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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敌在前,本着一刻都不能松懈的态度,弗莱特最终听从了黑山羊的指导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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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没用太多时间纠结,执政官失去马甲的第二天,西蒙娜的床幔里就藏进一个肖似乐师的身影。
但是,这个身影要比乐师大上几圈。
是放弃了所有伪装的弗莱特吗?
松手关门,漫步靠近的魔王陛下不动声色。
“希拉瑞?”她问到。
仿佛角斗场衰败的残景只是臆想,瞥过影影绰绰的帷幔,西蒙娜语气如常。
在魔王之前拉开床幔,一只修长的手吸引住西蒙娜的目光。被暗色的背景衬托得矜贵又迷人,服贴的白蕾丝手套显得这只手骨感又漂亮。
“今天怎么想起穿这个?”
给形象分扣成-100的执政官加回到0分,握住对方的手,西蒙娜很是温和。
她喜欢按压住情人青筋的感觉。
“陛下。”
深黑色的头巾下,弗莱特的银发滑过丝绸般的光泽。自然地卷起弧度,他的发尾顺势勾上魔王胸前的项链。
温驯解开主人的领口,贴近西蒙娜的脸颊,抿起嘴,身材大只的恶魔修女微微移动眼神。
他的表情甚至能被称为娇嗔。
和乐师偏向浅金的眼睛不同,拨弄对方浓密的睫毛,魔王看到弗莱特暗紫色的瞳孔。
看在他选对了衣服的份上,西蒙娜放松地倚着靠枕,她不是不可以再给执政官加上20分。
“您的《光明纪典》和圣水瓶呢?”她故意挑起魅魔戴反的倒十字,“这样恐怕是没法驱魔的。”
美艳的修女神情天真。
“驱……魔?”
呼吸缠绕,魅魔和西蒙娜鼻尖相抵。
即使压低到近似含糊的程度,弗莱特原本的音色也依然显得冷淡。
他就用这冷淡暧昧的嗓音耳语。
“尊敬的陛下。”
两人再无间隙: “我们是在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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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战战兢兢的小可怜乐师,弗莱特的胆量的确大了不少。
一改希拉瑞偷偷藏进衣柜筑巢的习惯,高级恶魔出身的执政官极其坦荡。
在魔王沐浴时收起她换下的衣裙,顶着西蒙娜审视的眼神,弗莱特毫不掩饰地亲吻那些微湿柔软的布料。
把项圈藏进严丝合缝的衣领,人鱼烛台和银座钟永远也不会知道,被它们腹诽过无数次的上司是怎样赶在幽灵夫人之前唤醒魔王。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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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现在的感觉。”
又一场电光四溢的对战后,踩住执政官渗血的伤口,西蒙娜轻佻地拍了拍他的侧脸。
戴维和血族算什么货色。
——你的痛楚只能由我支配。
浸透凌乱的银发,魅魔的血迹渗出战圈。
别沾到她的披风上,蹭掉粘在鞋跟的暗红,衣冠楚楚的魔王起身欲走。
然而。
灰白色的沙尘中,把飞旋的石子抽打得噼啪作响,一只桃心尾巴缠上西蒙娜的长鞭。
学乖了?
魔王挑眉。
既然如此,她也不是不能……
“陛下。”
幽灵夫人出现在场边:“教宗的访客到了。”
刻意避开执政官所在的方向,幽灵似乎只想向西蒙娜传递信息。“陛下,”她轻声说到,“教廷派来的神官……是穆恩。”
穆恩?
捏着魅魔灰扑扑的毛绒尾巴,魔王表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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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娜和穆恩的故事实在不算有趣。
很久很久以前,当魔王还是公主的时候,她非常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
穆恩严丝合缝地符合着她的喜好。
金发闪耀、碧眼清澈,长年佩戴着干净无暇的水晶,辅以温柔善良的言行,穆恩是整个王国里最受欢迎的贵族少男。
起初,西蒙娜仅仅被他的外表所吸引。
渐渐地,几场无聊的宴会之后,几次俗套的花园交游之后,几回刻意引导的谈话之后,几件以朋友名义相互赠送的书籍和小东西之后。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西蒙娜喜欢穆恩的温柔和安静,她更喜欢穆恩为野兔包扎伤口时可爱又悲悯的神情。
王城中充斥着投机者和野心家,而穆恩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诠释着经书典籍中才有的、对人性的赞美和期许。
这让西蒙娜愿意为他小小地破例。
约束性格中喜新厌旧的部分,遵从《纪典》中圣洁的戒律,王女与穆恩在芬芳的花叶丛中约定成为牢不可分的挚友。
大多数时候,穆恩都微笑着牵住西蒙娜的手。
但也正是这个柔和到甚至有些软弱的人——间接成为了西蒙娜叛入深渊的导火索。
那一年的王国疫病横行。
没人讲得清第一位病人是在何时何地出现,人们只知道,短短半个月内,死亡的阴影一路从偏僻的乡间蔓延至王都。
“我们需要找到拯救王国的办法!”
