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妒
这些世族的公子,虽然不如王姬的身份尊贵,但自小锦衣玉食,接受家族中最好的教养,是整个家族未来的希望,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看到他们的神情变化,徐听雾觉得理所当然。在众人面前脱光衣服跳进水里,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但鲛人的想法好似与她不同。
宰海解释她自小生活在人间,对鲛人一类并不熟悉,既然选夫,自然是要了解对方的各种形象。简而言之就是,怕徐听雾会害怕。
她自然是怕的,活了这么些年,竟然被逼着嫁给一条鱼,荒谬至极。
宰海的这种说法很快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认同。
变回鲛人形态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那位姜家的姜琢公子自告奋勇,一个挺身越近水中,水激起阵阵浪花。
浪花渐渐平静,一条红色尾巴在水中极其显眼,鲛人从水中冒出头来。红衣漂在水面上,他的青丝尽数被染湿,带着弯曲弧度粘在男子脸颊上,与白皙透亮的皮肤形成了极大对比。黑白分明之下,男子向台上看来,他的领口开的更大几乎垂到小腹处,水面波动时隐隐可见紧致的腹肌。状似无意的与徐听雾对视上,黑色瞳孔仿佛带着钩子般,在轻轻睫毛轻颤时,一滴水珠从睫毛上落下,渐渐从脸上滑进胸膛融进水中。
只这一个眼神,徐听雾就被电的胸口一窒,不知怎么竟然在他身上看出了几分诱人的旖旎。
她像是竭力才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不愧是双玉之一,迷人眼目,蛊惑人心,这就是美貌对人的最大冲击力。
宰海看得心生喜悦,满意点头问她:“如何?”
她咳了一声:“尚可。”
这是从祁黎处学到的词,用在口是心非时正好。
姜琢从水中出来,红色长袍湿哒哒的,宰海让人带他下去更衣,姜琢笑着看了一眼徐听雾然后退下。
接下来是连璧,他将外面的青衫脱掉,只着白色中衣跃进水中。
黄色鳞片闪闪发光,男子在水中时也是满身文气,微笑时彬彬有礼。他的尾巴全部浸在水中,整个人直直挺立,精细的身材瘦弱却没有让她感到弱不禁风。
徐听雾同样回了两个字:“尚可”。
连璧同样被带了下去,殿中只剩下一个郎家的公子——郎晏。
低调内敛的一身黑色暗纹劲装,并不见桀骜。
有侍卫在旁边提醒他,他的背紧绷,手指微动没有回答。
徐听雾从他身上看出了不情愿,或许骨子里还是硬的。
郎家在这四个世族中本就势微,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若是宰海看出他有违抗之意,恐怕会认为他有不敬之心。
徐听雾也不像强人所难,看着宰海略带不妙的神情,笑着说:“父亲,我有些累了,今天不如就结束吧。”
宰海先是看她一眼,然后神情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郎晏,最后点点头。
殿下的郎晏一怔,不清楚徐听雾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最终还是帮到了他。他嘴角一抬,沉着的双眸闪过一丝不屑。
殿外的水池又被推走了,有侍卫从外面走进来在宰海耳边悄声禀告了什么话,宰海撂下一句:“听雾,你先稍待一会。”于是匆匆离去,留下原打算躲回灵抚殿的徐听雾,以及更衣完毕刚刚回殿的双玉公子。
空气中仿佛凝滞了,徐听雾略写尴尬的对着三人笑笑,只觉得心口窒息,巴不得赶快离开此地。
可宰海临走前说的话,是要让她待着这里,他一会就回。
她掩着脸咳了一声,准备“隐身”。
殿下三人看起来也不熟稔,姜琢先开了口,他身子微微侧着说:“听说柳月姑娘的初次献筝便被连公子得了去,真是羡煞旁人啊。”
是对他旁边的连璧说话。
若不是听到献筝这两个字,徐听雾真的会多想。听起来姜琢并不像在真的羡慕连璧,似乎另有其意。
连璧坐着也不甘示弱,笑着说道:“姜公子消息真是灵通,柳月姑娘才艺卓绝,连璧生了惜才之心更视她如至交好友,”他忽地转头,对着徐听雾说:“若是王姬殿下有兴趣,也可以随在一同前往风清楼听柳月姑娘一曲。”
想安分看戏的徐听雾突然被喊,微微点头敷衍回去:“有机会一定。”
连璧姿态谦卑,笑如清风,他又说:“前几日听到好友说姜公子在雨花阁与众位乐人焚香抚琴到天明,不愧是蓝城人人钦慕的公子,潇洒风流,纵情肆意”
姜琢与连璧这般,无疑是为了王姬殿下驸马的位置。就算没得到这个位置,他们也已经是蓝城之中的地位显赫的的贵人,如今为了一个驸马的位置互相泼脏水,徐听雾觉得这戏没那么好看了。
若她真是王姬,看出这两人意图,更不可能选中他们。
反观名声不好的郎晏,却是最安静的那个。
旁边那两人像是把他忽略掉了,郎家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世族,或许郎晏在他们几人中也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夸对方乐得享受、不拘小节,另一个夸对方慧心巧思、心细如发。
或许是见徐听雾没有关注他们,最后也安静下来。
宰海说去去就回,却始终没见人影。只有几名侍女从外面走进来,将精致的糕点放在案几上,退下时在嘀嘀咕咕说着话。声音不大不小,徐听雾无意听了一耳朵。
“他们都是王上为王姬准备的夫婿,若是还没选上,那王上可要愁坏了。”
