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第章 第章
穿堂风袭来,枝叶轻摇。
慕容焱心底静匿一片,他甚至侧了侧身,视线错开一寸,语气不变,“多谢太子妃殿下,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讨杯茶喝。”
慕容霄从来不是轻易善罢甘休之人,他深吸了口气,脸腮鼓囊囊的,潋滟目光睇着慕容焱,眼巴巴道,
“你我之间的情谊,难不成就不值这一杯茶吗?你非要这么拒绝我吗?”
轻柔中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像极了慕容霄的神情。
慕容焱眉头拧得更紧,与太子妃之间隔出陌生的距离,“太子妃殿下多虑了,我确实有要事。”
“假正经什么?”慕容霄嘴角含着轻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是不是觉得我和太子有了孩子,觉得我脏?可我就是爱慕太子,选择了他。”
慕容霄在试探,
在佯诈,
试图激怒慕容焱!
可这些小伎俩在看惯了官场虚与委蛇的慕容焱眼中,低劣得不堪一击。
他未言一语,绕过太子妃离开。
慕容霄这次没有再穷追不舍,因为错身那一瞬,他看到慕容焱的眼神沉得很,仿佛是暗流过渊。
不能逼人太甚。
他记得小时候,有次无聊了,他看见慕容焱捧着一件新衣服爱不释手,就想逗他玩,遂上去趁他不注意把新衣服打翻在地,又踩了几脚,慕容焱竟然不发怒,从地上抱起新衣服拍了拍土要走,慕容霄却觉得不过瘾,又把衣服抢了过来,当着慕容焱的面一缕缕撕成布条,
当时,他眼神就是如此,抓住慕容霄的胳膊狠狠咬住,任旁人扯他、拉他,皇后命人打他,他愣是不松手,直到他母亲哭着将他揽入怀中。
虽然慕容焱罚了十杖,可慕容霄胳膊也被他差点咬下块肉,如今还有牙印伤痕。
此事他记忆犹新。
那时,慕容焱缺衣少食身体羸弱瘦小,可现在,比自己长得高了半头,也越发结实强健。
有时他真生起气来,自己反而漏了怯。
其实,慕容焱从未想过要将心上人拱手让人,即使母亲哭着劝他放手。
只是那天,他策马跑到永安侯府门口,想要告诉她他的身份之时,他看到慕容霄正从永安侯府出来,临行前,在顾鸢耳畔说了什么,顾鸢害羞地垂下眸,红唇轻抿,幸福绽放如出水芙蓉般,滟敛在光晕里。
慕容霄走后,慕容焱靠近一些,听见永安侯问顾鸢,“选他吗?”
顾鸢那时的语气慕容焱一刻无法忘怀。她眼梢留有几分亮意,腼腆的目光仍追随着慕容霄而去,身子歪斜着探出,脆生生地应道,
“可以。”
那一刻,她与他初遇时的那一晚,如同一场梦、一簇泡影,
见到日光,烟消云散。
二哥,你拿什么跟我争!
是的,他拿什么跟他争?他一无所有。
可慕容焱很贪心,
他悄悄留下了那块凝脂玉,只为存个念想;爽快地答应了接亲的活计,只为看她幸福;默默守护着她,临去北境前,安排了所有能安排的一切,
却只想替她守护住她想要的一切。
陈汉望着从东宫走出来的主子,他长身玉立,气质如松如柏,那张清隽的面孔没什么喜怒,在外人看来,主子如冬日的雪、晨起的霜,冷然矜贵的二皇子,可他却能从主子细微的神情变化中,判断出不一样的情绪变化,
主子现在心情极差。
为什么呢?一刻没歇跑回来见了太子妃,不应周身顺畅?刚才他们跑出来时,太子妃明明很热情地招待主子的。
陈汉有时会揣测主子的心思,可他始终没能成功。
慕容焱也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清淡的嗓音传来,带着沉越之音,“去查查婚后,太子妃和太子有什么可疑之处?事无巨细!”
“是。”陈汉应道,心下轻疑,难不成主子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日子似乎恢复了某种平静。
慕容霄罕有地没继续折腾。
春晖殿里,顾鸢熬过了合欢散的药效发作后,身体动动就会劳累,时常感觉没什么精神,尤其双腿绵软无力,她找了院正来看,院正欲言又止,说得模棱两可,可还是不难听明白:
慕容霄的身体要变成太监了。
院正说可以用药物调理,慢慢会恢复。
与她何干?
死不了就行!
太监了不好吗?
总要付出代价的。
顾鸢面无波澜地应着,送院正离开。
她又叫来了李忠,相较于慕容霄的身体,她更关心兄弟俩模糊不清的话,“你帮我查查,成婚前,慕容焱对太子妃,可、可动过什么心思?是因为我哪句话、做了什么,让他,他想要迎娶过太子妃吗?”
这是第一次主子吩咐完事情,李忠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昏懵,他踟蹰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顾鸢抬眸看他,语气平和,
“有什么问题吗?”
李忠说话吞吞吐吐,咽下那句:你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自己不是最清楚嘛!
而是回道,“殿下,这事不用问别人,我就知道一些。”
顾鸢闻言蹙了蹙眉,果真发生了什么嘛!
