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申尹做梦了。
身体又潮又燥，锅里烹油。
视线朦胧，一颗褐色的痣在眼前上上下下的晃，她伸手去摸。
指尖还没碰上去，就因为突然的胀痛而停滞住。
清冷低磁的声音滑进耳廓里。
“有点点挤…”
起床之后申尹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然后冷着脸冲凉，洗头发的时候手指狠狠搓了几下脑袋。
下午去公司开了个会，赶在秦姿瑶逮住她之前溜了。
车子一路向东开，开进北城大校区。教工宿舍车位不好找，她滑了两圈才找到一个位置。
乔言给她开门的时候一身的汗，头发粘成一簇一簇的，二头肌都鼓胀起来。
“干嘛呢？拉杆呢？”
乔言拿起毛巾胡乱抹脸，模模糊糊嗯一声。
申尹钻进她房里随便挑了套t恤短裤换上，兴致勃勃的搓手：“我也来几个。”
“两个顶天了。”乔言说。
断断续续做了十一个，确实一次就能做两。
申尹容易出汗，拿纸巾擦拭：“你一次能做几个。”
“四个。”
“也没多牛啊。”
乔言没说话。
申尹慢慢的把脖子上的汗都擦干，才问：“怎么心情不好？”
乔言的嘴巴刚张开一丁点，就被申尹打断：“别否认，昨天死要喝酒，今天闷头拉杆，你要是心里没事儿我滚着下楼。”
乔言就把嘴合上，无奈的撇她一眼，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边拧边说：“还不就那回事儿。”
“齐斯鸣？”
“嗯…”乔言灌下一口水：“我这趟比赛，加上绕纽约去找李赫谈事儿。差不多去了半个月，出国之前给他发消息，说能不能走之前一起吃个饭。”
“等消息的时候刷了下朋友圈，正好看见他队里小陈发了张照片，说是恭迎老领导女儿调进他们单位接风宴，他在照片角落里，我还没来得及点个赞呢，他消息回过来了，就三字，没时间。”
“妈的。”乔言阖下眼，把瓶盖子拧紧：“我看挺有时间的。”
申尹皱起眉头。
随着乔言追求齐斯鸣的时间越久。她对齐斯鸣就越不满。
他年纪轻轻就是两杠一星的副团级，是很优秀。
但跟乔言比，申尹觉得差得远了。大学那些疯狂的拿奖经历都不再提，眼下军方跟实验室合作的那个ai智能项目，乔言都是核心成员。齐斯鸣就是来参与实操调整的，这项目有他没他没所谓，但乔言就是定海神针。
乔言对齐斯鸣一见钟情，她也没扭捏，看上了就放开追，但齐斯鸣不冷不热，一直僵持着。
居然就这么过去大半年了。
申尹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拽个屁啊。
但开口对乔言说的话却很轻柔：“你怎么想？”
乔言一直玩着手里的水瓶，垂着头，语气平静：“本来这些都不是事儿，是我追他，我掂得清，也不是觉得他跟那姑娘怎么了。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气性太大。就想说趁出国比赛冷静冷静。”
“结果你知道吗？19天，真的，他一条微信没给我发过。”
“也许有封闭任务？”
“可能吧…”乔言抬起头，看向阳台门边挂着的一只捕梦网。
那还是之前她和申尹一起去云南旅游的时候背回来的。
阳台门是木门刷了白，六面玻璃的菱格门，外面没有高楼，碧洗蓝天，白云朵朵。偶尔一阵微风，捕梦网下挂着的须须就抖一下。
乔言的眉头拧起，突然说：“要不算了吧。”
申尹没说话。
但她了解乔言，只要一个念头冒出来，她只会实施，不会摇摆。
果然，乔言自己点了点头：“得，算了。”
申尹晃着腿把齐斯鸣的微信删了，心里很有点痛快。
乔言追他那可是文武兼并，自己使劲儿不说，还硬攒了个局，让申尹和齐斯鸣加了微信，平时让申尹各种吹自己的彩虹屁再分组可见给齐斯鸣。
乔言揪着辫子在煮泡面，一边指使申尹：“你别光坐着，你切几个柠檬泡可乐啊。”
申尹哎了一声，颠颠的从冰箱里取柠檬。
拿出菜板和小刀，刀刃按下去，清新的果味就散开来，申尹切了两片，慢悠悠说：“你绕去纽约找李赫，是你把他喊回来的？”
“嗯，现在这个项目，我一个高级码农有点不够用，早前我天天搁我导师面前吹牛，说当年我俩读研时如何如何双剑合并，我导师突然来一句，让我去挖挖他。”
申尹切柠檬的手顿了顿：“然后他就跟你回来了？”
听到这话，乔言叹了口气：“我他妈都吓死了好吧，我其实就是绕一下纽约打算混几天公假，完全没想到他会答应回国面谈。”
申尹把切好的柠檬放进杯子里，拿纸巾擦掉指尖的酸汁。
乔言还在说：“这下搞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在游戏公司的待遇，学校根本给不了。虽然说为国做贡献是每个公民的荣耀，但这话也就是要求自己的，不能要求别人。”
申尹提醒她关火，再煮面要软了，语气了然：“难怪你还专程车接车送的。”
“一年几百万的钱，我现在可不得心虚的把他供着。”
但乔言很快又耸耸肩：“不过也不一定就留下来了，他还没和校方谈过，纽约的公寓也还没退。”
申尹把可乐倒进杯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天没正经上班，申尹觉得自己也任性够了，吃完泡面就告别乔言。
穿鞋的时候她有点磨蹭，一直在等着乔言叫住自己，说点类似再约个饭什么的话。
