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兴起,虚假情深(4)
“连城,连城,”萧萱端坐在床榻上,头因着发冠过于沉了些,面上的眼被覆着,亦是看不清是何时辰,想着自己从早上坐到了现在,屋外也没半点动静,不由得再次启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的话,已经戌时一刻,”连城候在门外,这将军府的构造她虽不甚了解,但见着和听着都如深山一般,看不得人,听不见声,就连守在院外的侍卫都默不作声,不管连城用什么办法也出不去,只得作罢。
“公主半日未进食,可是饿了?”连城估摸着时间,敲了敲房门问起。
“连城你若是饿了,暂且进来,吃点牛乳糕。”想着今日连城因她降为侧妃的事,差点和人打起来,萧萱柔了目光,她喜欢衷心和有用的人,正好多年前被她所救的连城恰有这分力度。
门外传来连城推脱的声音,但被萧萱重复着开口再说了一次,才慢缓的推门进来,“公主。”连城行了一礼,等萧萱点了头,才将门关上。
“连城,在我同王爷礼成前后,你可有见到过南熹。”榻上的女子半分不动,仿佛这样她便能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从入将军府,奴婢就没见过小公主。”连城还站在原地,听到问话,连忙答话。
微弱的烛火映照出萧萱的身影,女子垂眼看着玄色礼衣,纤细的手指在经久不息的爱意中,一寸一寸的触摸衣袍,臆想多时的幻境终于成了现实。
舅父,你错了,萱儿今日大婚,秉承相互敬爱,这将府只我一位女主人,不出多日,锦北王妃的圣旨只到不悔。
“李嬷嬷,这将军府的礼节,我已和你说细,还劳你与侧王妃再说一次,”紫芙抬手行了一礼,再道,“这是庖厨备好的晚膳,时辰不早了,劳侧王妃久等,殿下有要事在身,恐会晚些时候到。”
紫芙扬了扬手,身后的侍卫很快上前,将托盘递给李嬷嬷,见她久看不接,憋了一肚子火的半夏,不耐烦的指了指汤面,“这是咱们姑娘最喜欢的汤面,味道都就着南萧口味做的,侧王妃不会吃不得吧?”
话音刚停,屋内便冲出一位女子,扬手就要落下巴掌,只不过被身前的侍卫一把拦下,“别拦着我,今日我便把你的嘴撕烂,在南萧咱们三公主是人无不夸赞,怎么到了你这个不知尊卑,背后议事的恶女嘴里,就变了味?”
“可能是眼瞎了。”半夏因为上午的一句话,受了连城的一路侮辱,如不是她是将军府的一员,面子和里子都是将军的,她非得与这不讲事理的人,打一架。
“你你你,还敢说!”连城怒道。
紫芙赶紧让人,将两人拉开,耐心解释的说了意思,“这位姑娘别这么大的火气,半夏的意思是,汤面清淡味鲜,对于空腹多时的人可用不得油腻的,故而做了萧姑娘也觉好的吃食,想着既是两姐妹,口味可能会一样,如果冒犯了侧王妃,还请见谅。”
“对对对,和气生财,连城你也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李嬷嬷是治颜部派过来照顾萧萱的,比连城去得早,初见连城,恰逢她被人欺辱,萧萱出手救下,将人带在身边,只是不知从何起,连城的心智变了些,但对她这个老嬷嬷,并无不满,“半夏姑娘,不好意思。”
气冲冲的连城还想说什么,被屋内的萧萱呵斥住,才罢休。
院落小道,半夏憋着笑,和紫芙说起,“我刚刚看着那个连城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就想告诉她,刚刚咱们姑娘中途离席,不一会儿殿下便跟着去了,所以这个大婚吉时是一定会错过的。”
“好啦,刚刚你也不对,纵使不高兴也不能这样,她好歹是侧王妃。”紫芙点了点头,轻声叹气。
“到时辰了,府灯马上要熄灭半数,咱俩快些走。”半夏吐了吐舌头,转了话题。
戌时三刻,将军府的灯熄了大半数,连城看了眼近乎黑暗的庭院,不由得奇怪,“公主,将军府不会因为开支太大,连照明的火具都用不起。”
“连城,将面倒掉。”萧萱没回答她的疑惑,低声吩咐。
“三公主,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李嬷嬷本想劝着萧萱先吃东西,这饿了这么久,怕是受不了了,可刚进门便听到这话。
“嬷嬷,你是表哥让来照顾我的,不是让你对我指手画脚的。”萧萱淡淡出声,她对于刚才门外李嬷嬷的举动很是不满。
