纶及时说道。
“哦……好。”苏向晴抬头去看钱运。
钱运闪了腰,正在一旁休息。
原本李黛西也十分贴心的想给他按个摩,可一手下去,钱运疼得哇哇叫,立刻叫停了这种特殊服务。
李黛西乐得高兴,索性立刻化身老中医,说钱运哪儿哪儿经络不通,不通则痛,平时一定要注意松其筋骨,健脾养胃云云……
钱运心里不禁拿她和苏向晴对比,同为女性,人和人真是天壤之别。
他躺在一旁,侧眼去看着李经纶脸上的表情,心想,这小子面不改色,居然在故作正经。
心里正摇着头,结果给李经纶上药这活儿,还落自己身上了。
这个老李,真够怜香惜玉的。
他埋怨了句:“伤病员这就来了。”
说着,他已经往李经纶那块儿挪了过去。
李经纶也不藏着掖着,索性把衣服全脱了,等着钱运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吓得苏向晴和李黛西连忙别过头去。
碘伏倒完再缠上止血带,很快伤口就处理好了。
李经纶面色如常,对着钱运开玩笑说道:“幸亏那蛇的血不怎么臭,不然我们俩就惨了。”
“何止你们两个惨,我们岂不是都惨?”李黛西回道。
钱运想了想,道:“也是。”
苏向晴心情稍微好了点,靠在旁边的杉树上,目光所及正是独自坐在一旁的蔡玉梅。
蔡玉梅讷讷地坐在那里,眼中似乎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