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开花·二
01
枯燥无味的学习之后，大多数同学都喜欢围在一起聊些学校里的八卦，谁和谁好像在一起了、谁和谁好像分了，谁得罪了小混混被堵在校门口，谁谁谁在搞小团体拉班结派孤立谁……
高一a班藏了个小偶像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别班口中，这几日经常有人在走廊上偷看，不过安可糊，他们也就好奇了几天便不再感兴趣。
比起八卦，大家的重心更放在学习上，毕竟临近期末了，每学期的期末成绩都将决定下学期会被分到哪个班，没有人不想往前挤，更没有人想被挤下去。
安可也不例外。
一个月上不到十天课，她这学上了又好像没上。好在大家都愿意帮助她，陪着她一起学习，给她划重点、分享笔记，才终于把成绩提上来了。
虽不能保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到中考那样的分数，但留在a班是完全没问题的。
期末考如期而至，最后一门学科交卷后，有的人信心满满，有的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安可属于前者。
收拾好东西，她和夏离等人一起走到校门口，夏离平时都是家里的司机来接，因此她们在校门口道别后，她和童未雨、李慕凡一起前往公交站。
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夏离面朝的方向站着一个正在打电话的背影，应该是她的哥哥夏越。
冬日的阳光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即便捂得严严实实也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安可把高领毛衣提上去包住半张脸，百无聊赖地用鞋尖在雪地上画着太阳。
童未雨凑过来，在太阳底下画了一棵树。两个人你一画我一笔，画了一幅儿童画。
安可呼出一口白雾，心想：今天的公交来得有些晚了。
旁边来了一对母女，小孩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一会儿跳到长凳上，一会儿蹦到地上，一阵风吹来顺便带走了她手上的气球，急得小姑娘哇哇叫。
气球刚好飞到安可面前，安可眼疾手快拉住了线的尾端，才没让气球飞走。
童未雨和李慕凡的公交和安可不顺路，先一步到站了，只留安可一个人继续等着。
或许是怕她太过孤单，方才的小娃娃睁着圆溜溜的双眼走到她面前说道：“姐姐，你会玩花绳吗？”
安可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圈毛线绳，问：“你想玩花绳吗？”
小姑娘用力点头，安可也不好拒绝，陪着玩了一会儿。
那孩子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玩着玩着逐渐放松下来，最后有些羞涩地笑着说：“姐姐身上香香，我喜欢姐姐。”
安可一愣，发自内心的笑着说：“谢谢呀，你身上也香香的。”
夏越到公交站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和周遭的一切融合成一幅画，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轻轻在他心上撩了一下。
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安可上车后才发现夏离和夏越也在后头，不过他们兄妹俩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堵在车门半天还没付完钱。
司机和下面等着的乘客纷纷催促，夏离和夏越手忙脚乱之下掏出了一叠卡，一个不小心撒了一地，放眼望去全是银行卡。
夏离半掩着面弯腰快速拾起银行卡，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安可念及她们是同班同学，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都免不了接触，权衡之下她决定帮个忙。
她用公交卡帮他们二人付了款，赶在乘客们的怒火爆发前。
夏离感激不尽地跟着安可坐在后排：“呜呜还好有安可你在，真是太糗了，不是说公交是可以刷银行卡支付的嘛？”
安可答：“很不巧，这是市区唯一一辆只能用公交卡支付的公交。”
“啊？还是个隐藏款，这居然还没被淘汰。”
“是呢。”
“……那真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你们不是有专车接送么？”
“司机路上出了点事，我们就来体验一下坐公交的感觉。”
安可了然地点点头。
夏离和夏越只坐了两站就到家了，下车后夏越问夏离：“那是你的同学？不应该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个啊，她是潇潇的同桌。”
“？？”
02
在宴都，有一个盛大程度仅次于春节的节日，一般在春节前九天，名为长灯节，也被称为宴都的小年。
长灯节会举行长灯仪式，以祈求长灯之神的庇护，那一晚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往年的这一天安可都是在家里度过的，她不信神，倒是安久会在长灯仪式结束后去领两盏长灯回来。
