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申尹应该是小庞送回家的,外套给她脱在沙发上,妆也帮她卸干净,内衣可能还是不好意思下手,申尹穿着钢丝内衣和t恤睡了一晚上,肋骨和头一样突突的疼。
她是真喝懵喝断了,就记得自己肚子涨的跑了五六趟厕所,一回桌边又有新的一轮酒,但做老板的,年会要是逃酒,那就太跌份了,明年工作还怎么开展。
起床烧热水,拿出奶粉和婴儿米糊,要吃点暖的养护养护胃。开吃的时候照例点开微信查看讯息,眼睛扫过去,愣住了。
那个灰色头像怎么浮起来了?
手指点进去,本来就宿醉的脑袋雪上加霜,像对准后脑勺来了一棍子,直打的她眼冒金星,那里居然有个时长二十七分钟的通话记录!
凌晨两点!二十七分钟!
手指插进头发里,恨不得一使劲儿扯两把下来,她想,冷静冷静,好好回忆下,到底说什么了。
…
想不起,头发都真的拔下来两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再使劲回忆,胃里就汹涌起来,冲进厕所吐了。
吐着吐着就捂着脸喘,倒也没哭,没必要哭两回,这回主要是丢人,她知道自己的,比较矫情比较嘴硬,打电话说的话不会好听。
但也就这样差不多得了,她要是因为李赫不肯跟她好,就攻击他伤害他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那让乔言在中间怎么做人。
冲了马桶再刷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怕浮肿也细腻洁白的脸,鹿一样的眼睛,她是很美好的,只是跟李赫不对频罢了,骂他就骂他了吧,骂完这顿就结束,不纠结了。
就像李赫说的,整理整理。
谁还不会整理了。
她眼下就得整理飞惠曲的行李箱,惠曲现在还有二十多度,短袖t恤太久没穿得再洗一道再装箱。
她设置好洗涤,给乔言发消息:【晚上哪儿见?】
【涮羊肉?】
【可以。】
本来顶着浮肿的大脸和宿醉的头疼她是不想化妆的,但吃完东西缓了缓,她改主意了,她今天必须化得很犀利!
乔言这个狡猾的女人,不会以为她把她腰上的淤青忘了吧?
申尹拔出眼线笔,对着镜子细描,长长的拉出一道像镰刀似的黑线,看起来犀利又狠辣,口红选黑管小辣椒,涂完满意的抿抿唇。
下午去公司接着处理点杂务,路过秦姿瑶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她脸色如常的敲打电脑,折叠度奇高的脸没有半点酒后的疲态,申尹不可置信的敲门:“你现在到底喝酒什么量啊?”
“可以喝死三个你。”
申尹比了个大拇指。
六点准点下班开车去涮羊肉店,庆春路上一家老字号,门掩在爬满绿植的铁栅栏中间,黑楠木的招牌上几个烫金草字“顺祥羊肉馆”,走进去别有洞天,开了天井的馆子,露天吃热腾腾的涮羊肉,麻酱里有韭菜花和腐乳,人齐了才给上沸腾滚烫的辣椒油,滋滋冒响。
乔言晚到几分钟,屁股刚挨着板凳,瞅见申尹的妆容和表情,弹簧似的跳起来,作势要离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是cos甄嬛传的局。”
申尹沉声:“坐下。”
乔言哎了一声,老实坐回去,双腿把手夹着,像准备听训的小学生。
申尹一边往锅里夹羊肉一边说:“说说吧,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这个“搞”字就用的很双关,乔言的耳朵一下红了:“就寻常男女那样。”把爆水管那天的事儿描述一遍。
“他小姑一直就住你楼上?”申尹也觉得太巧了,这谁看都得夸一句有缘,但顿了顿又说:“你是才知道,他也是才知道吗?”
乔言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申大人。这个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他要是早知道你就住他姑姑楼下,之前半年绝口不提那可就是太嫌弃你了。
申尹吸口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嘲讽的说:“他是怎么肯纡尊降贵跟你滚床单的,之前不是消息都不爱回吗?怎么手指是断掉的小兄弟是建在的是吗?”
乔言听出来了,申尹的火气已经转移到了齐思鸣身上,她就悄咪咪把背挺直,语气里也带上一丝讨伐:“谁知道呢,男的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吧,早知道我这么有性张力,我之前多余给他发那么久短信。”
“他什么意思呢现在?谈恋爱呢你俩。”
“没聊过,我年底太忙了,他来学校找我吃过两回饭,但也不兴在食堂里说这个吧?”
“就吃饭?吃完饭呢?”
“第二回吃完又睡了,然后我就喊他最近别来了,睡不好太耽误上班了。”
申尹舀辣椒油的动作顿住:“乔小言,你两会不会有点太自然了。”
“那不然呢?”乔言从锅里捞肉:“我没有那种一定要赋予意义的情结,其实我能感觉出来齐思鸣挺想跟我谈谈,但我觉得聊不聊都一样,他可以把我当他女朋友,他也可以不当。只要这份关系是一对一的,安全的,别的我都不在意。”
乔言脑子里记着李赫的那句话,就算是一个对的人,也不一定可以发展一段对的关系。
那么干脆就不要去定义,降低期待,心就会很安全。
申尹和乔言在某一点上是一致的,她们都不会去干涉对方的情感生活,哪怕申尹不太明白乔言的心态,她也完全能以开放的态度去接受。
于是问起一个更好奇的问题:“怎么样,好吗?”
