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医
外面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徐听雾登时睁开眼睛起身。
她打开门，对面的房间门槛外，身穿黄色衣裙的少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捂着嘴打哈欠。
看到她的时候，哈欠戛然而止。
“听雾！”
戚落落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真是她。她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听雾一夜未睡，勉强提起精神来笑笑：“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打扰你。”
戚落落以为徐听雾是为了尽早见她才休息在弟子居，掏出玉通来点了一会，然后揽住徐听雾说道：“我给师兄师姐发完传信了，一会我们餐堂见。”
徐听雾没有异议，“也好，许久不见你们了，上次走的匆忙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上次祁黎说完出发两人就出了重光居，如今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了。
两人并肩迈出院门，戚落落问：“是啊，你们这段时间都做什么去了？”
祁黎尽管没有让她保密，但徐听雾心中明白她与祁黎所做之事不宜外传，更何况如今她跟祁黎到了如此境况，更不想提起跟他有关的事。
东方刚刚日出，清晨的风还有些凉，两人从山道而下，两侧树林雀鸟晨鸣，宛转悠扬。
徐听雾勉强笑笑：“没什么，也就跟着师祖去拜访了一个故友，在那待了段时间，你们最近如何？”
身边的人动作一停，随即答道：“就那样呗，师父这两日正跟长老堂主们商量怎么改变四堂的教导方式呢。”
戚落落是掌门的弟子，她能知道的事多数都是已经有决断的。
如今徐听雾是师祖身边的人，众人都默认她已经得了师祖的亲传，所以不参与四堂教学也无人敢说什么，但她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感到新奇。
她问：“想怎么改？”
“嗯……”戚落落想着师父说的话，回答说：“据说上次你们在云弗洞的测试合格的人太少了，几个堂主商量着要先让弟子们入世一段时间再回来学习。师父说这就叫实践出真知。”
戚落落仰着头乐滋滋的说，引得徐听雾轻笑一声。
戚落落虽然早已完成了四堂的课，但还是不被允许随意下山的，所以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开心。
徐听雾在心中想，浮岚宗隐在蜃海之洲，又一直避世，掌门肯答应这事定然是下定决心的。
“听雾，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玩了啊，你好好跟师祖求求情，我们就一起下山去。”
戚落落摇着徐听雾胳膊撒娇似的说，完全没注意到徐听雾脸上的笑险些没挂住。
她如今都不知道如何面对祁黎，又怎么开口让他允自己下山呢，但最终还是不想扫戚落落的兴，徐听雾回道：“再说吧，若是师祖没有别的安排可以一试。”
她勉强弯着嘴角轻轻叹气，祁黎现在恐怕对她避之不及，自然没有别的安排找她，但下山这事她还是做不了主。
下了山道，从大殿往左走就是餐堂的方向。
两人虽然出门早，但是四堂马上要开课，众弟子们也都勤奋起来，等她们快到时餐堂内已经有了不少人，一排排人乌泱泱的在等饭，戚落落眼神犀利发现了已经找好位置的邱荀和方渺仪，然后拉着徐听雾挤着人群过去。
邱荀也看到了她们，坐着挥挥手。
“咦，怎么徐师姐也在？”徐听雾听身边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抬头看去，在方渺仪身边，果然坐着冷若冰霜的白衣美人。徐听雾心头一动，故作淡定的跟着戚落落坐在了方渺仪对面。
几人互相关心后，邱荀就聊起了今早戚落落说过的事。
邱荀说：“师父他们已经商定了，就先安排一批成功晋堂的弟子下山，说是只给一个月的时间入世修行。”
戚落落激动不已：“一个月啊，这么长时间。”她不掩面上的喜悦，开始盘算要去哪里玩。