长灯承载着灯神的祝福，收下长灯便是收下祝福，此后一年都将好运连连。
今年的长灯节在童未雨和夏离的轮番轰炸下，她才答应一起去灯市逛逛。
距离长灯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街市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夏离说要晚点来，而安久和好朋友白恬菓约好一起去猜灯谜，只剩童未雨带着安可在人群中穿行，像泥鳅一样灵活。
她们这边吃吃那边瞧瞧，不知不觉手上多了好几个小袋子。
安可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似乎被什么拉了一下，回头发现是一个小团子在扒拉她的青蛙气球，至于她为什么会买这么个丑萌丑萌的青蛙气球，嗯……大概是好奇。
那小团子的身边也没有大人陪着，看起来跟了她一路。
长灯仪式还有二十分钟开始，大家纷纷赶往宴都中心的流盈广场，此时人流量和流速都达到巅峰，这么个小不点埋没在人群里不知会有多危险，所幸安可及时发现，她连忙带着小团子到人少的地方，免得被人碰倒。
小团子意识到和家人走散，只是迷茫地四处张望了片刻，没有哭闹着要妈妈，反而抬头看着安可：“抱歉姐姐，你的气球栩栩如生，我当是看见了新物种，一时好奇，多有冒犯。”
顶着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地道歉，安可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严肃，她学着对方的语气道：“无妨。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可记得家中人的联系方式？”
“在下夏君迁，姐姐可以叫我君君。我是跟着小叔叔一起来的，小叔叔走丢了，姐姐可以帮帮我吗？他的手机号是1679766。”
安可拨通了这串号码，对方却迟迟没有接听。
“会不会是这里太吵了没听见铃声？”童未雨问，她决定去人流里问一问。
安可也想不到别的方法，她带着君君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奶，这么冷的天怕给孩子冻感冒了。
童未雨问了几十个人，全都没有丢小孩，在她焦头烂额时，听见后方有人在喊“君君”，她回头一看竟是夏越。
夏越没想到自己只是帮人指了个路的功夫，一回头小侄子不见了。
他起先以为是什么声东击西拐卖犯，但仔细一想这里人潮拥挤，可以说寸步难行，即便真是拐卖犯也跑不了多远。
然而他找了许久都没有看见半点君君的影子，正准备找人帮忙，就见童未雨不知从哪冒出来，问他是不是丢了小孩。
他跟着童未雨找到君君时，君君正乖乖坐着让安可擦拭衣服，看起来是不小心把牛奶倒在了身上。
“小叔叔！”君君发现了夏越。
安可抬头看见夏越时感到微微惊讶，夏越在来的路上已经从童未雨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此时没有多问什么：“多谢，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君君很让人省心。”
除了把牛奶打翻。
既然找到了君君的家人，安可和童未雨也没有再耽误时间，把君君交给夏越后便往广场赶去。
长灯仪式已经开始了。
夏越一手抱着君君，一手给夏离发消息，这时君君凑到他耳边问能不能和安安姐姐一起。
君君才三岁，君君那么可爱，谁忍心拒绝呢？当然是答应他咯。
安可看见跟上来的夏越时疑惑地瞥了一眼，夏越连忙解释：“君君想和你们一起。”
03
长灯仪式长达三个小时，每年的时间都不固定，需要问出一个好时辰。仪式开始前会有人放置道具、摆贡品，每样东西需要的数量、摆放的位置都有讲究。此为摆阵。
仪式开始时，会有人穿上四方神兽——朱雀、青龙、白虎和玄武的服饰，在阵前跳开河舞。
开河舞，开的是天河。
天河开启，才能见到天宫。
接着是问天门，问天门之后的神是否愿意打开天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要请神，将神请来凡间后，在灯神的见证下才可点长灯。
早在长灯节之前，各大街小巷就开始布置长灯，圆形的纸灯笼上用特殊手艺绣着四大神兽，灯笼整整齐齐挂满街道，一抬头便能看见一盏盏长灯。
长灯不灭，心愿不灭。
【长灯仪式开始了，你们在哪呢？】
夏离发来消息。
安可和童未雨对视一眼，看着前方看不到头的人海陷入沉默。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现在好像挤不进去了。】
童未雨回答。
【啊？那只能我和默默看了，放心，会给你们录视频的！】
【多谢夏离大小姐！！爱你么么哒v】
既然挤不进去广场，他们干脆在附近找了个小摊坐下。
“走这么久也累了，要不去吃点东西？”童未雨打开外卖软件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虽然刚刚在街上已经吃了很多小吃，但都走了这么久，当然消化完了，“夏越学长你要一起吗？”
“都行。”
“那，君君你想吃什么？”
“安安姐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君君不知何时坐到了安可身边，抱着安可手臂，神色恹恹的，看起来也是走累了。
