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要不是苏玖在叛军营待了两个月，她真就信了。
“咳咳，”大哥清了清嗓子，道：“所以，文城审查才如此严格，就怕有北国人装作流民混进来。”
“呵呵，呵呵。”苏玖假笑着应了两声。
蒙叔有些好奇，小声道：“为何大家如此确定是北国人？”
“南北国常年打仗，自然许多人怨恨北国人，他们这般想也正常。”
陆景又问：“你又如何得知不是北国人。”
苏玖转过头，认真问：“你觉得北国人会这么蠢吗？”
五年前，南北国曾签下停战协议，用以发展民生，如今快到期限，这个节骨眼儿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发什么兵？
大可等协议到期后再发兵，况且那伙叛军为财而来，选择的城池都是富饶却无兵刃坐镇之城，但凡名声在外，有点能力的城公，他们碰都不敢碰。
北国人会在意这个吗？
最主要的，还是前世被俘的经历，不过这一点她没法说，也不能说。
“对了，你们从哪儿来的？听说前不久叛军刚刚攻下鹿城，那叫一个惨，你们可千万别往那边去。”
队伍动了两下，又停了，热心肠的大哥回头唠道。
“我们从荣城来，不过我们听说叛军往渠城的方向去了，距文城八十多里，为何这儿也这般严格？”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哥摸着下巴，一副夫子的做派，道，“有句成语叫：动头发就是动全身，他们虽不往文城走，但也影响到了文城。”
“郎君，那叫‘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蒙叔提醒道。
大哥细细打量了他一眼，问：“大叔，你也读过书？”
“大……”蒙叔咬着牙，道，“不曾，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跟他能差几岁啊！叫他大叔！
“呵，”大哥轻笑一声，“你应当记错了，是‘动头发就是动全身’，以后不懂莫要装懂，免得闹了笑话。”
蒙叔：“……”
“干什么呢你？”一旁的大嫂注意到这边，蛮横地扯着耳朵把人拽了过去，道，“马上就到了，还不赶紧把过所拿出来，聊什么聊！”
登时，大哥哎呦、哎呦地离开了。
“哈哈，这人真有意思。”笑完，蒙叔又担心起来，道，“苏娘子，我们先前遇到流寇，过所和行李一起被抢了去，不知进不进得了城。”
“啊？”苏玖想了想，又往前看了看，道，“先过去吧，我想办法。”
“好。”
队伍比想象中快，没一会儿，就排到了他们。
官兵道：“把过所拿出来。”
“哎。”苏玖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
过所是南国一种度关津的凭证，名为“路过之所”，上面除了持有人相关信息，还有鹿城城公的公章。
先前在玲珑阁时，苏玖常要去各处购买上等食材，为了行路方便，师蓉便拜托城公家的小郎君弄了一个过所，与普通过所比，它能无视期限，长久地用下去。
鹿城破城之后，倒也方便了她。
果然，官兵看到与众不同的过所后，表情变了变，问：“你是鹿城人？”
苏玖点头，道：“鹿城玲珑阁。”
玲珑阁的名声大半个西川都听过，所以，她并不担心官兵不放行。
“怎么就你一个人，师娘子呢？”
“……”
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玖强忍着，道：“她有事还没到，我在鹿城等她。”
“哦。”官兵合上过所，道，“走吧。”
“多谢。”
苏玖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人往城内走。
“等等。”官兵拦住了蒙叔两人，“你们的过所呢？”
“大哥，他们也是玲珑阁的人，”苏玖赔着笑脸，道，“师娘子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便让他们陪着，我们是一块的。”
“对对对。”蒙叔也道，“我是烧火的，他是切菜的，我们在玲珑阁干两年了，您不常来后厨，没见过也正常。”
官兵笑了，道：“你们不必与我说这些，我们城公交代过，最近不太平，来往之人无论是谁都必须看过所，无一例外，娘子，你莫要让我们为难。”
“不会不会。”苏玖低下头，在袖子里抠出一块二两碎银。
她拉着官兵走到一旁，悄摸将银子塞进对方手里，道，“小哥，我们路上遇见流寇，他们为了保护我，过所和行李都被抢了去，这才……您放心，进了城我们立马办新的，绝不为难各位兄弟。”
官兵掂了掂重量，又瞧了眼没有过所被赶出去的人，道：“师娘子与王家女郎是旧友，这点我们全城都知道，师娘子的人，我们自然也信得过。”
他将银子塞进腰带，小声道，“快进去吧。”
“多谢。”
苏玖瞥了眼蒙叔，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等下。”
又怎么了？
苏玖回头，只见官兵指着一个十二三岁，衣服破烂，脸脏兮兮的小女孩问：“这也是你们一起的？”
“这……”
“姐姐。”就在苏玖迟疑时，小女孩跑了过来，拽住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苏玖点头：“是，这是我妹妹，小孩子顽皮，弄得一身脏，跟个小叫花似的。”
说着，还用手擦了擦她的脸。
“如今世道乱，可要把孩子拉紧，免得被人拐了去。”
“是是是，多谢提醒。”
