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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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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榭静寂无声,不知哪个方向一阵秋风骤起,窗扇猛烈晃动,“咔咔”作响。

    慕容霄面色淡然,攥着锦帕的手却满是粘腻的冷汗。

    一直静静跟在慕容霄身边雪雁往左前缓缓驱走两步,朝大皇妃福身,

    “大皇妃慎言。虽然同是官家的儿子,同是皇家儿媳,可祖宗法制有云,太子为君,皇子为臣,大皇妃见到太子妃需行礼请安。大皇妃口口声声说自己出身名门,难道名门规矩就教会了大皇妃背后议论君主,对君主不敬吗?”

    她的语气谦卑和缓,没有高声论调,却份量十成十,压在谁身上,也是担不起的重罪。

    主辱臣死,雪雁记得太子这句话。

    大皇妃脸色骤白,凉意袭来,强行掩下眼里熊熊的怒火,站起身行礼,

    “参加太子妃殿下。”

    慕容霄哪里想到大皇妃态度瞬时变好,肃了肃神色,道,“起吧。”

    大皇妃起身后剜了慕容霄一眼,转身愤然离去。其他几个闺女夫人也跟着仓皇离开。

    慕容霄在背后喝道,“她们懂不懂规矩,说走就走,经过我允许了嘛!”

    雪雁拉住她的臂窝,“太子妃,点到为止,给日后相见留个后路啊!太子殿下说主辱臣死。您再穷追不舍,奴婢可要真得赴死了。”

    这句话提醒了慕容霄:一个奴婢都会做得比你好。

    方才大皇妃前后天壤之别的举动,可不就是雪雁替她争来的。

    他真的要承认自己的无能嘛!

    慕容霄冷冷看着雪雁,眼眸里只剩一望无际的黑,他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半响张开嘴,如同缺水的鱼儿般,艰难挤出一句话,

    “走吧!”

    大皇妃走出去很远,才气不过停住脚,脸上的狰狞压不住,“她算什么东西!什么太子是君,皇子是臣。”

    “大皇子,你小点声,别让她再听见了。”

    闻言,大皇子眼底闪现鄙夷,“那又怎样。即使是太子在这又如何。他整天端着太子的架子,不过是外强中干的主。凭什么他是太子!”

    经过水榭的一出,慕容霄非但没能透气解乏,反倒觉得胸口好像迎面撞上巨石,五脏六腑全被击碎,血肉骨渣混在一起,没一次呼吸都痛不欲生。

    刚走出水榭回廊,听见糯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殿下,您当真不要我了吗?您之前说过,我只要听话,等您娶了太子妃,就让我进东宫的。”

    是柳如烟。

    她怎么会突然跑来当面询问太子,当初他可是叮嘱过她,她性格柔顺,他十分中意她,可是他当时心里有苦衷,等到他迎娶了太子妃,母后就会给他张罗纳妾之事,到时候他一定会选她,她的父亲也会受到恩惠。

    她怎么不听话了呢?

    慕容霄正疑惑,又听见顾鸢的声音传来,“我和令尊说过,选妃之事由皇后和太子妃定夺。”

    慕容霄往前迈了一步,从雕窗处看到,顾鸢神色一贯清润而疏离,说完话拾步离开,没有半分温存和安抚,她这样说、这么做,难怪柳如烟会等不迭跑来询问,

    即使身为太子,对于柳如烟和她父亲这种要拉拢的势力,在言语上也得给予最大的信任,如此他们才会死心塌地地追随。

    可不能让顾鸢把此事搅黄了。

    只是,慕容霄刚绕到他们不远处,柳如烟便追了顾鸢两步,跌倒在她脚边,跌倒之时,柳如烟故意去抓顾鸢的衣袖,顺势让太子扶住她,可惜顾鸢侧了一步身子,闪到一旁,

    柳如烟眼眶里蓄了泪,一寸不错地望着顾鸢,扯住太子的衣角祈求垂怜,

    可顾鸢神色淡漠地抽回了衣角,转身离开前,抬头与远处的慕容霄对视一眼,

    这一眼,好似隔着云雾般,任慕容霄如何也看不真切。

    只是心底最柔软处被狠狠剜了一碗,猛地抽痛,有些人或事,任他多努力,都抓不住、得不到。

    待到顾鸢走远,慕容霄才来到柳如烟身侧,弯腰扶她起身,柳如烟神情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抽手避开,方才楚楚姿容瞬时凝住,再抬眸时,只剩毫不掩饰的厌烦,

    “太子妃殿下这是做什么?看太子殿下拒绝我,过来朝我炫耀嘛!”

    慕容霄有一瞬的懵怔。在他的印象中,柳如烟总是温软柔顺的,如一只长毛小猫,平时窝在墙角晒太阳,等你需要她时,招招手,她便百般风情地朝你走来,静时匍于身侧小心侍候,动时甜言蜜语、温情款款,任你采撷。

    他从未想过,柳如烟也会有如此锋利的一面。

    但他只是转而一念,不管柳如烟几面,在他面前,她奉承他、侍候他舒服了,便可以了。

    慕容霄莞尔一笑,倒没坚持表现他的友好,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一如以前,

    “以后你进了东宫,你和太子妃便是姐妹。太子妃母族的权势地位是你望尘莫及的,但你只要侍奉好太子殿下,不管是皇帝之位,尚书之位,都不是问题。”

    柳如烟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依旧冷若冰雪,“太子妃殿下别高兴得太早,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说罢,柳如烟又剜了眼慕容霄,才转身离开。

    她也不是轻易会认输的人,太子这条路走不通了,还有皇后娘娘那条路,讨好皇后娘娘对她来讲,一点都不难。

    宫宴还没结束,几人陆陆续续回了大殿。慕容霄回大殿时,被顾母截住,“怎么去了那么久?宫里人多口杂,没遇到什么事吧?”