结果乔言看她磨磨叽叽，把刚买的一盒车厘子塞她怀里：“还非连吃带拿你，给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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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尹不知道，乔言是怎么把李赫收了做小弟。
但也或许，收小弟只是乔言单方面的想法，李赫只有在乔言端端正正的叫他李赫的时候，才会有反应。
绕是如此，四人组的成立也足够在学校引发一股小风暴了，申尹此时此刻才发现，李赫在女同学里人气有多高。
高一上学期大家都还没那么熟，李赫又过于独行清冷，很多人按而不发，只远观而不敢近处。
但乔言打破了这面墙，希望的小火苗燃起，女孩儿们摩拳擦掌，彼此怂恿，情书塞进桌肚里，路上嬉笑着打招呼的人多了起来。
申尹旁观着，发现李赫无可无不可。
和他清冷到几乎锐利的外貌不同，李赫的性格其实比较温和，话不多是因为更喜欢听别人聊天，好几次申尹都看到他在自己和乔言斗嘴的时候弯着嘴角。
申尹此时正在读《巴黎圣母院》，正处于少女思维定型的阶段，她执拗的反人性的要抛却外貌的影响因素，而把人物的矛盾与反差当作最大魅力。
李赫隐隐约约引她好奇。
火箭班中午允许一直开空调，乔言做主，申尹吃了中饭之后都是跟他们三个一起在火箭班最后排写作业，快上课才走。
这天，申尹的同班同学章悦来敲窗户，喊李赫出去。
李赫抬头看见是旧同学，站了起身。
他走路的样子独树一帜，肩膀不动，但脚步拖拉，手插在兜里，好像每一步都在抛洒些什么。
但其实走路很快，也并不东歪西倒。
申尹的眼光追着他，心想，就算一个年级的人一起从校门挤进来。她也能一眼认出李赫来。
抛抛洒洒的，轻慢的，又冷淡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李赫回来，手上拿着瓶酸奶，坐下就拖过卷子开始做题，酸奶放在桌角。
乔言八卦：“女同学给的？”
李赫抬起眼皮，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乔言兴奋：“你喜欢人家？”
“没有。”
“那你收人家东西？不喜欢人家不能收人家东西的。”
李赫笔在手里转了个圈：“来回推，一会儿主任看见了。”
火箭班旁边就是年级办公室。
“那你收下，人家心里就有想法的。”
李赫长长的嗯了一声：“再说吧。”
申尹挠了下耳朵，把练习册翻过一页。
过了两天，火箭班和三班一起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李赫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过来，给每个三班的同学都分了一瓶饮料。
火箭班的一见不依了，嚷嚷着“什么意思啊学委”，“身在曹营心在汉啊”，硬要见者有份。
李赫同一个塑料袋，又去小卖部装了一堆过来。
晚饭的时候申尹跟三人组约在食堂见，她收拾东西慢了些，走到靠近食堂的一个拐角的时候，看见了章悦和李赫。
章悦手臂伸的直直的，手掌上是一盒酸奶。
老师们一般不来吃这个食堂，同学的瞩目他早已习惯，李赫就抱着手臂没接。
章悦的脸越涨越红，但手臂倔强的不肯放下。
申尹以为要出现那种很俗套的剧情了，比如拿过来丢垃圾桶什么的。
结果李赫懒洋洋的，从裤兜里摸出钱夹，打开给章悦看：“不能白拿你吃的，怕你误会些什么，单独回送你也不行，也怕你误会些什么，下午你看见了，两个班的饮料，我都包了。”
李赫无奈的抖抖钱包：“真没钱了。”
“你再这样，我要喝西北风了。”
章悦走了之后，李赫低头把钱包放回口袋，眼睛没看过来，嘴里却说：“申尹。”
申尹慢慢走过去——她本来就只在章悦的视线盲区里。
她并不为自己偷听而羞愧，这条路去食堂的学生都会走，于是她理直气壮的说：“你这样只会让她不继续送东西给你，但并不会让她停止喜欢你。”
似乎没想到申尹会发表意见，李赫看她一眼：“嗯。”
“你真没钱了？”
“饭卡里有。”
“没现金？”
“今天礼拜五，明天就拿零花了。”
这是申尹第一次单独跟李赫聊天，也许是“眼下这个人穷得叮当响”这件事突破了人际交往的某种隔阂，申尹突然脑残的，问出了一句有点逾矩的话。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忽的抬头去看李赫表情。
十六岁的李赫已经比申尹高大半个头，此时垂眼看她，纤长的睫毛盖住瞳孔，朦胧又莫辨的神色。
申尹刚准备说当我没问。
他突然开口：“申尹。”
心跳停拍了一下。
这话什么意思？申尹的脸僵住，似乎要自己变换出一个防御性的表情。
就听见他接着说：“借我点钱买电池。”
章悦确实没再给李赫送过东西。
但申尹觉得她更喜欢李赫了。
女孩夏季的薄短袖会勾勒出身体的肌理，每一次李赫从三班门外过的时候，章悦的后背都会猛的绷紧，直到李赫消失才会放松。
期中考的时候，李赫是全年级第一。
教导主任原本对他桌肚子里的情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政策大变，不允许其他班女生在火箭班门口徘徊逗留。
物数都满分，英语拖了后腿的年纪第三乔言辣评：“老母鸡护小鸡。”
林栋推了下眼镜：“其实根本影响不了李赫学习。”
申尹把菜里的胡萝卜拨给乔言：“我觉得…不是怕影响李赫的学习。”
她和乔言异口同声的说：“是怕他影响别的同学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