话毕，苏玖连忙拉着几人离开。
走过两条街，三条巷子，她才稍微松口气，停下脚步。刚才太匆忙，她来不及打量，这会儿有了时间，她注意到小女孩年纪不大，手掌却有了薄茧。
这年头，有几户人家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有薄茧也正常。不过这女孩看着脏，身上的衣服却是新做，并无补丁。
大概是城里哪户人家的小孩走丢了吧，苏玖没多想，道：“你快回家吧，别乱跑了。”
噗通。
小女孩跪倒在苏玖面前，涕泗横流道：“姐姐！求你留下我！我很勤快的！做饭洗衣服我都行，求你留下我！”
苏玖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瞧没人注意到巷子才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哪儿养得起你？”
她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还不如小女孩，哪儿养得起别人？
“姐姐，求你救救我，你不救我我就完了！”
那女孩哭得苏玖肝颤，她顿了顿，犹豫道：“那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又为何来了文城？”
“我…我叫小五……我……”
小女孩啜泣着，只说了个名字，剩下的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苏玖了然，推开她的手，道：“你想让我救你，总要坦诚一些吧，只说个‘小五’让我如何救你。”
她又不是傻子，大马路上随便来个人说救命，她就什么都不想的救了，那她前世那两年岂不是白经历了。
“姐姐，求求你，我没有说谎！”
苏玖没了耐心，推开她便往巷外走去。
几近黄昏，倘若不早点找个客栈休息，今夜他们恐怕要睡大街。
“苏娘子，你当真不管？”蒙叔问道。
苏玖反问：“如何管？我自己本是泥菩萨过河，能否安然到都城都两说，何况再带个累赘？洗衣做饭这种事我自己便行，用不着别人。”
“哦。”蒙叔意味深长，“我还当娘子这般心地善良之人，会不问缘由地救助他人。”
“那不叫善良，叫蠢货。”
自身都难保，还想着救人，那不是蠢是什么？
猛得，苏玖察觉到哪里不会，气道，“你什么意思，阴阳我呢？”
“没有没有，”蒙叔连忙摆手，“我只是惊叹于娘子的聪慧。”
“这还差不多。”苏玖翻了个白眼，道，“如今到了文城，我的承诺也已兑现，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不必……”
话还未说完，她便听见巷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糟了！
苏玖忙往巷子里跑去，只见三个成年男子捂着小五的嘴，正打算把人抢了去。
“站住！”
苏玖脚步微顿，思量下对面三个，他们也三个，并且蒙叔和陆景都有刀，胜算更大，于是大喊：“放开那个女孩！”
“就你？”
为首的大汉冷笑一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脚踹出几仗远，狠狠撞到院墙上。
另外两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一打倒在地，呜呼哎呦起来。
苏玖目瞪口呆，什么玩意儿窜过去了？
原来是蒙叔。
他微微整理了下凌乱的秀发，道：“看来老夫威力不减当年。”
“草，居然是个练家子！”为首的啐了一口，赶紧带着小弟们跑了。
陆景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蒙叔问他：“郎君，追吗？”
陆景摇头，道：“宵小之辈，不必。”
“你们还会武功？”苏玖瞪大眼睛，他们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陆景轻笑：“出门在外，总要有些武功傍身。”
说的很有道理，可这已经不算“有些”了。
苏玖对武林高手的印象来源于萧文。
萧文不知来处，不知过去，苏玖认识她时，她已经跟在师蓉身边数年。
这些年来，师蓉遇见的任何危险，都因她逢凶化吉，当年还在玲珑阁时，有人见师蓉一个女子做掌柜，心中不爽，便找了不少人闹事，最后都被萧文一一解决。
在那时苏玖的想象中，萧文应当一等一的厉害，不曾想现下又遇见个一等一厉害的人，不知她与蒙叔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姐姐！求你留下我吧！你也看见了，若你不留下我！我就只有死了！”
苏玖发呆之际，小五猛得冲上来跪在她的脚边，死死抱住她的裤腿不松手。
“你…你先放开！”苏玖拽了拽，没拽开，叹息道，“你也瞧见了，我穿得并不比你好多少，不是我不留你，是我实在没这个能力。”
她承认，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这才离开后又回头，可她无权无势，穷得鬼见愁，又如何留下一个小姑娘。
半晌，她才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如此也算安了她的良心。
“姐姐，姐姐…我没家了。”
小五抽噎着，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