乔言凑近,眼神里一本正经:“第一回一般,第二回是真的好。”
“哪儿好?持久度?技巧?”
“踏实,踏实肯干,有一下是一下,没有虚的。”
申尹哈哈大笑,把齐思鸣说的跟老黄牛似的。她看乔言,眼睛里亮晶晶的,真好,乔言是快乐的,两人举起茶:“敬踏实肯干的齐思鸣!”
几大筷子羊肉下肚,又掰了烤饼丢进嘴里,乔言才想起关心申尹的事儿:“你跟李赫是不是不太顺。”
申尹没立刻回答,又往自己碗里加一勺辣椒油才说:“这事儿没有顺不顺,只有行不行。”
“那行不行呢?”
申尹想起那条短信,摇头:“估计不太行,暂时不想聊他。”
乔言就又提起杯子:“行不行的都留再这一年,放完年假回来一切都是崭新的!”
申尹笑起来,杯子磕到她杯沿上:“期待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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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尹的航班在隔天下午,早上起床拉开窗,雪花又在飘。对面的绿化带已经是霜白皑皑,她泡了杯热茶又站回窗前,细细观摩飘洒的雪花。
刚开始做创意的时候,她也经历过想点子想的要吐的阵痛期,专业不对口,也没有相关经验,甚至客户的brief都不能做到全面理解。
抽烟把指尖都熏黄了,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
彻夜失眠,顶着油腻的头发在大街上游荡,申尹想象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摄像头,天是怎么亮的?天亮的时候天空颜色是如何变化的?晚归的人是怎样的神态?下雨的时候天空会有星星吗?
随身带着录音笔,把每一个画面每一缕声音都记录下来,再疲惫的回到家,把这一切文字化。
就是这么慢慢磨,磨出了今天的申尹。
现在你给申尹说广告里要有天空,她命名为天空的文件夹里有几千段文字。你说要拍口红,她命名为颜色的文档里有数不清的颜色描写。
后来纵想忙起来,属于自己的时间变少,她也不再像个流浪汉一样满街乱溜,如今想起,竟还有点怀念。
有一次秦姿瑶在一旁看她翻文档,突然问:“怎么没有叫夏天的文档,我看春秋冬都有。”
申尹当时笑笑没回答。
茶还没喝完就凉透了,申尹收拾好杯具垃圾,拖着行李箱打车去机场,午饭在机场解决,上午还在飘雪的北城,下午到了炎热的惠曲。
下飞机第一件事是去厕所里脱掉保暖内衣和外套,虽然机场里有空调,但透过落地玻璃透进来的阳光看一眼就发烫。
赵琳和老申在接机口脖子伸得老长,赵琳新烫的卷头跟地标似的,申尹一眼就看到,冲他们挥手。老申把塞不进行李的厚羽绒接过去,笑得露出一口牙:“闺女又漂亮了。”
赵琳说:“快,家里煲了汤。”
也是不知道大湾区这边是有什么魔咒,北方人来了也爱上煲汤,老火炖着,凉瓜加排骨,一年四季都要下火去湿气。
老申的小平房带小院儿,买在离海不远的村里,不是那种白沙海滩的海边,是那种灰色嶙峋石头的小海湾,远看不错,走近了海腥味很重。
申尹喝过汤,挽着赵琳去遛弯,她换了长袖t和短裤,松松垮垮洗到软的长袖,手一抬就掉到胳膊肘,赵琳看不得这样,给她挽好几层:“你直接穿短袖不行吗?”
“长袖防晒嘛。”申尹左看右看,发现新开了一家副食店,撒娇道:“给我买冰棍儿吃。”
赵琳不是那种啰嗦妈,少吃冷的少吃辣的这种话她从不说,人生短短数十载,称心活就行,她买两根冰棍,和申尹一起嗦。
很快走到海边,今天天蓝,海面也就透亮,风里有腥气,但不臭,闻起来反而很舒服。
申尹对着海面吃冰棍,眯起眼睛数海浪。站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们年后什么时候回北城啊。”
“四月,清明要给你姥姥扫墓。”
“噢…”海边虫蝇多,申尹原地跳了跳,赶走一只小腿上的飞虫:“你那些闺蜜们早两年还给我介绍相亲,这两年怎么没消息了。”
赵琳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怎么好意思问的,以前阿姨们给你操心你总是找借口不去。”
“可能年纪到了,结婚再说,但确实有点想谈恋爱。”
“那我让她们帮你看看?”
还是有虫子趴在腿上,申尹蹦蹦腿,嘴里说:“回吧回吧,虫子太多了。”又没搭腔相亲的事儿。
惠曲的天气是湿润中带一点热烘烘的燥,特别容易让人犯困,申尹回家就猫进了卧室里睡回笼觉。
老申在院子里剪小葱,赵琳拿水过去给他,嘴里偷摸说:“咱闺女好像情绪不高。”
“怎么说,我看还行啊,能吃能睡的。”老申也把声音压低。
要不说男人的眼睛都是长着充数的呢,赵琳努努嘴:“我就是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