雪下得大了些,带着丝寒意,直逼我单薄的外袍,今夜南天门的护防比往日增强了不少,但总归见我往城墙上去,没人拦下。
繁华的街景,一分都未入我眼,正如我转过身,看向黑尽的林场,仿佛那里才是我平静无澜的心境,真可惜,这真真是我最后一回以锦北王徒弟的身份,若他日能再来,倒成了个外人。
依我固执己见的态度,恐是不会再踏入北漠。
也好,不想便能心如止水,不见便能止住妄念。
孰轻孰重,我都知道。
“一个是一起长大的皇姐,一个是关怀备至的师父,祝他们琴瑟和鸣,长长久久又何妨,”我收紧单薄的外衣,轻声呢喃:“萧南熹,你真不懂事。”
我笑了笑,站起身,看向八丈高的南城墙,微颤的身躯在急促的步伐中转身,“南熹,下来。”他声线颤抖,却又不敢上来,兴许是怕我真的掉下来,连常年以负手的姿态出现的人,都对我招了招手。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本意是站起身落地,只不过在城墙上多停留了会儿,倒是将突然出现的师父和护守的士兵吓了一跳,待我平安落地,想笑话一下他们,不料缓步上前的人将城墙口的士兵挥退,而自己出现在我跟前。
“饿了吧?”他垂眸将手里的狐裘披到我身上,随后从袖口拿了包糕点递到我眼前,“糍团,经常吃的那家。”
听他这样说,我倒是真有点饿了,接了吃的,一口接一口送到嘴里,暗下的天色,在人声的渲染下,多了分局促,而我和师父肩并肩的站在一处,等我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眉眼的一丝不安,这才明了,他大抵是误会了,正想开口解释,只见他提眼城外,暗无瑕迹的林场,往常似的无廖无声。
“不喜寒冬,但有南熹在身边,也还不错。”他声音暗哑,却出奇的让我静下来,静下来,不再乱想其他,真到了这个时候,母后的嘱咐出现在脑海中。
“母后说,我要唤一声师娘。”我站直身,眸光微颤,心里的酸楚借着胡乱瞬出,明明人在身边,却不敢看。
半刻,有声音响起,他先是唤我看着他,然后高挑的身姿微勾,不一会儿,才道:“她不是我求来的,我也没想过,王城也有身份尊贵的人,很多,我以为,不会是我,我以为不会那么快,南熹,她不是正妃,也不必得你正儿八经唤一声师娘。”
“我知道,”周围突然静下来,我借着胆子向前靠了些,离他没相隔多远,随后颤巍着双手攀上他的肩膀,眼泪瞬然从眼角滑落,直往他身上去,仅仅一秒,我便放开,兴致不大的低下眼,无论如何,这场黄粱一梦终是会醒,黎城的雪落了下来,再不见嫩绿,“真的,我都知道。”
可是,能怎么办呢,在这战乱四起的幽州里,谁又能得偿所愿。
也许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我。
我第二次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痴痴的看着他,我记得,第一次我亦是这样看过他,在北定河的那次,那夜,我醉了,他也是,只不过这次他没闭眼,还从怀里拿出一张朱红的折子,摊在手上,认真的注定着我,口齿清晰,
“舍生死义,为国为民。
仅你一人,独占我心。
以守望荣光,许你无灾无难。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亲笔书写的折子只有四句话,却让我记了一辈子。
他总能知道怎么让我开心,念婚书给我听,让我也能沾沾喜,怕我难过,所以解释。
“见过了星辰,便对太阳和月亮不稀奇了,”我笑了笑,唤他,“师父,”看他抬眼,我退后半步,在他破裂的目光中,跪下行礼,一字一句,祝他幸福,“南熹祝您,琴瑟和鸣,长长久久。”
我抬眼,他垂眸,双目相对的那秒,泪珠双双坠落。
你若平安,我亦平安。
你若背离,我亦奉陪。
灯火通明的王营,巡视的士兵惊奇的看着,多日未见的将军汗水直流的,背着小将军进了王帐,一连五十里,脚步有缓有深,生生走了三个时辰,才到。
小将军又贪睡了,这是众将士习以为常的事情,只不过最近几日,几营将军都去了将军府,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今日得以见到这副场景,都松了气。
亘古不变的,将军带着小将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