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乱了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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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甘奇把四十三个野人运走了,运到武清去了,运到朱家峪村子外的海船之上。
然后甘奇每天就坐在大门口,看着路上越来越多的乞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满面苦色。
一般而言,甘奇不愿意看这场惨状,今日的甘奇,却看得有些入神,时不时还唉声叹气几番。
一肚子坏水的甘奇,今天陡然有些悲天悯人起来。
许久之后,甘奇回到中厅,与马一方说道:“兄长,我想到城内去转悠一下,顺便看看今日的粮价几何。”
马一方倒也没有与甘奇说什么,而是转头喊道:“田老六,带几个人护着刘贤弟出门走走。”
“多谢兄长。”甘奇笑着说道,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每每甘奇要出门,马一方必然会派几个人护着甘奇。
其实也是监视着甘奇,因为马一方还有许多粮食在甘奇手上,甘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燕京城的。
倒也不是马一方对甘奇信任与否的问题,这就是一种谨慎,其实真要说起来,如今马一方对甘奇是信任居多的,但是信任又如何?再如何信任也必须防备着。
甘奇倒也无所谓,等到几个小厮过来了,他还走到马一方面前说道:“兄长,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眼瞧着该是下雪的时候了,兄长可以注意身体,别受了风寒。”
马一方还感动不已:“贤弟也是一样,多多穿衣服。”
甘奇点着头,走出了有道粮行。
走出去的那一刻,甘奇还回头看了一眼,竟然还有那么一点舍不得的感觉,毕竟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甘奇走了,逛着燕京城。
当甘奇走后不久,有道粮行前面的街道上,乞丐忽然越聚越多,街面虽然还算宽敞,但是不得多久,放眼望去,竟然满目皆是乞丐。
小厮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去叫马一方。
马一方出来一看,便是大声骂道:“作死呢?都聚在这里作甚?爷爷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滚,都滚到别处去,爷爷可不会做慈善!”
一个乞丐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到近前,撩起自己的头发,忽然问马一方:“马掌柜,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爷爷哪会认得你一个臭乞丐是谁,滚,都滚,别挤在路上挡了行人。”马一方怒不可遏,若不是眼前乞丐太多,他怕是就要抄家伙动手打人了。
“马掌柜当真不记得我了?我这条断腿可是拜您所赐。”那乞丐指着自己的瘸腿,说得是咬牙切齿。
马一方低头看的一眼,面熟,再一想,他记起来了,这个乞丐,就是之前找他乞讨,他却要买人家的独子,然后这个乞丐就偷了他一碗米跑了。
当时马一方派一众小厮上前去追,追上之后一顿老打,死活倒也不知。
马一方记起了他,倒也不在意,怒道:“怎么?你还想要报仇不成?让你活了这一命,算是你的运道,今日你若再惹了爷爷,定然教你横死街头!”
那乞丐笑了笑,又凑近了几步,一边近前,一边说道:“不敢不敢,马掌柜误会了,小人此来,是大事要禀告。”
“什么大事?直接说。”马一方有些不耐烦,乞丐往前凑,他还偏了偏身体,不愿意与他接触。
“那小人就说了。”乞丐说着话语,忽然把手伸进了怀中,从怀中拿出了一物,然后一声大喊:“那就是我要你的命!”
乞丐从怀中拿出来的那一物,忽然明晃晃的,晃到了马一方的眼睛,马一方也看清楚了,那是一柄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短刃,不到一尺长,刀身还有反复锻打而留下来的花纹。光看这个花纹的工艺,便可知道这柄短刃价值不菲,显然不是一个乞丐可以拥有的。
此时的马一方,脑中一片空白,待得他再一回神,连忙用手去抓刺来的短刃。
只是为时已晚,短刃已然刺入了马一方的胸膛,马一方一声惊呼:“救我救我,这乞丐真疯了。”
身旁小厮十几个,刚才也吓懵了,此时一个个争先恐后扑了上去,养活他们的老板,就在他们眼前被人杀了,这还了得?
