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在看到徐听雾时要走时,祁黎没来由的心慌,感觉只要她离开后就不会再见他。
不知道说些什么,下意识急忙的抓她手腕,想要把她留住。
手腕被挤压的痛感让徐听雾忍不住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在光照下像暖玉一样细腻,骨节因用力过大发白。不止骨节,徐听雾看到他的指尖因按压失了血色也显出白色。
祁黎紧紧抿唇,知道她在生他的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丝烦躁,他眉头皱着问她:“你想在蓝城成婚?你喜欢郎晏?”
脱口而出,问出来后整个人却怔住。
徐听雾看他,郎晏跟她就见过一面能有什么感情,祁黎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感情是要培养的。
看他满脸茫然,徐听雾收回目光,冷冷道:“不喜欢,但师祖不是说了两件事不冲突,弟子是怕欲速不达,着急反而会弄巧成拙。”
听到“不喜欢”三个字,祁黎松了口气,他接着说:“是不冲突,但——”话头又止住。
“但什么?”
看他皱着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徐听雾心中不耐,手腕微微动作,却感觉被抓得更紧。
“但”祁黎心绪杂乱着,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看徐听雾神情淡淡目视前方,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声音不自觉低下去:“你不喜欢,就不应该跟他成婚。”
想要从她脸上捕捉到除了冷漠的其他情绪,但徐听雾只是勾勾嘴角,不在意的说:“为了要做的事演戏嘛,当不得真。”
“师祖难道不明白,宰海一门心思想要让我成亲是想把我留在王邸。”
她是人,是蓝城的异类,这件事在宰海心中始终是不能完全放下的,他不想放这个刚寻回的女儿回云洲,于是想用婚姻牵住她。
就算定亲也不成,只能成婚他才能放松对她的把控。
不然为何一开始洛觞会派人跟着她,其中一定有宰海的意思。或许宰海与洛觞不同,他不想监视她,只是不想让她离开。
祁黎怎么会不知道,他明明已经说过婚事要延迟,没想到宰海却抓住漏洞将婚期定在下月初。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他也没想到会成为现在这种局面。
难道要看着徐听雾成亲他的本心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
只要尽快找到钥匙,就能在成亲之前进去石门。
“钥匙不在这里,三楼的密格里面是空的,被拿走了。”
他已经将能藏有钥匙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只在不渝阁三楼找到一个密格,形状与石山的钥匙形状相似,只是是空的。
徐听雾冷笑看他:“你现在才愿意告诉我?”在不渝阁看到祁黎的第一眼,她已经明白了。
祁黎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宰海似乎并不想让我长时间待在城中,所以有些话没来得及跟你说。”
没来得及跟她说啊
徐听雾哼笑:“那宰海选夫的旨意传遍整个蓝城,你是知道的吧。”他们两个晚上见过面,他总不能用“没来得及”四个字敷衍她。
祁黎似乎终于明白徐听雾为什么生气。
在见面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当晚也想问出口,但不清楚什么原因又憋闷在心里,直到听见她与洛觞的对话才好些。
想起那晚的纠结,他皱着眉:“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徐听雾还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一脸苦恼。
祁黎紧皱眉头想了会,终于说:“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或许那就是你的意思?”
光这个猜测,已经让他足够心乱。
徐听雾觉得十分可笑,瞪他一眼,喊道:“你没事吧?我有病我要给自己选夫婿?!”
外面还有王邸的人,声响太大会引起注意,祁黎低声提醒:“你小点声。”
徐听雾闭上嘴,生气的别过脸去。想到那晚见面时祁黎顾左右言他,还支支吾吾的模样,原来是在胡乱猜测这事。
一开始的时候,祁黎似乎对她态度也不好。
她问:“所以你刚开始对我那么冷淡,是因为你觉得我有王姬之位,要抛下你?”
心思被戳破,祁黎垂下眸来,面对她带着怒意的目光低头。
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冷一笑,“能松手了吧?”
手腕被松开,徐听雾抬起来使劲揉了揉,被他握住的这会儿功夫,手指已经冰凉。
虽然她还是有些不悦,但可以感觉到不像之前那样冷淡,祁黎看她的动作问道:“你还生气吗?”
徐听雾扯起嘴角:“当然,你这样怀疑我还不能生气。”
祁黎自知应该道歉,但这种事他没做过,说出“对不住”三个字的时候像是鼓足了勇气。
徐听雾轻轻翻个白眼向三楼走去。
她嘴上说着生气但能看出来气已经消了大半。祁黎看她抬步走向三楼,眼中不自觉的带上笑意,俯身拿起被她落下的灯笼跟上去。
画像后面果然有祁黎说的密格,是空的。
徐听雾关上后环看四周,问他:“你觉得钥匙会被他放在哪?”
