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隔
失去五感的小妺被吹啊吹,揉啊揉,搅动,截断,撕裂……
“熊娃儿,能看到吗?”
“能看到,好像是刚死的。”敖凛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没错,但是怎么会这么碎。”
“阿爹,我能养起来吗?”
“碎裂后的气是拼不起来的,即使拼补起来,它们也无知无觉,没用的。”
“可它们……”
“觉得可怜吗?”
“嗯,好难过,阿爹阿娘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哈哈哈哈。”敖修宽大的掌心胡乱揉着儿子的脑袋,“远虑是好事,但想的太远可是会秃头的,你也不想小小年纪,就变成你爷爷那样吧。”
啊!想到爷爷像木瓜一样的头顶,敖凛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震惊……
“用这个吧。”敖修递给敖凛一枚蛋,是刚刚在密林里捡到的,“能不能行就看它的运气了。”
那是一枚鸭蛋大小的蟒蛇蛋,不知道孵化到哪个阶段了,若是还没成形,或许可以吸收这些破碎的气。
敖凛将蛇蛋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处气最浓的地方,阿爹说过,用实物是碰不到气的,但是新生前未成形的生命会吸引它们,他在轻轻地绕着气周围晃动蛇蛋,
“哈~”真的在吸收,敖凛非常激动,见证着神奇的一幕,小小的萌芽在心中扎根,他要像阿爹一样,守护好佘盘山。
人死后就真的结束了吗?
这世上真的有冥府吗?
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每每触及到死亡,人们都不禁潸然泪下,最终极的痛苦,莫过于生死之隔,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隔阂,容不得反悔……
死亡那边是什么呢?自从母亲走后,汪小妺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地府……天堂……高维空间……
那边……真的很幸福吗?
奥尔弗斯的神祭,巴门尼德的是者,奥古斯汀的上帝之城,笛卡儿的天赋观念……
……那条界线,不可用物体接触的,我们跳动的音符只要一触碰到那里就会被消音……
小妺现在知道了,失去杯子的水还能怎样,但现在的她也不能知道了,游离分散的她,没有处理信息的思维能力,好多信息,缤纷呈现,此起彼伏,同时活跃着,像喧嚣的闹市,沸腾的油锅,她也不觉得焦虑烦躁,因为没有知觉的躯壳供她感知,供她思考,那些无序的跳动,游离的冗杂,再也聚不成她了,像一滩烂泥一样……
但是啊……好温暖,是知觉,有什么在律动,这是什么啊……
“阿爹,这蛇蛋多久能孵出来啊。”敖凛跟在敖修的身后追问着。
“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孵出来的会是蛇宝宝吗?还是刚才吸收的那些气。”
“这个阿爹也没试过,不知道会是什么。”
“如果是气呢?它会不会记得以前的事。”
“不会记得的。”
“为什么,阿爹又没试过。”
“同一块儿泥巴,不可能两次捏的一模一样。”
“……”
“敖凛,不要执着于生死,是我太着急了,过早让你接触到这些。”敖修蹲下来,紧了紧敖凛身上的小箭囊,“或许有些残酷,但你体内流着佘盘山的血,你将来要守护好这里,这是我们代代相传的责任。”
“……阿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汗……”
“阿爹,你在说什么?”
“要照顾好你阿娘……”
“不要!阿爹!!!!”
敖修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敖凛声嘶力竭,恸哭不止,朝着敖修的影子开始狂奔,“阿爹,阿娘她,阿娘她,阿爹,对不起……我没用……我没用,对不起……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停下……停下……”
敖凛被拦了下来,是那团气,“前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快回去。”
“我不要,我要跟阿爹阿娘……在一起。”
“那你爷爷呢?阿达,敖歹,小绾,元宝,你不想他们吗?”
“你是谁?”
……
“你说话啊!”