街面之上,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上!”
无数的乞丐往有道粮行涌去,十几个小厮,才刚扑到马一方身上,陡然间就被无数短刃匕首一类的兵器捅刺得满身血红。
粮行之内,又冲出来了十几个小厮,只在几个照面,也立马满身是血倒在当场。
又有七八个小厮从中厅那边赶来,看得眼前这一幕,脚步一止,竟然转身就跑。
无数破衣烂衫的乞丐往粮行之内狂涌,还有人大声呼喊:“杀光所有人,搬走所有的粮食。”
此时的马一方,斜躺在门口台阶之上,眼神左右看着,一脸的痛苦,一柄短刃还插在他的胸口之处,他的双手也在短刃之上,还下意识使劲去拔,却是拔不出来。
“疯了疯了,这些贱骨头都疯了……”这是马一方口中喃喃自语。
那个瘸腿的乞丐,帮了马一方一把,上前去把那柄短刃用力拔了出来,一瞬间鲜血喷溅而出,洒在乞丐的脸上。
满脸鲜血的乞丐,竟然还笑了出来,带着一种放肆的疯狂。
他本是走街串巷卖烧饼的良民,一辈子都没有与人起过什么冲突,若不是这粮价暴涨几倍,若不是这物价疯涨不止,他依旧还是一个走街串巷卖烧饼的良民,养活着一个独子,还有一个糟糠之妻,住在南城外的一个破木屋里,也算和和美美。
偏偏这命运就是如此,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才七八岁的独子,他进城乞讨,可偏偏这个有道粮行就要把粮食摆在街边门口,让他如何也挪不动脚步,百般哀求也不管用。
他干了坏事,用碗舀了麦子,拔腿就跑。
可惜最后被人追上了,棍棒加身,一通痛打,满身的疼痛,断了的腿脚,麦子也撒了一地。
当他一粒一粒捡起撒在地上的麦子,竟然还有小半碗,那一刻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竟然还有点高兴,慢慢爬出城去,去给他那饿得骨瘦如柴的独子饱餐了一顿。
但是吃完了这一顿,也就吃完了这一顿。
不过大半天,儿子依旧饿得哇哇大哭,他看着自己那一条断腿,茅草垫着的床上,还躺着他那饿死了的妻子,那一刻,他恨意丛生。
今日,在马一方的尸体面前,他正在放肆疯狂的笑。
直到有人拉了他一把,喊道:“走了,老方。”
他才拖着瘸腿,拿着短刃,跟着人群快跑,还有人上前来搀扶着他。
一边跑,他还一边问:“粮食都搬完了吗?”
“放心,有你的,饿不着你儿子。”
“好好好,我若是死了,无妨。我儿子一定要长大成人。”
“谁也死不了,你快些跟我走就是。”
燕京城府衙里的衙差,正在赶来,最先赶到的衙差,拔出手中的腰刀,看向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乞丐,脚步往后退了退,躲到了一边的小巷子里,还转头与同伴说道:“快,快去禀报,调集大军来剿。反了反了……”
“我去禀报。”
“等等,我们一起去。”
七八个衙差,刚赶到现场,转头又跑了。
不得多久,城门口的军汉也发现了大批的乞丐飞奔而来,军汉们不明所以,准备上前去拦,却见那些乞丐丝毫不停脚步,反而许多人手中拿着兵刃。
守城门的军汉们竟然也不自觉就退开了。
“快去禀报,成千上万的乞丐,成千上万的乞丐啊!”
燕京城,其实也是和平了几十年的地方了,满头白发的人都没有见过打仗是什么,更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成千上万的乞丐,这种观感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八九百人。
但就是这八九百人在街上狂奔,不知道为何就会被人说成了成千上万。
乞丐们就这么冲出了燕京城。
城内的衙差,城门的军汉,似乎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当枢密院里的耶律乙辛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早已震怒非常,开口喝问:“谁?你们说谁被杀了?”