祁黎摇头。
灯笼纹丝不动,里面的烛光倒是开始闪烁摇曳,照在他身后的一副画上。
他看着徐听雾盯着他这边,慢慢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她的身高顶多到他肩膀处,明明看起来她是更瘦弱的,但她靠近的时候,祁黎却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
那晚也是,她跟他藏在一处,地方狭窄拥挤,有一刻她差点将肩膀倚在他身上,还用手摸到他的脸,当时的反应也是这样旁人难耐。手中的灯笼攥了又松,他开始不自在。
徐听雾仰头看他,亮晶晶的眸子不像之前那样冷淡,红润的双唇一张一合:“让让。”
祁黎愣住,随即往旁边移了一步。
徐听雾将画取下来放在桌上,上面的女子言笑晏晏轻轻抚着腹部,与其他画不同的是,这幅画上还有一个男子,他将女子轻轻揽在怀中。
她伸出手摸了摸,墨痕是干的,但画整体看起来很新。
祁黎问:“怎么了?”
徐听雾点点画,“你看这上面的男子是不是宰海?”
女子相貌没变,男子只有一个侧脸,但可见嘴角上扬是带着笑意的,足以看出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除了宰海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祁黎不明,徐听雾对他解释:“我对这幅画没有丝毫印象。”
她跟靳时来过这里,不记得见过这幅画。还有那次宰海为了让她认可是他的女儿,把画统统举出来时,也没有这一幅。
这幅画显然是新的,徐听雾摸过上面画痕已干,也有几日的时间了。
祁黎道:“所以这画是你来到王邸之后才有的。”
或许是与女儿重聚,宰海欣喜之下又重新画了这一幅妻子在孕期中的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徐听雾点头,三层不止有宰海放在这里的画,书桌上还有笔墨纸砚,宰海想要画画在这里就能动笔。
他一定又来过这个地方。
她叹气:“很有可能是我们打草惊蛇,宰海才将钥匙藏到别处的。”若是她当日就能找到密格,祁黎知道后就能尽快将钥匙取出,他们也不用耽搁这段时间。
祁黎知道她自责,摇头说:“其实就算没有钥匙,也能闯进去。”
他站在桌边,看坐着徐听雾听完话之后瞪他,“进去容易,想要出来就难了。”惊动宰海,那他们连王邸的门都出不去。
祁黎默然,他知道徐听雾说的没错,静了片刻又说:“总得在婚期之前解决这件事。”
徐听雾挑挑眉,心情有些畅快:“我成不成亲,师祖很介意?”
祁黎一愣,脱口问:“你不是不喜欢他?”
徐听雾眨眨眼睛不语,起身将画放在原处。
这些画每一幅各有不同但同样用心,宰海与妻子在一起时过得很幸福,对妻子用情极深。但年轻时无权无势终究不能抵抗家族的决定,余生也只能在后悔中度过。遇见她这个假女儿,宰海想把她留下来无所不用其极,方法尽管偏执,徐听雾也能理解。
宰海曾说她跟她的妻子长得很像,徐听雾没有觉得。她拿起另一幅,是女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嫣然含笑的模样,眼中似乎都含着爱意,是当场画的。
她展开学着画像上的女子笑起来,问祁黎:“我跟她像吗?”
平日里她有真笑也有假笑,假笑时多数是她不得不拿出样子来应付场面,嘴角虽然弯着但眼中不见笑意,只是看起来乖乖的。真笑时定是她遇到开心的事又或者在盘算什么主意,笑得狡黠得意。
画像上的女子温润,笑时婉丽柔情,像是在看自己爱人。
面前的少女嘴角弧度与她相同,笑得眉眼弯弯,看向他的时候眼中溢满柔意,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祁黎看得怔楞住,只感觉心口一窒,又猛地跳动起来。他不自觉的伸出右手捂住,一下又一下,似是要冲破胸膛而出,震得手心疼。
“像不像?”她挑着眉梢又问一遍。
被她的问话点醒,心口的震动却没缓,他摇头:“不像。”
徐听雾侧头看,眨了一下眼睛又问:“真不像啊?宰海说我跟她很像,其实她好像母亲。”
说起她的母亲,祁黎又想起徐衡来,看着面前的人说起来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蹙蹙眉头。
“不像。”他又答,语气坚定起来。
徐听雾挑眉将画挂回去,又转过身来看他:“那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祁黎被她的话惊住,她问得那样自然直接。心中开始后悔方才应该说像的,若是说她好看岂不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他抿嘴不答,想要说些别的:“徐听雾”
她却突然挨过来,轻声问:“怎么了?”眸色如水,她仰着头开口问他:“师祖觉得我不好看?”
祁黎忍不住往后退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左手提着灯笼,他伸出右手向后探去。
是书桌,心思杂乱,手指也胡乱的在桌上摸索两下,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似乎有清凉的液体沾在他手指上。
眼前的人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他一时忘了动作,只听少女低声遗憾:“真不好看啊——”
见她落寞,祁黎心口提起,眼前的人突然凑过来,比方才的距离还要近,嘴角弯着,眼中的狡黠掩饰不住:“可我看师祖刚才已经看呆了。”
“砰——”
书桌上的砚台落下,磕在地上发出沉沉一声,静寂的夜里分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