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
“笃笃笃。”
晨光刚刚洒在凤城街道,祁黎的门被人敲响。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坐在窗边头也没回,“进。”
少女从外面探头殷勤的笑着,她端着木盘走进来,将盘中的东西放在祁黎面前,顺势坐在他对面。
“弟子想师祖可能喜欢一个人待着,所以将面端上来了。”
祁黎皱眉,看着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面,乳白色的面条上面飘着淡淡的油花,两片菜叶上又额外放了一颗荷包蛋,闻起来味道还行。
徐听雾进来之前就想到他是这幅神情,毕竟是师祖,挑剔就挑剔吧,情有可原。
她连忙说:“我知道师祖辟谷已久,但这是瞿娘特意做的,师祖多少尝尝吧,弟子吃过觉得还可以的。”
瞿娘在凤城开客栈十余年,她丈夫早逝,里外都是自己操持,因此练得一手好厨艺。徐听雾第一次看到这清汤鸡蛋面的时候觉得也寡淡些,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回味无穷。
祁黎看面前的徐听雾,一脸殷勤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勉强用筷子捞起尝了一口。
劲道的面条带着些许汤汁,混着青菜与鸡蛋的香味,淡爽可口。
他评价:“还行。”
徐听雾觉得“还行”这两个字的评语从祁黎嘴里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慢慢放下心来,得哄好这位大神,才能让他帮忙。
祁黎瞧一眼她,她微微弯眼笑,眼睛下黑的一圈更明显了。
祁黎问:“昨日你一夜未睡?”
他突然关怀自己,徐听雾觉得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昨夜我在落落房里守夜。”
把戚落落一人撂在房里她真的不放心,于是将房中的被褥搬过去打了个地铺,但思绪杂乱,一夜都没睡好。
“很辛苦?”
那还用说?
徐听雾抿嘴,嘴上否认:“没有,只是担心落落所以睡不着。”
徐听雾觉得现在自己在祁黎眼中肯定是名与同门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好弟子,好感剧增。
谁料祁黎下句却说:“既然有时间怎么抓紧不练给你的心法,懈怠了?”
徐听雾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祁黎说出来的话。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没练?
不是,虽然她真的没有练,但戚落落在一旁昏迷不醒,她还有心思练功?
她硬扯出一个笑,“师祖真是时时刻刻不挂念弟子修行啊,弟子回去一定练。”
练个毛线啊!还有没有同理心了!
祁黎嗤笑一声。
爱练不练,反正到时候难受的又不是他,他只是心疼,毕竟那本心法可是他将两种心法合二为一,写了整整一天的。
每当祁黎这么笑的时候,徐听雾都觉得他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不屑和嫌弃。
她咬咬后槽牙,坚持一个字:忍!
两人一时无言。
祁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话:“你们这次的事情我不会帮忙的。”
人间之事,皆有因果,他不会插手。
徐听雾抬眸看他,一双眸子黑得发亮,祁黎被盯了一会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师祖之前能施救弟子,弟子已经感激不尽,这次神教的事,是我们惹的祸,师祖不必插手。”
早在祁黎放走都骅时,她就知道他不会管他们的事,神教的事他们会想办法解决,只是在客栈之中还要有人坐镇,需要想办法将他留下。
“师祖就在客栈歇着就是,要是想出去逛逛也行,凤城的风土人情师祖歇够了可以下去领略下。”
她眼睛弯弯的笑着,像月牙似的,一到这种时候,他就看不出徐听雾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有些时候觉得她的笑是真的开心,有些时候却觉得她在演。
他收回目光,说道:“外面来人了。”
徐听雾脑子飞转,“一定是师兄。”
她连忙起身,走了两步又返回来讨好的笑笑:“师祖吃完将碗放着就行,过会我回来收,还有咱们之前说好的,一定不能暴露您老的身份。”
说完就利索迈着步子关门走了。
祁黎轻哼,跑的倒是利索。
忽然想起昨天她给自己起的名字。
“七里”?还“大哥”?
他将筷子一扔,竹筷落在桌上发出脆响。
“起的什么破名字!”
徐听雾刚到走廊上,客栈的门就被推开了,门外三人带着日光一起进来。
邱荀率先,后面一男一女,男子束身黑衣豪放不羁,身上挎着一个医箱,旁边女子一身白衣亭亭玉立。
徐听雾心道,他果然请来人了。
三人径直上楼,邱荀看到徐听雾连忙问戚落落的情况。
徐听雾走在前面打开戚落落的房门,“落落一夜未醒,但七里大哥看过,伤势已经稳住了。”
邱荀这时候才想起介绍后面两人,“这两位是复参先生的弟子。”
黑衣男子扬眉,“百里庚。”
白衣女子对着徐听雾微微一点头,“百里姜。”
徐听雾拱手回礼:“徐听雾。”
百里庚很自觉的走到一旁坐下,百里姜对着徐听雾歉意一笑,然后瞬间变脸,侧脸冲着百里庚命令道:“医箱给我。”
百里庚挑眉看着他随手放在桌上的医箱,就离百里姜两步,她却不愿意走过去拿。
要不是师父特意叮嘱过,他才不伺候。
心里想着,还是拿起身边的医箱递给百里姜。
百里姜抬眸看他一眼,接过后走到床边,开始给戚落落把脉。
徐听雾也看不懂,于是走到百里庚旁边坐下,小声问他:“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百里庚见徐听雾对他说话也不见惊讶,抬抬下巴冲着百里姜,“她呀?”
