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江昊的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女篮比他重要。
可在她心里，江昊重要，女篮也重要，都重要，不分上下。
所以才难以决定。
江昊没也说话。
隔了几秒，木年说：“我未来还能参加许多次奥运。”
闻言江昊先是一愣，而后眉毛一挑，抬膝盖轻轻蹬她腿，“你啥意思，怎么着，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奥运了？以后没机会了？”
木年看着他，不说话。
江昊拿她没办法地笑了笑，抱着她往后仰，“木木，对你老公多一些信任吧。”
他小心地护着她的肚子躺下，“别想那么多，该去去，国内康复师没有人比你更熟悉陆灵，去吧，站好最后这班岗。”
“全指着女篮呢，不能含糊，篮球政绩全看女篮。”江昊自嘲地笑道，“刘姨也被借调到女篮了……不过不知道她去不去云光。”
木年侧躺，抱着江昊手臂，眼圈泛红，又有哭的冲动。
术后康复漫长又枯燥，没有球，全是针对伤腿一遍遍、突破人体极限的机械性动作。
这么难熬的日子，她却不在他身边。
怎么总要她遇见这样的事儿呢。
要么江昊要么陆灵，为什么不能两个全选。
“哎，木木，别哭。”江昊轻轻拍她后背，“这时候去就去了，没事。苏导这电话要是再过俩月打——别说苏导，篮协亲自上门我都不带同意的。”
“好事儿，”江昊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木木，我才发现，你真厉害啊。”
“唔？”木年睁着她的红眼睛看江昊。
“带完我带陆灵，男女篮两大主力都离不开你。”江昊感叹，“你太厉害了。”
“……”
江昊逗她：“跟陆灵说，打不好姐夫找她算账。”
“姐夫”这词听着太陌生，木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平时都听人喊她嫂子，没听见谁喊江昊“姐夫”。
江昊也一样觉着陌生，反复念叨好几遍，“啧”了一声道：“有空喊她们一块儿吃饭，我这当‘姐夫的’，还没见过你这帮小朋友呢。”
-
隔日出发时，木年两只眼睛还是红的。江昊实在看不过去，出门前给她换了个墨镜。
“喂，还我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江昊高举木年近视镜，“你那眼睛都肿成啥样了，挡着点儿吧。这要是让熟人看见，都得怀疑是不是我欺负你了。”
木年够不到，没有眼镜她什么都看不见，害怕这一闹再误了飞机，“快点还我——”
江昊好久才把眼镜还给木年，然后不食人间烟火地说：“这么严重？没眼镜什么都看不见？”
“……”木年拒绝跟此人沟通视力问题。
江昊这一闹，多少冲淡了点儿离别的伤感。
到机场，江昊不能再送木年，剩下都要木年自己面对。一个人坐在vip候机厅，那种淡淡的伤感重回木年心头。
她端着手机发呆，忽然，旁边旅客刷短视频的声音钻进她耳朵：
“最近很多朋友问我，江昊脚伤到底怎么回事，从上赛季联赛养到夏天国家队比赛，结果开赛第一场直接倒下；还有人问我江昊和那个女康复师怎么回事，那我今天就给大家仔细分析一下这个事儿。”
“我先声明啊，江昊跟女康复师私人关系我一点儿不知道，我只从江昊脚伤、以及俱乐部和篮协态度这方面来分析。”
木年思绪一滞。
“首先要说江昊脚伤一直没康复，赖人康复师，我肯定不同意。江昊的脚伤由来已久，最早要追溯到大前年的亚洲杯，看视频啊，这是这场比赛的第三节，看慢动作回放，很清晰地能看见江昊被对面19号球员垫到了脚。两个回合后江昊下场，坐到第四节才重新上场。这也可以解释很多人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去年夏天，世界杯比赛里，国家队打印尼打那么起劲儿——因为有旧仇。”
“还有人可能问啊，说江昊脚伤跟这儿没关系，他没马上下场，而且第四节还回来了。解释这个问题我们得明确一件事，就是如果江昊不上场，这帮人里还有合适中锋吗？有人会说袁耀——但袁耀擅长的是防守，不擅长得分。就这个球，他能打也得打，打不了也得打，没有别人了。以咱们江队的责任感，他肯定说不出来‘我脚疼，打不了’这种话。”
“你们看这条视频，第四节比赛即将开始，江昊还在替补席中间的位置听主教练布置战术，我估计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要上场。接下来应该是主教练喊了他名字，你们看他动作有一个明显的停顿，明显就是没想到主教练会点他名。”
“这里刚好有一个他正面镜头，我想这几秒钟关注cba的应该没人没看过，著名的‘江昊说我能打’。请大家设身处地想一下，什么语境，才会使江昊说出这句‘我能打’。”
“如果一开始就能打，主教练没必要多余问这一句吧？所以我倾向于江昊的脚伤这时候就很严重了……第四节比赛和下一场比赛也能看出来，他几乎就是拖着条瘸腿打完了剩下的比赛……”
……
是了，他的脚伤能追溯到那年的亚洲杯。
因为亚洲杯受伤，回来没养好，积年累月地拖下来，演变成了重伤，导致他缺席本次奥运会。
那年亚洲杯的脚伤是罪魁祸首。
如果亚洲杯赛后她在家，江昊脚伤绝不至今天这般地步。
心酸霎那间喷涌而出，悲怆恸入心脾，淹没了独自在机场的木年。
他从不对她提要求，他处处以为她着想。
当年他不需要她吗？他肯定需要，哪儿有运动员不害怕受伤，那时他才刚打出成绩……但他还是推荐了她。还不告诉她受伤的事儿，怕她担心，怕她不去。