方渺仪看着戚落落宠溺的笑，又与不忍开口的徐听雾对视一眼，说道：“落落，你可听清楚，掌门说是晋堂成功的弟子，你如今可都不在四堂了。”
“晋堂成功？！”
戚落落眨了两下眼睛反应过来，又问：“难道我不算，我可是四堂都晋了啊！”
邱荀无奈的看她一眼，然后摇摇头。
“不是吧！真不算啊？”原本兴奋的戚落落瞬间颓丧下来，“不行，我要去找师父问清楚。”
说完就要起身，徐听雾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哄着她说：“想要去也不急这一时，先吃完饭吧。”
戚落落气得哼了一声，然后又坐了回来，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包，边嚼边气哼哼的眯着眼睛。
徐听雾看她这样，不知又要盘算什么坏主意了。其实除了她在场几人都明白，既然邱荀这样传达就说明戚落落是不在入世弟子范围内的。
徐听雾觉得好笑，看来她的下山梦又要泡汤了。
她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右上角的徐亦如，他们四人聊的火热，徐亦如却始终只是低头用饭，她在心中叹道，果真是孤高冷傲啊。
餐堂的位置几乎已经坐满，在徐听雾身后有几人正聚在一起讨论什么，忽传来一句：“这不就是时川的师姐吗？”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徐听雾的耳朵里。语气并没有什么不善的，仿佛对她的出现有些惊奇。徐听雾觉得奇怪，以往的时候，“徐听雾”这三个字才是被别人嚼口舌的那个，怎么今日反倒称她为“时川的师姐”？
莫不是时川出了什么事，难道受人欺负了？
以他那种性子，肯定不知道反击。
徐听雾皱眉，刚想要转身时只听面前的方渺仪道：“对了！既然是晋堂的弟子，那听雾应当在其中吧。”
邱荀立时点点头：“是啊听雾。”
突然被喊到名字吸引了徐听雾的注意，心中想着还是过会亲自去看看时川。
邱荀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叮嘱说：“这事你还是要跟师祖请示，若是师祖不同意就算了。”
徐听雾听出他有刻意加重“不同意”三个字的语调。
她来浮岚宗就是为了躲避袁氏姐弟的追捕，邱荀深知这一点，是在提醒她为了安全要推掉这次的入世修炼。
她心知肚明的点点头，笑着说：“我明白的，谢谢师兄。”
戚落落并没那么清楚她的来历，自然也听不出来邱荀与徐听雾话中的隐晦。
她只是听完之后更不痛快，抱着徐听雾咬牙道：“听雾，实在不行就跟师祖求求情，总之你肯定要争取下山，然后记得要给我多带些东西回来。”
徐听雾万般无奈，只好说道：“我会尽力的。”
她低下头暗自想如何处理这件事，没有注意身边的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就连右上角冷着一张脸的徐亦如，也缓缓收回了方才威胁人的眼神。
……
在用饭之前邱荀与方渺仪就跟徐亦如在大殿中听掌门与长老们处理事宜，所以吃过饭后，邱荀三人说还要去大殿，要能与他们分开。
几人临走前，邱荀只说：“落落，看顾好听雾。”
戚落落眨着眼睛点头：“师兄放心吧！”
看着三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徐听雾打趣道：“师兄是不是说反了，怎么现在是你看顾我了。”
大多数时候，戚落落都是容易闯祸的那一个，徐听雾听了这话觉得好笑。
戚落落掐着腰故作生气的模样：“听雾，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师姐啊，当然得我来看顾你。”
“师妹要听师姐的话知不知道？”戚落落挑着眉梢对她说。
戚落落虽然年纪小，也顽皮娇纵，但确确实实是她的师姐。徐听雾笑问她：“好，落落师姐，不知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呢？”
戚落落点着额角做沉思模样：“还没想好呢，听雾师妹有什么想法吗？”
徐听雾确实有想法。方才她听到时川的名字，有些不放心，觉得也有一段时间没与他见面，正好今日没事倒想去弟子居看看他。
尽管两人不再是直系的师姐弟，但她始终都是将他看做自己的师弟。听说时川已经是二长老的徒弟，不知在二长老身边过得好不好。
“落落，要不你跟我看看时川吧，我也有段时间没联系他了。”
徐听雾对戚落落如此说，不料戚落落一怔，突然弯下腰来扶着肚子。