    慕容霄乖巧应道,“没有,刚才喝了两口酒,觉得头晕犯恶,出去透透气。”

    “可找太医瞧了?”顾母拉着她的手,眉目间全是关怀。

    慕容霄端庄回笑,“母亲多虑了,这么点小事,何必惊动太医呢!”

    顾母原本还不信,端详着自己闺女双颊红润,身子好似比归宁是圆了一圈,才罢了休,拉她坐到位上叙话,

    “好长时间没你的消息,我和你爹心里挂念。前些日子你哥哥寄给你的信可收到了?”

    慕容霄不知有信,只道是顾鸢写的,遂应下,“收到了。”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怎么忽得要找萨满娘娘?”顾母说到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萨满娘娘也给我来了封信,有些事让我转告,我怕说不清,你自己看吧。”

    慕容霄顺从地接过信,展开看到信里开篇提到顾鸢之前来信问起可有什么能让两人互换身体,瞬时心提到嗓子眼,顺眼往下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

    “岳母大人近日可好?本来应多和太子妃回府看望,可因为我被父皇禁足在东宫的原因,少了礼数。”

    说话间,那封信被顾鸢悄然扣下,剩下的字,慕容霄一个都没看见。

    信上写的可是换身体的办法啊!

    就在他思索如何把信抢回来时,顾鸢温和的嗓音传来,“太子妃?怎么了?见到母亲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赶紧同我一齐敬母亲一杯。”

    见慕容霄双目凝在信笺上,顾鸢坦然道,“这里人多口杂,这封信我先替你保管,回东宫你再慢慢看。”

    说罢,将信郑重其事折好,放进了衣襟中。

    慕容霄脑袋有些懵,正当这时面前端过来一杯酒,他只能先接了,毕竟先稳住顾母要紧。

    正要同饮,却被顾母拦下,“心意到了便好。鸢儿方才说身体不适,酒就不要喝了。”

    顾鸢闻言,从慕容霄手里接过酒杯,“既然这样,我替太子妃喝。”两杯一饮而下。

    见夫妻二人琴瑟和鸣,顾母心道选了好女婿。笑得合不拢嘴。可远处被冷落的角落里,柳如烟双目变得越来越凌厉,怨念淬出两把锋利的剑,活剐着慕容霄。

    中秋宫宴一直持续到皓月升空,隆庆帝今日高兴,邀大家赏月题诗,众人移步到御花园里,起先慕容霄跟着顾鸢坐,他极喜欢热闹,更喜欢这样莺莺燕燕,争先献彩的景象,

    视线兜兜转转最后落在了柳如烟身上,看她黛眉紧蹙,始终不展,愁容渐渐堆满面颊,凑过来轻声埋怨顾鸢,

    “你那会对柳如烟太冷漠了,她以为选秀你不选她,这样如何拉拢他爹?兵部可是朝堂势力必争之地,兵部尚书老了,柳千山作为侍郎,扶持他上位,轻而易举收归手下。”

    “此事与我何干。”顾鸢轻抿了口茶,视线远望在一棵怀抱粗的大树上,

    慕容霄只想夫妻一体,她即使在他身体里,也有义务帮他稳固局势,可他不知道,此时的顾鸢只想和离。

    顾鸢的态度并未出乎慕容霄意料之外,“我不指望你,我去安抚她。”

    “安抚?以什么身份?太子妃吗?”顾鸢冷笑道,“我以为经历了这些时日,你明白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竟还是半点数都没有。”

    慕容霄当然知道,“她不一样,我必须得去稳住她。”

    执迷不悟。

    纷纷杂杂那么多人,最是容易出乱的时候。幸而他提前安排了暗卫。

    倒也不是很担心自己的身体。

    顾鸢百无聊赖,以手扶额,挑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视线等闲跟着慕容霄,眼见她步履稳健,举止端正的穿过人群,众人见他,谄媚招呼行礼,避出一条蜿蜒的小路,不消一盏茶功夫,他就走到了凭栏寄托哀怨的柳如烟身旁,

    柳如烟似是知道顾鸢在看他们,抬眸看过来,眼眶漫上一层湿意,隐在昏黄的灯光里,眼巴巴地可怜,如果顾鸢是男子,恐怕也招架不住。

    不知道慕容霄跟她说了些什么,柳如烟望过来的目光越发湿润,眼眶里蓄上了泪,一颗一颗挂在眼睫,终于盛不住,倾泻而下,

    自始至终都是低姿态的委屈。

    慕容霄好似心疼了起来,拿着锦帕为她擦泪。

    就在他碰到她脸颊的那一瞬。柳如烟身体后仰跌进了湖里,

    最后那一眼,顾鸢看到了柳如烟眼里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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