牵出骑士们最珍爱的骏马,西蒙娜心急如焚。
穆恩拦住了她的宝剑。
“殿下,”他劝说到,“神官们正夜以继日地钻研典籍,他们会尽快想出办法。”
“况且您要到哪里寻找药方呢?”
背对夕阳,西蒙娜默默卸下盔甲。
圣水、净化咒、明码标价的赎罪券——正如穆恩所说的那样,教士们很快给出了答案。
但病情仍在传播,皮肤溃烂的患者缓慢死去。王宫里布满了净化咒留下的痕迹,值守的侍卫们悄无声息地倒下了一批又一批。
王女身居保护圈的中心。
被严密保护的人选仅限贵族。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这次没人拦得住西蒙娜。
“让开,”她的剑尖抵住穆恩的咽喉,“回到你的安乐窝去——没人需要你虚伪的善良。”
翻越巍峨的高山、遍访茂密的丛林,跨过湍急的水流、走过宽阔的平原……直到遇见在疫病下幸运保全的村落,西蒙娜带回了灵验有效的药方。
“把病患伤口处的痂壳磨成粉末,再让尚未染病的人和儿童少量吸入——”
西蒙娜描述她亲眼目睹的办法。
“不行。”
神官摇头打断:“那是污秽不洁的东西,天父不会让我们服用有害于躯体的事物。”
“可是——”
可是你们又成功救治了多少人呢?
西蒙娜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对。
支持她的人与驳斥她的人,想要尝试的人和态度保守的人,只想试着活下去的人和另有所图另有所谋的人……
泾渭分明的阵营来来回回地拉锯撕扯。
而死亡人数依旧在不停攀升。
幽灵夫人、人鱼烛台和银座钟。
在深渊中重获意识之前,幽灵夫人原本名叫罗赛琳,陪伴西蒙娜度过成长中许多独属于女孩的时刻,她是母亲一样可亲又沉稳的存在。
人鱼烛台常常跟在西蒙娜身后,她喜欢用小雏菊编织花环,这个小女仆只是看着月亮就能唱出许多曲调清纯的歌谣。
而银座钟曾经可以举起王国最沉重的铁剑。告诉西蒙娜要如何与烈性但忠诚的马匹沟通,骑士本人大概没有想到,他居然在死后才对着人鱼烛台把爱慕倾吐出口。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
埋葬于那场旷日持久的灾疫,他们没能留下生平或姓名。
第十三次徒劳无功的辩论之后,留下记录详细的药方,带着几样不起眼的贴身物件,西蒙娜从王都孤身出走。
“离我远点。”
空荡荡的郊外,甩动马鞭,西蒙娜望着穆恩神情讥讽:“穆恩·怀特。装模作样地掉几滴眼泪,再挑条被人洒过石灰粉的街道慰问一番积累声望。”
different strokes for different folks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然而她已经懒得去分辨对方辞令中的真伪。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西蒙娜回头盯向年轻而备受期许的神官,“教廷中受人瞩目的位置、高阶教士才能研习的延长生命的法术,或是那些爬上去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我不会评价你的手段和目标。”
但愿神国中的天父会原谅你不堪一击的仁慈和虚假。
“可是深渊中的堕落永无止息,你——”
“至少那里的阴谋毫不掩饰。”
不再与穆恩浪费时间,鞭梢在空中凌厉地划出一道界限,西蒙娜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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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弗莱特并不了解魔王与穆恩之间的渊源。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怀特家族的话事人也对那句“怀特是魔王的友人”一知半解,久到分崩离析又再次振兴的姓氏早已与穆恩本人关系疏远——
敏锐捕捉到姓氏背后的联系,然而执政官在怀特家族的宅邸中一无所获。
他只能根据有限的条件进行推测。
“阁下是说,”黑山羊若有所思,“陛下对金发碧眼的偏爱很可能由穆恩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有些棘手。
黑咩咩眨眼,“先把他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弄清圣婴计划的后半部分。”
费尽周折送来深渊一个神官,黑山羊嘁嘁,谁会相信教廷别无目的。
弗莱特动了动手指。
一小卷羊皮纸滚到魅魔始祖眼前。
这个效率!这个速度!