童未雨又问安可，得到的回答也是都行。好吧，决定权在她。她叹了一口气，随机点开一家店铺预定：“好，就它了。”
吃了一顿饭，又逛了趟夜市，看了灯会展览和烟火表演；买了盏河灯放入月下河，目送着河灯远去，最终成为一个微弱的光点；又去娃娃机里抓了几个娃娃……
长灯仪式快结束了，他们打算慢慢散步去广场领长灯。
远远就听见广场的方向传来一声声锣鼓震天响，接着一声唢呐划破天际，以广场为中心，长灯向四周点亮，一排排燃向千户万巷，将长灯的祝福带给每一户人家。
04
要说安可在意什么，那边只有安久了。
她们的自小相依为命的至亲，并不愉快的童年里，只有姐妹二人相互扶持，作为彼此唯一的依靠。
因此在面对安久相关的事情时，安可特别容易失去理智。
至于安久以外的事物，她向来不关心。
这么多年来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如何去维持一段停留在表面的、虚假的关系，于是“安可”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假的”。
她在面对a班的大家时也是以此为目的去建立表面关系，表面的和谐，总好过明里暗里的排挤与较劲，那可太麻烦了。
但最近，她似乎误入了一个陌生的领域。
同学们对她很好，不是维持表面关系的那种好，而是发自内心的、最诚挚的好。
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给她，每次出去玩都不忘叫上她，她反噬发作时会焦急的送她去医务室、帮她准备各种补品，会记得她的喜好，会在有人嚼舌根时为她出头。
正如老班所说的，高二a班是一个团结互助的大家庭。
维持一个表面和谐的关系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至少她不会。
她会在离开学校后就把所有人抛在脑后，不会和他们分享东西，不会喊他们出来玩，不会因为对方身体不适而担心，也不会记住任何人的喜好。
她不明白，难道大家不都是为了维持表面的和睦而同她交流的吗？怎么会有真正的友谊。
至少不会对她。
公纪2020年的4月，有人送了她一支月季，从此在她心上开满了花。
除了学习以外，安可多数时间是在发呆。
她的反噬又加重了。德尼拉尔告诉她，她活不过18岁。
只剩一年的时间。
她有点害怕，怕什么呢？大抵是怕死吧，她终究还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早晨的阳光穿过走廊，落在安可面前的课本上，她撑着脑袋，看似在认真看书，实际上思绪早就不知飘到哪朵云上了。
一抹白色闯入她的视线，她循着拿花的手来的方向看去，夏越正趴在窗户上，阳光自背后照亮他的轮廓，让他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夏越笑得灿烂：“校门口的月季丛开了第一朵月季，我觉得很好看，便摘来送给你。”
许是夏越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安可的眼中也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她刚要伸手去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手：“你说你在哪里摘的？校门口的月季不是开学时刚种的吗？你就这么摘了，没有被保安看见吧？”
“啊？坏了，那个老爷子好像看见了。”夏越后知后觉地开始慌张，“这可怎么办啊，他该不会去举报我吧？”
“我的建议是你去‘自首’。”
“哦——”夏越若有所思，忽然摆摆手示意安可靠近，“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安可依言靠向窗户，却听夏越在她耳边说：“校门口的月季是我买给学校的。”
“……”
安可无语，愣怔一瞬把身子转回去，抽出练习册就要开始刷题。
夏越一看安可好像炸毛了，连忙给人顺顺毛：“我错了我错了，其实那些月季是送给你的。”
“给我？”安可感到惊讶和疑惑。
夏越认真的点头：“这是第一朵，往后的每一朵也都是为你而盛开。”
或许是夏越长得太好看，土味情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不显得那么土了。
见安可许久没有说话，夏越难免有些局促，他问：“这朵月季，你愿意收下吗？”
迎着夏越些许期待的目光，安可接过了这支白月季，花瓣上还残余几滴露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笑了一下：“谢谢，花很好看。”
夏越一怔，耳尖微微泛红，局促地移开视线：“不客气。”
白色的月季衬得安可清新纯洁，但夏越还是觉得，长灯节那天看安可戴着的梅花木簪的红色更适合安可。
他原来想买梅花，但校方觉得蔷薇科花卉更好看，他总不好说其实是想借着学校的名义来泡妹，且梅花也已过了花期，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买了红玫瑰。
怎料商家发错，开花了才发现是月季。
夏越走后，安可又盯着月季看了片刻，抬头忽的看见夏离和童未雨捧着脸站在班级门口看她。
夏离：“哇哦。”
童未雨：“哎呀呀。”
安可：“……”
她若无其事地把月季小心翼翼插在书包的边缘，无视那二人八卦的目光，低头继续看书。
但这次却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