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这一触即发的局面还是被开始的诗宴比赛打破了,两边人都不屑的甩袖离开,因着这诗宴来人众多,所以安排的桌几笔墨都是不够的,便是前面之人写完便换下一波人,为了防止为了减少竞争者磨磨蹭蹭的占着位的情况,每人上场都会点上一柱短香。
郑韫儿心中早有腹稿,写起来更是下笔如有神,香连一半都未烧完便提前交了卷,一旁等候的人都在那啧啧称奇,虽然这诗定然是提前就做好的,可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总归还是会在思考一番,检查下有没有写错字有没有更好的字可以替换点睛。
林山长坐在这群人的正前方,每有人写完便会由身边的随侍收上给他看,待他看到郑韫儿的这首,不免一惊。
宋之然看着山长惊讶的样子,心念一动。
林山长的诗宴士林之人都以参加为荣,大部分庶族受教育的限制,其实很难与世家抗衡,而世家最喜欢的就是造势,就说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她是否真的有与名声相匹配的才能呢?没人知道,但是她的名声已远扬,这就足以让人想起她时,感慨的说上一句才女。
所以就连王樾这样的世族公子之首都会来参加这场诗宴,他在长安贵公子榜上一骑绝尘,除了王家对他的各方面栽培宣传,也要归功于他曾在这场诗宴上力压众人夺得魁首。
只是他从小有族学培养,到了年纪便去了国子监进学,所以也没去了长麓书院,说白了就是为了扬名,宋之然觉得她要是林山长都要气死,干脆不给他头名算了,可这林山长还是实事求是的给了王樾头名,尽管说出他的名字那刻气的胡子都在抖。
能让林山长都惊讶的诗,她倒是很好奇。
虽然她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证据也不好一棍子打死。
卢恒之颇为有意思的勾了勾唇“你这未婚妻有点水平啊,我好久都没看到林山长这幅表情了。”
“也许吧。”王樾言语淡淡,神色不明。
“你可真是没意思,若不是之前的魁首不能下场,不然今日就能看看你们未婚夫妻的对抗了。”
“那便是万幸了。”王樾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你可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也不知这郑家九娘子能不能忍得了你。”
可惊变突然发生,林山长将手中的诗狠狠的拍到桌几上,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卢恒之原本还在一脸笑意的跟王樾调笑,此刻也立马严肃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这事就得从早上林山长接到的一封信说起,
因为今日设了诗宴,林山长便早早的起来,在吃朝食的时候,他的随侍向他递来一封一早被送来的信件。
打开看后发现,原来是一位在外县的书生,因着身体孱弱来不及回长安参加诗宴,便派了人带着这封信与自己的诗一起送到了林山长的案前,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参加诗宴,获得入长麓书院的机会。
对与世家来说他们更愿意通过国子监直接入朝为官,可不代表长麓书院这块金字招牌没用,至少在庶族、寒族还有些搭不上长安这边小世家眼中,这是他们的升云梯,所以年年都有五湖四海的书生赶来参加这次诗宴。
这样的信件他每年也能接上不少,原本并未多在意,可直到他看到了那诗
林山长此刻有些克制不住的愤怒,这种巧合,对于他这种在朝堂之中浸淫多年的人来说,简直就跟小儿耍心机这般简单,可这郑韫儿
林山长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郑韫儿,将手里的诗重新拿了起来,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没想到郑九娘子这般大才。”一旁的卢子恒忍不住赞叹。
宋之然心中腹诽,那可不是么,“诗豪”刘禹锡的诗能不好么?
诗宴中人都惊叹不已,赞叹声此起彼伏,心中却有些奇怪,为何这么好的诗,这林山长这样的表情,似乎是很愤怒。
郑韫儿也觉得奇怪,这首诗是她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听到这首诗只会感慨世家如今的颓势,庶族子弟听来便有世家垄断局面被打破的与有荣焉感,两边都讨的了好,难道是自己想岔了,可旁边的赞叹声分明是与自己所想无差,为何这个林山长?