小妺眉心的游丝在惨白的指尖闪了闪,“真是不听话,居然搅扰别人的美梦,调皮的孩子可是要受惩罚的。”
指尖轻抬,游丝被绷得笔直,小妺的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瞳孔的虹膜在颤抖,濒临崩溃的肌缩,已达到临界点……
“妈妈,我不想住在这,我想回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啊啊啊,呜呜呜……”
“小妺听话,在姨家好好的,别哭了,你一哭妈妈心里难受,等你放暑假妈妈就来接你。”
“可是我想妈妈,我想回家,我想家里的二黄,还有爸爸,呜呜呜呜……”
小妺撕心裂肺的哭求声并没有换来妈妈的手,她还不知道,家里的二黄已经卖了,爸爸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
“小妺,别哭了,来,哥哥陪你玩儿。”
……
“不喜欢吗?那给你吃这个,蛋糕,喜欢吗?”
小妺咬了一口,很甜……
“原来你喜欢吃甜食啊。”
小妺点点头,心里多少开心了一点,这个陌生的地方,像是在接受她这个外亲家的孩子,慢慢打开了一扇门,应该会慢慢适应吧,小妺心里默念着。
小妺那年六岁,表哥大她六岁……
“小妺,想吃蛋糕吗?”
“想。”
”只要你听话,哥哥就给你蛋糕吃,好不好。”
“好。”
表哥的身后有一个人影,这个时间……家里没人的,会是谁?……小妺睁大了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封尘已久的记忆,
如果跟妈妈回家了……
如果不想吃蛋糕……
如果没被生下来……
指尖的游丝被眉心抽了回去,小妺的虹膜骤缩,闪烁着绿光,像闪电一样弹闪到吹箫人的面门,与沈青宇的那双眼四目相对,小妺一把按了上去,指爪抠进了那张脸的皮肉,连带着一只眼球,整张面皮被扯了下来,
剩下的那只眼球扭转,透过鲜血飞扬的间隙,看着发狂的小妺,“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荒诞的嘲笑,“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妺掏出了他的腹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妺扯出了他的脊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妺掰断了他的下颚……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小妺不断地撕扯,破拆,她不止一次想象过,头颅连同颈椎脊骨抽离身体的画面,好像这样才能净化污浊与愤恨……
半个小时后,小妺起身,踩着地板上的血水、碎骨和淤浆,看着如镜的湖水,两指轻抚着染血的脖颈的动脉,地板上泥泞一片,和那天化成血浆的“沈青宇”一样,小妺将手摸向后颈,用力,向上,大脑释放着拒绝的信号,四肢的力量只能释放出五成,脖颈的肌肉也在收缩,指尖继续用力,陷进肉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呕~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小妺的鼻腔和喉咙涌出一口腥水,她吐了一地,还有脸上流下的粘液,和左脸上火辣辣的疼。
地上一片殷红,混着一些蛙卵一样的东西,一只脚踩在蛙卵上,单膝蹲下。
“你看到了?”
小妺抬不起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
“都看到了吧。”
……
“求你了,说没看到。”小妺极力控制自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乞求着,“……啊。”
一只大手抓住小妺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哈啊……哈啊……”小妺剧烈地呼吸着。
“哈啊……呜呜呜呜啊啊啊啊。”终于抑制不住翻涌的酸涩,痛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仿佛野兽的悲鸣。
夜晚的水冰冷刺骨,但小妺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她现在只想快点洗净身上的污血与粘液。
敖凛将捡回来的三个犟种放在水边,借着月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峭壁上有岩缝,若是自己一人的话,从这上去不是问题,但是他身上没带绳索。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肖林,不知道他们几个什么时候能醒来,但是好在水都吐出来了,应该没什么事了,他们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蛋里的,应该也是被这怪物抓来的,敖凛刚进洞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了,他醒来后用匕首划破蛋膜,将小妺拖了出来,便急忙去救他们三个,结果回来小妺就不见了,只听见洞深处一阵怪异的吼叫声,待他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小妺站在血肉模糊的怪物尸体旁,掐着自己的后颈,用力向上拔,敖凛赶紧上前制止,怎么摇晃都晃不醒,还在继续用力,敖凛情急蓄力,扇了她一耳光……
敖凛注视着水面被小妺撩起的波纹,那颗蛇蛋里的……难道是她?
……这怎么可能……
……也许这正是那颗蛇蛋没有孵化的原因?
敖凛的心绪像水波一样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