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排，林恩宁低头看着手机一言不发。
李立冬想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事了，可话到嘴边停住，再一开口就成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谢谢。”林恩宁没有抬头。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正月里路两边的街景十分热闹，但两人谁也没有心情欣赏。
大家各自沉默着，直到林恩宁的电话响起。
“宁宁啊~”
电话是石永强打过来的，林恩宁刚一接起来，他便迫不及待道：“现在家里情况你也知道了，你妈养你这么多年，你也是时候该报答报答她了！”
电话里似乎还有林振昌的声音，“哎呀你跟孩子说什么呀~”
“她过完年就20了，早就不是孩子了！今天正好也碰着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跟宁宁说明白！”石永强把手机重新拿到耳边，“你妈不是把房子留给你了吗？你大学还有好几年，一时半会儿也住不了。公司现在周转困难，急需现金，依我看，不如把房子拿去抵押，先救救急。”
林振昌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他似乎要抢电话，“不行！房子是留给宁宁的！”
电话又被石永强拿远，两人争执起来，但内容林恩宁听的一清二楚。
“姐夫，咱们是拿去抵押又不是卖！现在房市看涨，我姐的房子少说也值个两千万。等有了钱，文华马上就联系阿联酋那边的朋友，咱们再招一批劳务去阿联酋，公司不就周转起来了”
不等他说完，林恩宁就挂断了电话。
李立冬离她很近，石永强的说话声又大又急，所以这通电话的内容他全听到了。
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让林家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
想必问题一定十分严重吧？
但直接开口问未免太不礼貌，李立冬忍不住悄悄看了眼林恩宁，不料她却突然开了口，先问起他：“你是哪一趟车？”
李立冬愣了一下，答道：“d6518。”
\"那我们是一趟车。\"林恩宁蓦然把脸转回去，“我在4车厢，你呢？”
李立冬打开订票app，又确定了一遍之后才回答：“我在8车厢，6f。”
林恩宁淡淡说了一声“哦”，便再也没有说话。
出租车开进下客专区，李立冬打开后备箱，取出两人的行李箱，主动拉着往进站口走。
他已经褪去初入大城市时的紧张和不安，李立冬一路走在前头，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回头说一句“小心”。
林恩宁想起去年夏天第一次带他坐车的情形，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人要成长，不仅仅只是长大。
李立冬肉眼可见的成长了，而自己呢？
她觉得自己丝毫没有长进。
就像公司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她竟从未察觉。
这么多年，她享受着父母给她的优质生活，却从未为家里做过些什么。
动车缓缓开启，景物一一在眼前划过，林恩宁把头靠在窗上，茫然地看着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帮上忙。
她只能这样坐着，看着窗外，看着村庄树木飞快地向后移动，看着太阳从最高点缓缓坠落。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您好，能麻烦您跟我换一下座位吗？我们是一起的。”
是李立冬的声音，林恩宁不禁转头。
短短几句话，他已经跟旁边乘客换好座位。
林恩宁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印象中的他不善言谈，有些社恐，从不愿跟陌生人开口提要求，如今却跨了四个车厢，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己面前。
“我一个人也是无聊。”李立冬把行李箱举起，放到行李架上。
林恩宁抬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
他放好行李箱后坐了下来，把双肩包抱在胸前，然后打开包拿出一只水果递给林恩宁，“尝尝。”
林恩宁哪还有心情吃水果，本想拒绝，瞥了一眼之后，好奇地接过来，“番石榴？”
这是南方水果，台城没有卖的。
李立冬：“我姐从广州带过来的，你尝尝。”
“谢了。”
她勉强勾了勾嘴角，把番石榴拿在手里看了看，便继续转头看着窗外。
她的眼里全是慌张不安，李立冬看着她心事忡忡的脸，又小声说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嗯。”
她没有回头，眸中是不断划过的窗景。
李立冬便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是车窗上她模糊的倒影。
两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他陪着她一路走到c大门口，林恩宁忽然停下，“我自己进去就好。”
她说完独自转身走进校门，李立冬依旧立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清她的背影，才缓缓离去。
回到宿舍坐在床上，疲累感瞬间涌了上来。
林恩宁就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方娜说着班长跟团支书谈恋爱的八卦都听不进去。
“你怎么了？”方娜伸手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事吧？”