“好,你说说。”
李忠老老实实讲道,“据奴才所知,当初二殿下无意于太子之位,可有次剿匪回来,竟跑到官家面前请求官家赐婚,想要迎娶太子妃。这事被皇后知道了可得了,把贤妃叫去训了好长时间,贤妃在坤宁殿跪了好几个时辰呢!之后不知道怎的,二皇子便放弃了娶太子妃。”
虽然李忠极力掩去了慕容霄的存在,可她太了解他,他知道后,定然动了什么手脚。
所以,慕容焱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世,慕容霄也知道他的二哥对自己有意,
他硬生生地夺了兄弟的心上人!
卑鄙从没下限!
一无所有都太仁慈,她竟还想过好聚好散,
就该让他身败名裂。
很快,到了选秀的日子。
原本由皇后自己决定的事,因为大食公主想要参加而变成了国事,官家亲临,顾鸢不得不陪看。
可她的视线大多落在了慕容焱身上,他今日穿了绯红官服,腰间佩戴着她送的凝脂玉,面容平静而深邃,出众得过分。
有那样一瞬,顾鸢觉得她应该告诉他的,告诉他赐婚时的阴差阳错,告诉他换身体的奇诡异谈,告诉他重生,告诉他一切。
周遭的一切都暗淡下来,群芳斗艳、欢声笑语仿佛都与她无关,选秀本就与她无关,选了谁不选谁只不过是皇后和大皇子权力分割罢了。
大皇子是先皇后的儿子,可惜皇后去得早,还在大皇子要立为太子的关键时候,她去世,立储的事情就莫名其妙地被搁置,直到几个月前,官家才又重新立储,大皇子刚成婚,直接失去成为太子的机会。
穆灿儿坐着实在无聊,悄悄挪到慕容焱身边同他说话,
顾鸢对于这个突然闯入自己视线的女子格外关注,上一世,她对穆灿儿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她嫁给了四皇子,两人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鲜少出现在京城贵夫人的视野里,
寥寥几面之缘,以至于方才的第一眼没能认出她来。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她弯起眼笑了,金色的日光落入眼中,化成粼粼波光,十分好看。
顾鸢脑海中不禁想起上一世穆灿儿曾说过一句话:“选来选去,没谁可以选,就选择了四皇子。”
看两人说话的语气是熟稔的,为什么没有选择二皇子呢?
顾鸢没去追究,却忽地意识到,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可以选择一条不归的复仇路,慕容焱也可以重新选择一条与世无争的路。
何必要告诉他那些事,就让他与穆灿儿关起门来,不问世事,安享一世安乐,不好吗?
这样,上一世的结局就不会出现。
坐在慕容焱身边吃着葡萄的穆灿儿早就注意到顾鸢的目光,她眼角轻疑,抬手指过来,“二皇子,为什么他总是那样看你?明明他是男子啊!”
言外之意,爱慕他的人和他爱慕的人,为什么是名男子!
慕容焱正端盏饮酒,透过烈烈香气望过来,两人目光相撞,一个幽深,一个沉凝。
还有一道怨戾的目光切进来,试图硬生生断开两人的纠葛,
只是徒劳。
顾鸢率先败下阵来,颔首相视而笑,连个冷眼也没甩给慕容霄,转眼看向争相斗艳的一群女子,于她们而言满怀欣喜和憧憬的未来,不过是飞蛾扑火的一声哀叹。
正好此时皇后和大皇子互相较量有了结果,太子先赐花选人,皇后在他耳边叨叨了三四遍,选几排哪个,穿什么衣裙、戴什么首饰的,慕容霄恨不得亲自上阵,被皇后狠决地逼退,顾鸢漫不经心听着,和上一世没甚差别,
好生无趣。
皇后见儿子不上心,急得火燎燎的,吩咐林嬷嬷端花盘跟着。顾鸢也没想胡乱赐花,倒不是想成全慕容霄,而是她上一世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太过熟悉,管起来少些功夫和变数,
反正慕容霄也享受不到,不是嘛!
她身后,一道深邃不可捉摸的视线不错一毫地随着她,刚才她颔首的一笑,让慕容焱心尖无端猛揪了下,
好似石化冰封额心被笑里深藏的那一抹哀伤与诀别撼动,
痛彻心扉。
随后,大皇子也选了两个侧妃,选秀才告一段落。
待到众人重新坐定,皇后缓缓开口,“官家,二皇子此次出使大食,立了大功,这次选秀,也该给他定下皇妃了。你看,霄儿都成家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怎好一直孤身一人呢!”
隆庆帝闻言看向二皇子,点头应道,“确实该成个家了。秀女中你可有中意之人?”
慕容焱起身行礼,平淡道,“没有。”
皇后似是早已料到他这样的回答,嗔怪道,“官家,皇妃人选,慎之又慎,怎么能让孩子自己胡乱挑选呢!”
她实则早有安排,笑眯眯看着慕容焱座位旁的穆灿儿,打趣道,“臣妾倒看着大食公主对焱儿钟爱有加,不如,就让焱儿作了大食国的驸马!”
上一世,可没这样的提议,难不成,两世终是不一样的?
顾鸢饮进口中的酒,明明醇香甘甜,怎么竟多了丝苦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