“哎哟……哎呦肚子疼啊！”
她痛得直接蹲在地上，徐听雾连忙去扶她：“难道吃坏东西了？”
她们一起从餐堂出来，她自己没有任何的感觉，戚落落反倒是痛的站不起身来。
她不放心道：“落落，我带着你去药堂看看吧。”
戚落落在她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点头道：“行啊行啊，去药堂看看吧。”
徐听雾扶着她往药堂的方向去，戚落落走了一段距离，竟觉得好了一些。她故意拖着步子，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挂在徐听雾身上：“听雾，我觉得又好些了，我们不去了吧。崔堂主院子旁边的花都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徐听雾想了想，点头说：“也行，那里不是正好经过时川的院子，之后看完花我就直接回重光居了，不用再麻烦一趟。”
“哎哟！”戚落落呲着牙，“好疼啊听雾，听雾要不你还是跟我去药堂看看吧！”
这样一折腾，徐听雾倒心生奇怪了，让她想起了自己想要支开她的时候，装成腹痛的样子。
明明如出一辙。
她有些犹疑，看戚落落呲牙咧嘴的，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去药堂吧，看看药堂的师姐们怎么说？”
路上戚落落一直疼着，将身子都捱在徐听雾身上，到药堂外的时候，扶着戚落落的手都要麻了。
药堂弟子时夙如往日一样，自在的躺在竹椅上休息，之前这次没有书本挡脸，见徐听雾两人一进门就站起了身。
看到戚落落难受的扶着肚子，“啧”了两声，“戚师妹啊，你这是怎么了？”
戚落落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抬头瞪他：“我要知道我怎么了还来找你？”
说的有理，时夙摸摸鼻子，给她拉开竹椅，“先坐，我号号脉。”
戚落落配合的坐下，对面的时夙轻轻皱眉眉头，一脸严肃的将手搭在戚落落腕上。
“嗯……”
时夙沉吟。
徐听雾终于明白为何戚落落每次见他都如此没有耐心，她轻轻呼出口气问：“时师兄，落落是怎么了？”
“稍等。”
时夙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她不要打扰，徐听雾无奈闭嘴。过了一会，时夙上下打量戚落落，问她：“你是哪里疼？”
戚落落翻个白眼：“肚子！”
她就是捂着肚子进门的，难道看不出来？
庸医！
时夙点头，指指后面的竹床，“躺下我看看。”
“哦……”
戚落落起身，慢悠悠的向竹床走去。徐听雾扶着她躺下，时夙走过来，按了按右边腹部：“疼不疼？”
“还行……不疼。”
时夙纳闷的皱皱眉，然后将手挪了另一个位置。
“这里……戚落落，你眼睛怎么了？”
“啊！我眼睛没怎么啊！”
徐听雾站在旁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时夙的动作，听见这话向戚落落看去。
戚落落满脸无辜，又瞪他一眼：“我没怎么啊，你看错了。”
时夙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不服气道：“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啊，一直眨巴做什么？”
“我眼睛哪有不舒服啊，是你眼睛出问题了吧！医术这么差还敢说是齐老的弟子，听雾你别听他的。”
“我？！”时夙不敢相信的指指自己，他行医这么长时间，不止医术好，眼神也好的很。
徐听雾看着戚落落气得几乎要在床上跳起来，神情逐渐绷紧。
她问：“落落，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正想跟时夙在吵架上一较高下的戚落落顿时僵住身子，她转头看徐听雾，一脸的心虚：“听雾……”
时夙恍然大悟：“好啊你戚落落，你是不是撒谎了？还怪我医术……”
徐听雾看戚落落整个人僵住，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一提起时川，戚落落就腹痛，方才在餐堂刚听到时川的名字，方渺仪就转移了她的注意。
徐听雾咽了下口水，捏着手心努力不让自己胡乱猜想。
“是和时川有关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