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很喜欢你
良卿投奔到望津山一事 ,徐听雾是早就知晓的,还知晓他是拿着关于息壤的消息来的。
那是她的私密之事,被他用作了投名状。
对数年陪伴身边的主人都能下得去狠手,徐听雾不认为良卿会忠于时川。何况,袁新阳对他还有未说明的心意。她自己都能瞧出来,不信良卿不知晓。
徐听雾听到良卿的问好,眼光冷淡的略过良卿停在时川身上,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像是没看到良卿这个人。
时川也知徐听雾与良卿“早有渊源”,并未介绍良卿的身份,只对她笑笑,随即对身后的男子说:“你先回去吧。”
“是,公子。”
良卿脸色如常,看似不介意方才徐听雾的刻意忽略,他被林奉带着离开。
人走远了,时川才问:“师姐找我是何事?不如边走边说。”
徐听雾点点头。
她找时川,其实只是想与百里姜和戚落落传个消息。她与祁黎起身离开凤城时,百里姜与百里庚两人仍在凤城,还说等着她归来。当时她不知此行是生死攸关,还答应之后在凤城外在他们两人的小院子重聚。
至于戚落落
徐听雾下定决心将息壤还回时,是抱着死的决心,没想着能留下一命。浮岚宗的玉通被她扔在树林中,若是断联,不知道戚落落他们会如何担心。
“以我如今的灵力,恐怕无法传信,你是否能帮我?”
她身上有百里姜的听音鹤,只要灵力催动便可,麻烦的是如何不通过玉通联系上戚落落。
“我知道有些麻烦,不慎还会暴露你的身份,但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不行的话我可以自己走一趟。”
她一路讲着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时川又带着她原路返回,抬头再看时,两人已经到她居住的房间外了。
“师姐,别这样见外。这世上我没有其他亲近的人,只有你了。”时川停住脚步,转身来看她,目光有些暗淡。
尽管知道时川对自己多有依赖,但徐听雾听到此话心中还是忍不住软了软。
她在这世上也无几个亲近的人,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再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徐听雾咬咬唇,解释:“我只是想这件事不好办。”时川如今重返农家,想必有很多事物要处理,她也怕耽误他的时间。
时川摇头,一脸认真道:“师姐的心情我明白的,虽然我已经离开浮岚宗,但也会经常回忆起宗内的事,戚师姐与邱师兄他们都很好,师姐想报个平安是应该的。”
报个平安
听到这,徐听雾心跳慢了一拍。
他们不会知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知晓她再也不会回去的原因。
传信,要与他们写些什么呢?
时川见她发愣,执起她的手腕,温柔道:“师姐放心,此时我会去办,你将信交予我就好。不过师姐得听话养好身体。”
他牵着她往房间走,边走边说。
徐听雾浅笑,故意反问:“这是条件?”
“不,”时川推开门,“吱呀”一声,他的话头停了一瞬,直到徐听雾进了门才肯继续往下说:“师姐,我是担心你。”
他不止一次说过“担心”这两个字。
徐听雾故作轻松笑笑,“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休息。”
这次于她来说是一次重创,醒来后她连最普通的法诀都无法施展,她必须要养好身体。将来若有人知道息壤还在她身上,定会想办法夺取,那些人可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师姐先休息吧,晚上时我来陪你用饭。”时川将人牵进门却没走进来。
徐听雾答了声“好”,关门前看小柒安分守己的低着头站在远处,小小的身躯,循规蹈矩的模样,看着让人发笑。
时川听见身后的门被关上,慢悠悠走到小柒身边,细细打量她。小柒将头压得跟鹌鹑似的,不敢吭声。
“抬起头来。”
听到上方传来公子淡淡的声音,小柒抗拒不得,僵硬的抬着脖子,眼睛并不敢直视。
其实小柒长得有些讨喜,她年纪小还未张长开,两侧脸颊仍带着婴儿肥,肉嘟嘟的脸蛋又十分白皙,眼睛又大又亮的,看起来很单纯的模样,不过此时她十分紧张,不敢有多余的表情。
她是惧怕面前的人。
时川瞧了两眼,收回目光,想起方才身后传来的笑声,他轻眯起眼睛:“师姐很喜欢你。”
小柒觉得该回应公子的话,但听他的语气又不愉悦,实是不知该回什么话,踌躇半刻只得说:“徐姑娘人很好。”
面前人似是笑了一下,小柒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威压。
她是见公子笑过,但绝不是如此情境下,那是农家叛徒被处决的那日。说是叛徒,其实是不肯归服于他的人。
时川公子,一身白衣胜雪,独站在高台之上。他轻轻挥袖,那些黑衣男人冷漠无情的将那些如同死猪一样的人拖到地上,银刀砍下去后,地面被鲜血覆盖,哗啦啦朝着台阶下流。
