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祁黎看着又关上的门发愣,耳边又回想起那些话。
“她年纪那么小,以她的身体根本撑不住,难道你不明白天道为什么选中你吗?”
“祁黎!我若是你,现在就应该想办法把息壤取出来然后给她解毒,而不是让她跟着一起冒险!”
是啊,他活了足够久,死不足惜,但她还很年轻。但若是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会拖着她去冒险。
掠红冷静下来时他才张口,声音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
“连你也没办法解毒吗?”
她在气头上,不耐烦的摇头。
那一刻他的心已经沉到了底。
徐听雾在秘地晕倒,因为她体内蓄好的息壤之力被一次性掏空,没了息壤护着,体内的毒开始蠢蠢欲动,毒发的时候她差点死掉。
他忙不可迭的来到阳上渊,掠红修为深厚又会医,他以为她会找到办法。
她告诉他,徐听雾无法完全掌握息壤,取出息壤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吸元阵法。但法术阴邪恶毒,就算有一线生机,能从吸元阵法下存活,但她没了息壤,毒发起来还是会死。
他原以为如果两人携手就能解决天道交给他的事,但现在好像是一个闭环了。
她的毒他没办法,但他却又十分迫切的需要息壤。
掠红生气他将她拖下水,气到甚至不让他见她。
祁黎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满脸茫然,许久才攥起拳头转身离去。
屋内,徐听雾接过来冒着热气的药皱眉。
褐色的浓药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苦味,闻了一下,那味道直冲脑门。
掠红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想祁黎对她果真了解。她将手中的梅子糖亮出,耐着心劝她:“喝吧,这里有糖。”
徐听雾看她掌心中的两块方糖,有些惊喜的眨眨眼睛。
“师父之前在山上种了很多果树,到成熟的时候根本吃不完,我就全部做成糖存起来。”
这梅子糖也是她晾在院子里,被祁黎拿来的。
徐听雾记得在凤城的时候,酸酸甜甜的酸梅糕的味道,不知道把梅子做成糖,味道是不是相同?
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苦药,再凉会只会更苦,她捏着鼻子大口往下咽,一刻也不敢停,整个过程感觉漫长又煎熬。
最后一口喝下后,嘴里立马被塞进了一颗糖。酸溜溜的味道溢满口腔,很快将药的苦味掩盖。徐听雾心满意足一样,放松的呼出一口气。
掠红被她这副模样弄笑了,她说:“喝完药就休息吧,晚饭时我会喊你。”
徐听雾虽然不困,但也觉得身体很疲乏,她猜想或许是因为还没恢复好的缘故。
她刚要躺下,才发觉这次毒发的蹊跷。
她问:“掠红前辈知道我这次毒发的原因吗?”
给她整理被衾的人动作一停,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
徐听雾怀有息壤却又身中剧毒,若不是有息壤护着,她的身体不堪一击。
掠红看着她沉默一瞬,决定告诉她。
“以后还是少用息壤吧,你体内的毒多亏有它压着,这次就是因为你用了太多息壤的力量才导致毒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次毒发猝不及防。有了这次教训,她下次会注意些。
……
徐听雾逐渐沉睡,却感觉到身边越来越阴冷,睡梦中的她打了一个寒战。
沙哑的老人声音响起:“又来了,睁开眼睛看看我。”
声音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空旷无边际的土地,四周雾气蒸腾根本看不清这是哪儿。
那声音又响起,有些欣喜:“这次成功了。”
徐听雾转了一个圈寻声音的来处,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加上环境阴森森的,开始莫名诡异起来。
“你到底是谁?”她警惕的问。
面前骤然升起一抹浓雾,让她不禁后退两步,她看着那抹浓雾散去后,只剩下一个人影。
是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穿着有些破烂的蓝白长衫,身子微微佝偻,目光奕奕精神焕发。
他眯着眼睛看她,捋着胡须打量她,然后满意的点头。
“看来你适应的不错。”
徐听雾可以确定她记忆中从没有过这个人,她皱眉问:“你认得我?”
老人笑了,点点头说:“我们见过一面。”
他那般笃定,让徐听雾有些怀疑自己。她搜寻记忆,开始猜测面前这人与原主徐听雾有何关系。
“别想了,”老人摆摆手,“你都忘了,是我让你忘的。”
她问:“什么意思?”
老人摸着胡须,回忆道:“你叫徐听雾,十七岁时死于不治之症,然后来到这个地方得到一个新的身份——同名同姓却比你小四岁的徐听雾的对不对?”