林恩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懒懒道：“可能是晕车了吧。”
方娜诧异道：“你不是坐动车来的吗？动车你也晕？”
“是啊，我也奇怪呢。”林恩宁无力笑笑。
见她一副真生了病的模样，方娜站了起来，“我还打算一会儿咱俩去超市跟她们两个汇合呢！那我自己先逛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嗯，”林恩宁谢了她，“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就想睡一觉。”
方娜叮嘱两句后离开，宿舍只剩林恩宁一人。
她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看着天色由亮变暗，由暗变黑，然后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石永强的话。
全是房子可以抵押，值两千万。
如果现在父亲有两千万，一定能解公司的燃眉之急吧？
想起公司，大脑时不时冒出那群人砸碎车窗的一幕，心口就会蓦地一紧。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她打开微信，是李立冬发过来的消息：
【吃饭了吗？】
林恩宁对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回了两个字：【吃了】
消息很快又发过来：
【要不要喝奶茶？】
林恩宁愣了一下，对着聊天框刚输了“不用”两个字，屏幕上忽然蹦出来一条新消息：
【我在你楼下】
她怔然地看着那行字，倏地坐了起来。宿舍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中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
林恩宁删掉输入框里的字，重新打了一行：
【我已经睡了】
对方就像没有看见一样，消息继续发过来：【我等你】
一路上各种烦乱的情绪全部搅在一起，林恩宁只觉得莫名烦躁，她拨通了李立冬的电话，所有委屈和恐惧全部涌了出来。
“你看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不想下楼，也不想看见你，我现在谁都不想见！我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李立冬你是不是觉得我家要破产了、穷得要卖房子了，我们两个就门当户对了？”
“我以前那么喜欢你、那么努力的靠近你，你从来没有发过一条微信问我要不要喝奶茶，从来没有一次主动来我宿舍找过我！”
“我说我们不要做朋友了，你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两个月一条微信都没有发！甚至过年连群发拜年消息都没有！”
“那么你现在搭理我、关心我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已经没人要了，你来趁机抄底吗？”
林恩宁一口气说完，憋了半天的眼泪全都落了下来。
但她在黑暗中仍旧昂着头，没有哭出声。
电话那头静了许久，李立冬紧紧握着手机，没有任何反驳和解释，只是说：“我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你。你要是睡了，我就走了。”
林恩宁突然大声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是什么？”
“那我在楼下等你。”
李立冬把电话紧紧贴在耳朵上，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却等到了一段嘟嘟的忙音。
他抬头望向那扇漆黑的窗，华灯初上，楼前人来人往，他把手机装进兜里，把奶茶捂在羽绒服里，等在原地。
正月里风寒夜冷，两个小时候后夜空飘下零星雪花。
楼内响完熄灯铃后，整栋大楼瞬间变暗，舍管阿姨瞟了一眼李立冬，早就对门口这些望妻石们见怪不怪。
轰一声关上大门，四周安静下来。
林恩宁没有下来，今夜的女生宿舍楼下，连一对缠绵的情侣也没有，只有李立冬一人，孤独地站在路灯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从鼻腔钻入肺腑，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她发了一句：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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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午林恩宁照例去家教，她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石永强的电话打了过来。
“宁宁啊，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林恩宁顿了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爸他怎么想的？”
“哎呀你爸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他肯定是不同意啊！他多疼你啊，宁可自己睡大街也想给你留个别墅。可你不能这么不懂事啊，你才20，未来有的是机会发财，你爸可是五十岁了，这次要是翻不了身，这辈子就完了！”
林恩宁深吸一口气，“那我要怎么做？或者，跟我爸再商量一下。”
“哎呀不用商量了，我们就在c城！我给你发个位置，下午你抽空过来一趟，咱们就把这个事儿定了！”
石永强很快挂掉电话，微信提示音响起，林恩宁点开位置，石永强发的地址就在学生家附近的购物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