“老叟今日收到了一封来自某位学子的信件,表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参加诗宴,便将所做之诗送来了这里。”
林山长接过随侍递来的信件,将中间的带着诗的那张纸打开,展示在众人面前,有些离的近的赶紧凑上前看了看,当下也愣住了。
这不是跟郑家九娘所做之诗一摸一样么?
这些人便议论纷纷了起来,期间还有些莫名的眼神看向郑韫儿。
宋之然被这曲折的剧情给弄懵了,下意识看了眼一旁安静到现在的花想,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面上无多的表情,可神色却带着一丝得意。
宋之然心神大震,倒没发现这一幕都被王樾看在了眼里。
郑韫儿这时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么,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了一下,心里乱的要死,可她知道如果此时她露出了一丝不对,自己的名声就全完了,她将自己冰冷的手握成拳,指尖掐住掌心,用片刻的疼痛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终于她深吸了口气,向前行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几,扑倒在上,她只得撑着身子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是何人要害我?这诗是我近日偶有所感所得,怎么会这么巧,林山长就收到了一封这样的信。”
“老叟也觉得不对劲,可九娘子,你乃长安出身,老家颍阳,这诗中的朱雀桥、乌衣巷都是出自金陵,我可从未听说过九娘子有游学过金陵。”
郑韫儿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既然是在这方面漏了馅,但她下一刻便想到了对答之法
“我自小喜爱读书,经常阅读各地的县志、游记,虽然未曾一一去过,可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与这些文献中浮游天地之大,心有感悟为何不可?若林山长疑我之才,可以另出一题,我重新作一首,以证清白。”
话已至此,林山长也不好再说这诗中的感悟并非看书便能写出的,便想了想,让她另做一首七言,以今日的天气入诗。
因为之前差点翻车,她如今听到还是七言律,心中松了口气,为了不使文风差异太大,她还是选择了抄刘禹锡的诗,她认真思考了一番,终于要提笔写下,这才发现刚刚的那一绊竟然把墨砚给打翻了。
一旁的一位小娘子赶紧帮她将另一处的墨砚递了过来,她浑身还是有些刚刚被吓到的酸软,只有气无力的给她道了声谢,便甩了甩手,提笔写下那首经典的七言绝句。
那名小娘子站在她身边,眼睛随着她的笔走动,嘴里跟着念了出来。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一旁的士子们听完都不由的感叹,这诗情感真挚还有些巧妙的隐喻在其中不乏为传世佳作,可经过刚才那一出,他们心里也并未完全相信郑家九娘子,毕竟对于郑家这种大族而言养一个可以做出如此诗篇的门客难也不难,大家都懂世家大族那点子事,为了给自家嫡子嫡女扬名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呢。
林山长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虽然还是不觉这诗是出自她手,可既然她的回答也算合情理,他若是不依不饶,倒显得欺负小孩了,便冷着脸准备将这事翻篇。
可郑韫儿却不干了,若是自己就这么认了,那今日在场之人都会怀疑自己是心虚了,况且她毕竟是正经读了二十多年书的人,虽然偷窃前人诗词颇为不齿,可自己肚子里面不仅只有这点东西。
这诗她确实打好了腹稿,但是这段时间里因着郑大夫人的各种骚操作,她也怕提前被泄漏,便从未留下文字等内容,现在被人这样一搞,她肯定知道这个世界不止她一个外来者,能够提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诗句的人,很可能是重生者。
她心里有点觑,可她知道现在绝不能不战屈人之兵,便压下心中的不安跟林山长开口道“那个陷害我的人,必然是提前盗取了我今日要写的诗,若是就这么算了,这世人不都觉得我郑九娘是欺世盗名之辈么?若是这般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求林山长将那个送信的小厮叫来,必得查个水落石出。”
见她这般坚决,一旁有些人已经有些相信她了,甚至觉得若是自己遇到了这番事,肯定也不能就这般算了。
林山长叹了口气,对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可他也很疑惑到底是何人想要拿他当筏子,便差了随侍去问,事已至此,这诗宴算是毁了,大家也都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纷纷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