徐听雾震惊的看他,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前这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清楚。
她拍拍自己的脸,没感觉到一丝疼痛,喃喃自语:“我是睡太长时间傻了不成……”
“唉,”老人喊她,“你体内的息壤怎么样?”
息壤的事他竟然也知道?看来这果真是做梦,他说的都是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
她疑惑道:“难道你是……”
她咬着唇思索,面前的人眉目舒展,惊喜的问她:“你想起来了?”
“你是我的心魔?”
但她也没入魔啊,就算入魔,也不会是这么一个小老头啊。
老人瞬间泄气,失望的摇头:“早知道不该让你忘的,我得再想想办法……”
“你还是再睡会吧。”
老人出手一挥,她只感觉眼皮沉沉,昏了过去。
梦境中的徐听雾睡去,躺在床上的徐听雾却缓缓醒来。
她睁着眼睛一脸茫然,“好奇怪的梦……”望着屋顶她小声嘟囔,却一不小心瞥见了现在床前的白色人影。
“祁黎?!”
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她欢喜的坐起身来,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蓝城了。
惊觉自己失礼的她,又口是心非着喊了一声:“师祖……”
祁黎没有多大反应,静静站着波澜不惊的看她,看得她有些心里慌乱。
“师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醒来那么长时间,这还是祁黎第一次来,就算是要煮粥熬药那也能抽出一柱香的时间过来看她啊。何况送药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人影。
她抿着唇想,为什么不进来呢?
是不是因为……
她心中一惊,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祁黎,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又穿上了那身白袍,他曾在深海中披在她身上的那件,一身白衣身姿挺挺拔,面容还是如往日的俊秀,只是面色沉重,看起来并不愉悦。
他那样聪慧,肯定猜出了几分吧。
她咬着唇,有些纠结。
“我来是给你东西的。”
正当徐听雾低头沉思时,祁黎又突然开口。
他将掩在袖中的画递给她,徐听雾愣愣的伸手接过,然后展开。
画上的男子拥着爱人,而他的爱人小腹隆起,她温柔的用手抚着,两人笑得一脸幸福。
这是宰海的画,她在不渝阁中见过的。
祁黎淡淡开口:“临走之前他让我交给你的,让你莫要忘了他。”走的时候太急了,宰海没来得及准备,只能把这副画交给他,让他代为转达。
“这人真是……”
徐听雾有些好笑,又觉得心酸。她早就说过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啊,怎么就这么倔。
左下角的落款,只有毛笔写了两行字:
百事从欢,此生无忧。
这是上次没有的,应该是他现写的。
就这么一副一家三口的画,还来送给她,蠢不蠢呐。
她咬唇忍着眼眶的酸意在心里腹诽。
“还有这个,”祁黎又拿出一物,徐听雾红着眼睛看去,是一块红色贝壳形状的的宝石。
她茫然不解:“这是月令。”
红色月令是郎家的,她看向祁黎。
眼圈泛红,眸子如洗般的清澈,眼睫四周像是沾到了清晨的朝露,又迟迟不肯落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祁黎心口一拧,垂下眸抿了抿唇,然后将郎晏的话传达给她:“他说若是你再回去,他定然已经当上了郎家的家主,到时候整个郎家都为你所用。”
“……”
这番话不用细想也知道是郎晏说出来的。可把月令给她,不就是说明她是郎家的人,何来为她所用?
郎晏的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她握着月令收好,又把画小心卷起来,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若我真是他的女儿就好了。”
死之前她没有家人,穿越后徐衡没尽过父亲的义务,她也从不把徐衡视作父亲。活了两世的她,竟然在一个毫无血缘的人身上得到了女儿该拥有的疼爱。
她闷闷的问:“我是不是很傻?”
徐衡始终跟徐听雾有血缘关系,就算她不肯承认,他也是她的父亲,而宰海只是萍水相逢的人,是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的人。
“没有。”面前的人低声答。
得了祁黎的否认,徐听雾有些开心,她看向他,却发现祁黎仍是淡漠的一张脸。
虽然他神情并不严肃,但她总觉得祁黎今日并不愉快。
她在心中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祁黎!”
门外传来掠红的喊声,站在床边的人下意识的转了下头,然后又看向徐听雾。
刚想问他发生了何事的徐听雾,缓缓抿住了嘴。
祁黎没应外面的叫声,只是转身要走。
“师祖!”
徐听雾急忙喊住了他。
背对着她的人停住了脚步,问她:“还有事?”
他不回头只是问话,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语气中明显的冷漠,让徐听雾收回了要说出口的话。
她看了一看外面,仍是刺眼的光亮。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