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小妺为自己刚才冲动发火感到尴尬,但马上又感觉不对劲儿,明明是他强行把自己带来的,为什么自己反倒窘迫起来,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掌事。”
“掌事……”
“对,他是我们的大家长,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哦……”小妺没再敢多说,怕又被套话,也不敢反抗,怕又中招。
走了好远的岩道,岩道突然变得更加开阔,前面居然出现了向岩壁内斜伸的岔路,他们走进岔路,是缓慢向下延伸的长阶,长阶尽是阴风,走了不知多久,总之越来越冷,越来越深,这是要去地窖吗?
突然出现了亮光,空间也豁然开朗……
“哇~”
小妺不禁发出赞叹的声音,不是地窖,这说是主殿的殿堂也不为过,不论从空间的阔度还是造境,都可以说是殿堂级别,并不是有多华贵的装饰,而是这浑然天成的意境,旷大恢弘,自然又不会不修边幅,人工又不会匠气死板,简单而统一的高洁神殿一般,这种三墙之室,将视线聚拢在消失的第四墙,那是一整面的画中洞天,洞天外雾气氤氲,隐约可见对岸的错综岩道。
小妺不禁热泪盈眶,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道不道不知道,但她能看到的如此之景,也是无憾了。
“汪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这佘盘山有很多不好的事发生,也有很多惊喜的事发生,之前还很后悔进来,但现在却很庆幸,感觉就算长眠这里,也没有什么可遗憾了。”
“你能喜欢这里真是太好了。”
“那个是……掌事?”小妺远远地看到画中洞天下出现了一个黑影。
“没错。”
小妺以为会是一个老态龙钟,拄着拐杖的老人,没想到这人腰板直挺,肩平足稳,姿态十分端正。
走近之后,果然,看着那姿态……最大也肯定不到四十岁,因为他也是一身黑斗篷,所以小妺只能通过身姿作出如此判断,身高比她旁边的这位和善先生,矮了一大截,但是还是比小妺要高一点的。
“尤今,她是谁?”掌事开口,声音清鸣,音量不大,穿透力却很强,小妺想到了内力深厚的高人,但是“尤今”……又是什么打招呼的话?小妺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和善先生……
“掌事,她就是汪小妺。”和善先生向掌事鞠了一礼,温声回答道。
“原来你就是汪小妺!”掌事开大,声音环绕立体回响,整个殿堂的岩壁都在辅助加成威力,小妺被吓出一身冷汗,掌事念自己名字……怎么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咽了咽口水,调整了一下,学着和善先生的样子,也鞠了一礼,“对。”小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装沉稳总是没错的……
“马上送她出山!出山后就地杀掉!”
“唉?”
“是。”
“等等,为什么这么突然?喂!不是说可以护我周全吗?”
“哈哈,那只是信口一说。”和善先生温柔的声音此刻显得十分刺耳。
“不行!我还要找人,我不能出山,更不想死!”
“汪姑娘刚才不是还说就算长眠于此也了无遗憾了吗?”
“那只是比喻!谁会真的想死啊!”小妺吼道。
和善先生没多言,斗篷下伸出了刚才那些大蚯蚓,小妺直冒冷汗,闭了嘴,她可是亲眼见过大蚯蚓吃人的光景,而且这些大蚯蚓的成色、品相、体型,个个完爆她见过的那条!
真是天要亡我汪小妺啊!
突然,她想到敖凛教她的手势……
掌事正看着小妺身上的奇怪的衣服,可能是衣服太大了,感觉穿得乱七八糟的,腰间还系个黑腰绳,好窝囊的穿法,不过他注意的重点不是这些,而是这绸缎的质地和花纹……
就在他思索在哪见过这绸锻的时候,“扑通”一声,汪小妺就跪在了地上,扬起双臂,双手指尖立在头顶……
……这是……什么意思?
小妺悲壮的脸憋得涨红,跟小命比起来,尴尬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这些人她又不认识,尬又能尬到哪里,也正是因为尬,所以这个动作才如此记忆深刻……
站着的两人都愣了一下,突然,和善先生“噗嗤”笑了出来,紧接着在掌事身侧附耳低语。
掌事居然也笑了起来,“行,那你看着办吧。”殿堂回荡着掌事雄浑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被戳中了笑穴……笑得越来越离谱……
跟着和善先生出了殿堂,小妺心里依然毛毛的,真是怪异,的确很好笑,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笑吧,不过那个笨蛋赤蛊师的方法还真是有用……
前面的和善先生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带着她来到一处偏上的岩室,让她稍作休息,这里还依稀能听见掌事传上来的笑声,
“掌事到底怎么了?笑成这个样子?那个动作不是求饶保命的意思吗?”小妺试探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汪姑娘甚是可爱,跟我们的阿福很像。”
“阿福?”