现在他伤势未愈，他也需要她；他是孩子父亲，他肯定希望她安稳在家呆着，和她一块儿等待孩子平安降临。
可他什么都不说。
泪水无声滑出眼眶。
他什么都没变，和当年一样，笑着跟她说机会难得，得去。
她也和当年一样，又是为了工作，放弃了他。
-
飞机抵达云光，木年眼睛又红又肿，到底是换上了江昊出门前塞给她的墨镜。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机场有人接，再说这条路走已过许多次，路线牢记于心。
陆灵和张婕在集训基地门口等木年，一个帮她拎包，一个帮她推行李箱。
陆灵非常高兴，突发奇想：“木姐，我屋床位空着呢，要不咱俩一起住呀！我作息倍儿健康你知道的，不说梦话不磨牙不打呼不梦游，保证不影响你休息！”
“……”不知道怎么拒绝，但木年怕她打扰陆灵。
好在苏导及时制止了陆灵的荒唐想法，宿舍够用，木年继续住单间。
木年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她需要工作来阻止内心对江昊的愧疚。但姑娘们不让她多干活，即便木年坐在康复室里、说陆灵暂时不需要她，她可以帮大家按摩，姑娘们也不要她上手。
张婕还反过来问她需不需要按摩，说看电视剧里演的，怀孕时身体浮肿，按摩能舒服一点儿。
搞得木年哭笑不得，心说她来服务这帮姑娘们，结果这帮姑娘们要照顾她。就连后厨的阿姨都额外关照她，照营养师黄婕给她搭配的菜单给她开小灶。
木年在云光呆五十多天，胖了十多斤。一开始说一个月，不过女篮姑娘们舍不得她，说以往比赛都有木年陪她们，在教练那受委屈来找她、被队长骂了来找她、压力大了来找她、网上舆论难听来找她、甚至晚上饿了都来找她……一想到这次木年不在，她们都不适应。
木年心有触动，她几乎是跟这批姑娘一块儿成长起来的——三年前她刚入集训队时，她负责照顾替补和陪练。这事儿她做得轻车熟路，不光因为她□□动康复，也因为她这样陪了江昊许多年。
如今这批孩子成了国家队新一代主力，而她也成为了女篮国家队后勤组不可或缺的一员。
期间江昊上了次热搜。俱乐部安排他去万象城出席球迷见面会——江昊本不想露面，但别人都在外面打比赛，俱乐部想回馈父老乡亲的支持、跟球迷互动，除了他没别人，他不想露面也得露面。
没等到一楼活动现场，先在停车场被球迷抓到了。
上热搜的视频还是陆灵给她看的。小姑娘想打听江昊八卦，拿这视频当引子。
她们倒都没怀疑木年跟江昊乱搞男女关系，一来她们相信木年，二来就像淇淇发言，运动员深夜找队医无可厚非，她们很多时候都直接住木年房间。
视频里，江昊正在倒车，然后就听录视频的球迷巨大一声吼：“江队！！！”
江昊被吓到，条件反射狠踩一脚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看到录视频的人，他松了口气，嘴里嘟囔：“喊啥啊，头回见我奥，吓我一跳。”
球迷声音乐呵呵的：“头回这么近看见你，激动了。能合影不江队？”
“能合影，”江昊停好车，迈着惊人长腿下车，“但下回别这么吓唬我了奥。”
……
视频到此结束，陆灵期待地：“木姐，你知道江队女朋友是谁嘛？他说他感情生活稳定，真的吗？”
“……”
这个问题对于木年来说既简单又困难，她纠结要不要说实话。从江昊的态度来看，他不希望她瞒着身边朋友。
陆灵探寻八卦的目光亮晶晶的，“明白了，确实有这么个人是吧。”
“…………”
不仅有，你还见过，你们都见过。
“他真把女朋友带国家队去了？”木年的不吭声被陆灵解读出另一层含义，惊呼道，“他怎么这样！那，木姐，你不是纯替他女朋友背锅吗？这都不澄清？这不是欺负人吗！”
“………………”
唉，这真的很难说，不是他带去的，但确实一直在国家队。
她替她自己背锅。
打好腹稿，木年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别误会江队，他也没办法，其实……”
“所以是有人捂着他的嘴、绑着他的手，就是不准他说真相喽？”陆灵怒气冲冲，根本没有听木年解释的意思，“上次要不是苏导拦着，我就要微博实名开骂了！还男篮队长呢，呸，有没有点儿担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扯什么不愿意讨论私人问题，不愿意公开就说不愿意公开，又当又立，活该挨骂！难怪男篮成绩一届不如一届，从队长到……”
越说越大了，木年赶紧拦：“不是那样……”
但没等她说完就被打断：
“我寻思真有啥了不得的隐情呢，结果还是因为他怂？！什么队长啊真是，有胆子带女朋友去国家队，没胆子公开，没胆子澄清你俩没关系，这不就是欺负人吗！欺负咱没人没粉丝！”气的陆灵直拍桌，“木姐，咱下回不去男篮了，咱好心去帮忙，结果摊上这么个破事儿，没必要犯不上！”
木年只好：“……嗯，其实……”
“这事儿姐夫咋说啊，不也得气疯了？！”
“……………………”
你姐夫啊……
你姐夫想请你吃饭。
木年惆怅地想。
“反正是有一些私人原因，你姐夫知道，”木年决定把这机会留给未来的江昊，刚好江昊想见陆灵，“有空来宁晚玩……”
木年含糊地带过核心问题，不是很自然地补充：“你姐夫说请你们吃饭。”
“姐夫”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别扭。
但又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仿佛附着什么古老的咒语，隐秘地描绘了她和江昊不为人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