徐听雾点头,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愉快。
百里庚瞥了一眼百里姜,将桌上的花生扔进嘴里:“我是师兄。”
徐听雾挑眉,师兄妹?
对比邱荀与戚落落之间差距太大了。
要不是他俩一起来的,光看相处方式,她还以为两人之间有矛盾。
百里庚估摸出她的想法,轻哼一声。
那边百里姜将银针插入戚落落的穴道,然后收起医箱。
她对着邱荀说:“先前给她治疗的人给她输了不少灵力,伤势无碍,只是失血过多昏迷,我现在疏通她的经脉,一会开出药来煮两个时辰放温后喂她喝下。”
邱荀一一记下,又问“那她多久能醒?”
百里姜想了想:“喂完药大概五六个时辰,具体还要看她恢复情况,醒了要好生休养,不能再动武。”
他赶忙道谢。
百里姜要去配药,邱荀跟着一起,徐听雾没想到百里庚也起了身。
他双手抱起,对一脸惊诧的徐听雾解释:“师父吩咐的。”
徐听雾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一起出了门。
从二楼向下望去,大堂中坐着一人,徐听雾仔细一看,竟然还是昨天的于清。
他明明不愿意坦诚,但还在客栈待了一夜。
徐听雾猜,他是在等邱荀。
越不说话,徐听雾就越好奇,她走过去问:“你在这待了一夜就是等我师兄?”
于清目不转睛,看着邱荀进了后厨。
“现在等到了你要跟他说什么?”
他不说话。
徐听雾又改口:“那我换个问题,你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入神教,是为了什么?”
“是想投入神教显祖扬宗还是,为了哪个人?”
于清脸色变了,逐渐沉成铁青,他侧脸盯着徐听雾,像是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我猜的。”
但他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听雾淡淡的说,“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
他脸色僵硬:“我要跟他谈。”
徐听雾差点笑出声,觉得他的意思是,觉得自己在这几个人里面不是头头,说的话不算,所以才不想跟自己和盘托出。
这样想也有道理,毕竟邱荀可是他们的大师兄,在神会上也是邱荀先走出来说话的。
她扬唇默默看他一眼,柔声道:“那可不一定。”
少女转身离去,于清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跟她师兄的浩然正气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同。
昨夜瞿娘对徐听雾讲了于清的故事,提起他来,瞿娘既惋惜又可怜。
瞿娘说于清从小就表现出与常人不一样的天赋,家人希望他能入仕光宗耀祖,但就在赶考之前家破人亡。
一夜之间,全家十几口人全部被杀,因他一人在书房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才逃过一劫。
少年才貌超群,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大家都说他是受到刺激,遁世无门,最后入了神教拜入真仙门下。
徐听雾问瞿娘这样大的凶案为何没抓到凶手,瞿娘说,于清的父亲在外行商多年,认识了不少人也得罪不少人,有一年忽而传来他父亲的死讯,于清当时才十几岁,作为家中独子,走了数百里路去给父亲收尸。
瞿娘边讲边哭,说当时他父亲的尸体运回来时已经腐烂,也没找到凶手最后不了了之,大家都猜这次是仇人寻上门来了。
在当时看来,除了寻仇这个解释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徐听雾却不这样想,生意上的纠纷最多是利益冲突,已经杀了于清的父亲,何至于要对他的家人赶尽杀绝。
以瞿娘对于清的描述,以前的他聪慧机敏、意气风发,难道就没想着为家人报仇?
让一个志高气扬的才子变成现在的一具行尸走肉,徐听雾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隐秘。
药煮上之后邱荀才上大堂来。
他问于清:“你一日未回,难道神教不会觉得奇怪?”
于清表现的是十分配合,他淡淡道:“他伤得很重,现在在疗伤。”于清的意思是都骅如今难保自身,自然没有时间管他们这些不重要的人。
当日大多数人全部被徐听雾撂翻在地,邱荀很顺遂的踏进神教的门,但进去之后,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寻找方渺仪的踪迹。
正当他没有头绪时,于清突然在走廊上出现,站在他对面。
他原以为于清是来阻止自己的,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但看他全身没有一丝灵气的气息,又觉得奇怪。
当时的于清穿着一身道袍,只静静的看着他说了一句话。
“我可以帮你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