台上的人传来悦耳又肆意的笑声,让人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小柒趴伏在地上,跟着身边的人喊着“忠于公子”,实则吓得身子都在哆嗦。
他竟然又笑了
小柒已经是动都不敢动了。
“她是很好,好好看着她,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我。”
小柒还没听懂,人已经错过她离开。
她在原地仔细回味着方才公子的话,心觉奇怪。自己是前两个月才被买进门的,私底下不少听说下人们讨论这位农家新主人,说他有着颠倒乾坤的本事,行事狠辣,雷厉风行,不出半月便收服了大半农家流浪在外的修士的心。
事实也是如此。
可她没见过这位公子在谁身上如此用心过。
自从这位徐姑娘出现后都不一样了。他极其有耐心的听她说话,态度也是出奇的好,还听到他本本分分的喊“师姐”。
可这又让自己“看着她”是哪回事?不像照顾,反倒
小柒一个激灵,不敢细想,看一眼闭着门的房间,老实的缩起头往厨房走去。
快到喝药的时候了。
徐听雾这次伤的厉害,连听音鹤都无法催动,记挂着要传信的事,她坐在桌前想了许久终于才下笔。
戚落落他们那边还是先瞒着,他们毕竟还是浮岚宗的弟子,祁黎所图所为,她自己都不甚清楚也不方便告知,徐听雾便以历练的理由多拖一些时间。百里姜那边她也没打算全盘托出,只写了路途中自己不小心受了一些伤,碰巧遇到故人,等养好伤再重聚。
写完之后又看几遍,觉得并无漏洞才放心。时川说今晚来找她,那时交给他便是。
如今她能信的只有他了。
“徐姑娘,该喝药了。”徐听雾刚把信收好,小柒就端着药走进房门。
这望津山的药与浮岚宗不同,她在宗内时,每次喝的药都是极苦,因此一提喝药心中就多几分抗拒,可望津山的大夫,给她开的药不仅没那么苦,反而喝起来还有丝丝甜味。
这对伤者徐听雾来说,好接受多了。
她二话不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小柒乖觉的收拾好碗,准备退出去。
“等等——”徐听雾喊住她。
小柒转身,低头站在原地问:“姑娘还有吩咐?”
她长得可爱,乖巧起来让人忍不住发笑,徐听雾抿抿唇忍住,“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小柒只得靠近书桌旁站立,仍旧是不抬头。
徐听雾第一日醒来时见她吞吞吐吐,原以为是个结巴,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有些害怕,但这害怕总有来处吧。
她想了想,伸出手指了指脸,“我这张脸长得怎么样?”
这总不能不看她了吧。
小柒盯着书桌某一处,目不转睛的答:“姑娘长得很好看,那些城里的千金小姐都比不过姑娘。”
望津山此地背靠群山,一面靠河,有一城与山隔河相望,此城名为望津城。而中间这条河便是津河,山与城全部以此河命名的。
小柒口中的城应该就是望津城。
徐听雾闻言一笑,“那比起时川怎样?”
只见小柒的身躯肉眼可见的一震,又开始结巴:“比、比公子,自然是,自然”
“自然”许久也没能讲出答案。
徐听雾看着小姑娘憋红的脸庞,心中懊悔方才为何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你别答了,”她挥挥手,“我不是有意为难你,但你为何总是怕我?我这张脸还没可怕到让人不敢开口的地步吧”
小柒立马噤声。
“其实你怕的人,是时川。”
徐听雾一边说着自己的推断,一边看着她脸上神情变换。
果然,此言一出,小柒立马腿软倒下,顺势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徐听雾皱眉。
如她所言,小柒怕的并不是她本人,而是如今她仗势的时川。方才还顺畅的答完她的话,一提时川便磕巴起来。
只是,为何呢?
房间内沉默下去,连带着空气都凝了几分。
“其实公子很好,只是小柒第一次服侍怕冲撞了贵人,才”小柒绞尽脑汁才说出这两句话,最后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又闭上嘴巴。
徐听雾轻轻叹气,说:“行了,你先起来,我问件别的事。”她走到小柒身边搀扶,明显感觉到身边人颤抖的身体。
她松开手,等站稳才开口:“你们为何都喊时川公子,却不称家主呢?这总可以答了吧。”
明明时川已经是农家的首领。
时川是上任农家家主的后代,却被浮岚宗人所救,成了宗内的弟子,其中曲折不免让人多猜想。如今他成了农家领袖,权利在手风光无限,望津山中无一对他不服从的,可又只称呼他为公子,不曾喊家主,若不是方才小柒的话,她险些忽略掉。
不止小柒,林奉以及听他命令的那群黑衣人,还有良卿,全部称呼时川为公子。
“小柒不知,”她顿了下,又接一句:“公子也并未行登任家主之礼。”
是还没来得及吗?徐听雾在心里想。她看时川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或许是如此。
但为了站稳脚跟,他也该早该登任家主之位才是。好不容易重建的农家,再经不起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