“这可都是蓝城最优秀的公子了,王姬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是我早就乐开花了”
两个小姑娘肩挨着肩出了殿门,视他们如无物。下面三人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到。
听完之后的徐听雾才反应过来,今日这场戏就是给专门自己准备的。
宰海先是让她答应选夫然后再让她慢慢让步,先是让几位世族公子表现自己,看她若是有喜欢的定下亲事皆大欢喜,若是没有他就退下给几人空间,最后再用侍女的话旁敲侧击,让她心软妥协。
如果她真的被心软裹挟,没准真的会被侍女的话打动。
一个父亲为了女儿的亲事万般准备,殚精竭虑,无奈女儿眼高于顶,就算是蓝城最好的儿郎也瞧不上,丝毫不顾父亲与自己的声誉。
这些事能串联起来,是因为徐听雾在想若是她今日还说一个都瞧不上,外面的百姓会怎么讨论这件事时,才明白她自己就是这场戏唯一的观众,这就是宰海安排好的。
真是煞费苦心。
看刚才积极的两人,是觉得自己在待选名额里有极大希望能得到她的青睐。至于郎晏,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被选中,于是也不愿意多表现。
她已经在套子中了,才知道宰海的“险恶用心”。
如今宰海可能就在某处看着,她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从这面前几人中选出一人搪塞过去,二是一个都不选,这个选项得罪的不仅是世家,还有蓝城中的一众少女们,无疑要承受极多诟病,宰海的威望也会大大受损。
徐听雾不知怎么想起洛觞,他恐怕会气得拿刀来砍自己。
她心觉可笑,宰海为什么会一门心思想要给她选亲,是真的想要安心,还是想把自己的女儿老老实实拴在自己身边。
连璧问:“听说殿下一直实在云洲生活,连璧从未见过蓝城以外的风光,不知道殿下能否给将讲讲?”
说完十分羡慕的看她,姜琢也在看她,显然没有意见。
徐听雾在心中大喊,你撒谎!明明你就出过蓝城,还被她撞见。
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她勾唇冷笑:“我自小在山野间没有世面,几位公子雍容华贵,以前在云洲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来到蓝城长大才是涨了见识。”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出来她的讽刺,至少她心中好受一些。
若她不是王姬,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待遇,还好她真的不是。
既然宰海下定决心让她选夫,那她便选给他看。
“公子们也知你们来到王邸的目的,之前也听说几位公子英姿不凡,今日一见才知如何,果然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姜琢笑而不语,连璧微微点头,郎晏看也不看她。
好巧不巧,宰海这事正好走到殿门外,听见她的话喜上眉梢。
徐听雾起身行礼,宰海开心的将她扶起:“听雾,难道你有中意的人选了?”
他看一眼下面行礼的三人,称心不已。
姜琢自在雅致,连璧温柔体贴,郎晏家室不错。
比起来,其他两人更加优秀,他倒是不担心听雾会选他。
徐听雾乖巧的点头:“父亲一片苦心,女儿已经领会,并且,”她瞥了一眼下面的人,抿着唇状似娇羞说:“女儿确实有了中意的人。”
姜琢挺起腰来,连璧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嘴角一如既往的挂着笑。
宰海期待不已,问她:“是哪位?你喜欢今日就定下亲来。”
果然着急。
徐听雾举起右手,食指在三人指尖徘徊,徘徊了多久,宰海就盯了多久。最终,她动作挺停住,柔嫩的指尖微微弯着。
宰海脸上的笑意滞住,又看了一眼徐听雾指尖的方向。
一身黑衣的男子,在其他两人嫉妒又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瞪大了双眼。
“父亲允不允?”
这实在出乎宰海的意料,但徐听雾已经开口,他也早就应下,只得说:“自然允。”
郎晏突然被选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在原地,旁边两人施罗德退下,只留下他们三人在殿中。
徐听雾在心中道歉:无法,其他两人意图过于明显,只能选你了。这事是她一语定下,之后她会想办法弥补。
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定亲而已,不要过于当真。
定亲一时,郎晏也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心中万般不愿,到了面上都得点头。
宰海一拍大腿,决定立马就下旨。
出了王邸的大门,原本互相态度冷淡的两人一反常态。
姜琢揽着连璧的肩,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我就说了嘛,王姬肯定不会喜欢我们这种善妒的,听我的准没错。”
连璧的身体随他的动作摇晃,却挣脱不开,无可奈何点点头。
以进为退,釜底抽薪。
冒险,却立竿见影。
王姬虽然生得好看,但他们可不能将一辈子都搭上。
只是可怜郎晏那个不懂变通的家伙,想要装成沉默寡言不解风情,却还是被佳人相中。
这就是天生的富贵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