“是我们的小辈中最小的一个,他心醇气和,是个可爱的孩子。”
“哦,说来还不知到你叫什么呢。”
“我叫尤今。”
“噢……原来尤今就是你的名字啊。”小妺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冷漠道,“那之前的那个人是叫尤伏吧。”
“哎呀~被发现了。”尤今又忍不住哼哼笑了。
敖凛说得果然没错,这简直不是一般的狡猾了!小妺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觉,这里的每一句话都不能信,极其不踏实,感觉踩在哪都会塌方……
尤今突然向前踏了一步,小妺一下靠在了岩壁上,她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我可以摸一下吗?”
“摸……摸什么?”
斗篷里伸出一指节修长惨白的手,指甲利长……
小妺从花香中回神,“不行!”虽然不知道他要摸什么,但管他想摸什么,小妺坚决拒绝!
那只手在半空顿了一下,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尤今好半天都没说话,小妺以为他生气了,又想到他身上的大蚯蚓,后悔刚才喊的态度过于强硬,应该再圆滑一点的。
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再来十个人!要力气大的!”好像是那个叫尤伏的声音。
“外面好像出事了……”小妺试着提醒道。
“没事,这里经常这样。”听着尤今的声音,应该是没有生气,然他引着小妺坐到岩室的石床边,“跟我讲讲外面的事吧。”
“外面的事?你们从来没出去过吗?”
“有过,但是出去的人杳无音信了,所以就没人再出去过。”
“呃……那你都想听些什么?”
“你们都是是怎么生活的?”
“生活?”小妺看了一下周围的岩壁,“你们就住在这些岩道里吗?”
“没错,我们不能在温度高的地方呆太久,也不喜欢阳光。”
“好像吸血鬼一样。”小妺不禁脱口而出。
“说到吸血,的确,但我们也会吃肉。”
小妺手心渗出汗来,忙转移话题,“我们即怕冷也怕热,冬天开空调,夏天烧暖气……啊,不是,是夏天开空调,夏天……吃的是五谷杂稻,米面粮油,瓜果蔬菜,肉蛋水产……嗯……都是熟吃,不生吃。”
“那生育呢?”
“我们是婚姻形式,一夫一妻制,两人结合组成家庭,有了宝宝后就会很忙,一般夫妻工作都没有时间照顾,只能托给上一代的老人,或者是雇保姆,或者是一方留家育儿……总之小宝宝没长大前,离不开大人的看顾的。”
“你们的宝宝长大需要多久?”
“这个……这个……”小妺突然有点儿想不出来,她自己的童年乱七八糟,她也分不清到底从哪算,多大才算呢,又是什么判定标准呢,“反正六七岁肯定能满地跑了,能生活自理了。”应该大概是这样的,毕竟她也没经历过,只是含糊地回答。
“六七岁?这么久?”
“那你们呢?”
“我们生下来,应该不到半天就能跑了。”
小妺眼睛瞪成了猫头鹰,“……”
“那你们一胎会生几个……”
“等一下!半天就会跑?怎么可能?你又在骗人吧!”
“没有骗你,我们赤蛊族人人如此。”
“那说话呢?生下来就会说话吗?”
“那倒是不会,也是要通过教习才会的。”
小妺眯起眼睛,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汪姑娘,多疑会变丑的。”尤今笑道。
“那个……我能问问你长什么样吗?”小妺鼓起勇气,若真是生下来就会走,这个赤蛊族,还是人吗……
尤今愣了一下,又是好半天没说话,“……想看吗?”
“不,你只要告诉我,你跟我长得一不一样就好了。”小妺根本不敢看,刚才的那只手,虽然是人手,也很好看,但那锋利的指甲……
……尤今沉默半刻。
“不一样……”
小妺倒吸一口寒气,温柔的声音,却带着阴寒之气,灰暗的夜幕降临,她越来越难看清尤今的轮廓……
耳侧传来难辨雌雄的悦耳柔音,“因为我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