“有道粮行的马一方马掌柜,被人刺杀当场,还有许多小厮也被人捅杀店中。”
“岂有此理,反了天了。来人呐,调大军前去剿灭。”耶律乙辛话语还在说,漆盒里的兵符就已经被取了出来,又道:“我亲自带兵去剿,给我备马。”
“遵命!”
不得片刻,快马备好,耶律乙辛带着兵器翻身上马,缰绳一提,马匹两只前腿一弹而起。
耶律乙辛又问:“流寇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东去了。”
“走!”
此时的甘奇,倒还在燕京城内,慢慢悠悠往东城而去。此时他这边,还并不知道有道粮行到南城一线发生了如此大事。
甘奇走到了东城门口,还与众人说道:“几位,我想到城外走走。”
马一方派来的小厮上前说道:“刘掌柜,出城的话,小人觉得还是要去与我们东家说一说才好。”
“不走远,就到城外看看而已,东城外听说还有条河,两边风景不错,走上百十步的,也算散散心。”甘奇笑着,还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往路边一座酒店一指,又道:“散完心,咱们回来,就到这座酒店吃吃酒,这里有不少钱,吃酒剩下的,就算赏赐你们了。”
说完甘奇把钱袋一抛,一个小厮接得正好,看了看钱袋,又问:“刘掌柜,当真只到河边走个百十步?”
“走远了,我也怕兄长想多啊。”甘奇直白一语。
“那行,那就出城走走。”
甘奇笑着出城,身边跟着周侗与甘霸两人。
不得多久,几条性命,就丢在了东城外的河岸边,尸体被直接抛向了河中。
河边不远,竟然还有几匹快马等候。
甘奇走了,直奔东边武清的海岸。
比甘奇先走的还有几百乞丐与少数一些还没饿死的家眷妇孺。
待得甘奇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辽国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上万的军汉往东追去,去追成千上万的流寇。
若是流寇没有成千上万,耶律乙辛倒也准备带着小股骑兵独自去追,奈何流寇太多,得聚集大量军汉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甘奇骑着快马,最先到得
海岸之边,本来藏在远海的船队,此时已然到得近前。
甘奇已然先上了大船,慢慢看着视线远方。
燕京城内,小道消息到处都是。
城内城外,到处有人在议论。
“听说有人揭竿而起,造反了?”
“可不是吗?成千上万的乞丐,把有道粮行的马一方给杀了,把他的粮行也给抢空了。”
“唉……世道逼人死啊!”
“可惜了,朝廷派大军去追了,这回怕是活不的几个人了。”
“什么活不活的,本就要饿死,怎么死也是死。过几天,老子也要饿死了。”
“乱了乱了。”
“他娘的,若是晚几天,老子也跟着他们去了。”
“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谁啊?”
“南城麻牛,是他带着十几个弟兄带出招揽人手干的这一票。”
“这位兄台当真了不得。”
“可不是?”
西城那边,一群乞丐聚在城墙根下,也在聊着。
“麻牛干这么一大票,怎么不来找咱们啊?”
“是啊,只要他叫人来说一声,咱们便跟他一起干了。”
“可惜可惜……”
“要不?咱们也寻个机会干一票?”
“这个……这是要丢命的。”
“去你妈的丢命,你还能活得下去吗?说不定明天,你就饿死了。”
“是啊,你他妈老婆也饿死了,女儿也卖了,你还能活得下去吗?”
“干不干?”
“干!”
“等等,就算要干,也得从长计议,咱们得像个跑路的法子。”
“山上,就往山上去,干一票,咱们就进山落草。”
“是干城内的粮行呢?还是干城外的大户?”
“干粮行,大户惹不起,家族丁口无数,还有佃农卖命,干他们太危险。粮行好下手。”
“那咱就说干就干,听说有人看到南院枢密使亲自带兵出城了,咱们趁此机会,赶紧干。不然等枢密使回来了,咱们也得被这么多兵马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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