黑山羊大震惊。
黑山羊一目十行。
啊……就这?
它阴阳怪气: “那帮神官该不会以为只有他们才能用秘药生孩子吧?!”
看不起谁呢?
弗莱特阁下可是它亲自指导出来的大魅魔!
“那我们就先这样……”飞速转动脑细胞,摇晃的烛火中,黑山羊悄声支招,“这样……这样……再那样。”
苦它一个不算苦,黑咩咩给自己暗地鼓劲,来自弗莱特的支持多一点,狼人小姐姐嘎掉哈里斯上位的机会就大一分!
瞧瞧执政官阁下为了搞死情敌有多努力!
为了爱情。都是爱情。
咩咩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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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魔王捉摸不定的喜爱,银发魅魔和金发神官之间,一番明争暗斗正式开始。
一袭白纱的穆恩住进了乐师曾经的房间。
衬衫半湿的执政官在深夜潜入魔王的卧床。
教廷的花种扎根于深渊魔气遍布的土壤。
银座钟依据上司的指令拔掉新生的嫩芽。
谈论西蒙娜和自己一同救治野兔的过去,神官隐隐的优越感让幽灵夫人也半点也插不上话。
私人角斗场上故意失手,大肆展示马上就会自动痊愈的伤口,执政官仰视魔王的神情分外无辜。
魅魔就是毫无底线,躲在角落里看完全程,神官一边咬牙一边诚实效仿。
像团薄雾,穆恩的白纱和教袍包裹住一具线条流畅的躯体。裁剪精良的布料既显示出神官的资本又不失矜持,西蒙娜对穆恩大感兴趣的桃色传言飞遍深渊。
看透穆恩死要面子的性格,对方造势的小伎俩只赢得执政官一声冷笑。
扯开紧密系缚的领口——是的他早在穆恩出现前就把贝母扣换成了严谨又涩涩的丝带抽绳——引诱魔王把留下的淡红再加深一圈,弗莱特理所应当地甩下对手数个大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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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的推进和预计的情况差异过大,想到“圣婴”的后半部分,穆恩在无人处面目沉郁。
西蒙娜态度暧昧而难以捉摸,表面冷漠的大恶魔背地里献媚而毫无下限——这并不是他在心中想象的那个重逢。
用来和教庭联络的魔法道具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仍然不忘计算如何给情敌随手添堵,穆恩攥紧秘药涂写着咒语的瓶身。
耀眼的金发在阴影中也只能无奈地黯淡,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神官终究收起了那瓶据说能让男性也顺利生产的奇异药水。
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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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特一反常态地拒绝了魔王。
“今晚真的不想?”西蒙娜摩挲着对方坚硬弯曲的角。碰一碰彼此的角尖,对恶魔来说这算是相当亲密的举止。
没有明确拒绝,任凭西蒙娜玩够了角纹又去捏他灰扑扑的桃心尾巴,魅魔不过是静静地将发丝都拢回枕边。
“你到底怎么了?”魔王扳过他的脸。
高冷的执政官大人垂下眼睑。
掐住魅魔敏感的尾巴尖,感受着他不明显的颤栗,西蒙娜口吻威胁:“一定要在这里穿上银环才会听话吗?”
魔王取下她边缘尖锐的装饰戒。
“并排三个,”黑色和银色的长发慢慢缠绕在一起,“移动起来就会哗啦啦地发出响声。”
“晚上就用细链穿过它们,”西蒙娜按住对方的嘴唇,“闹脾气的后果是连银环也不配用。”
饰戒微微扎入,魅魔的尾巴沁出血珠。
“那些魔物会猜到你衣袍下的真相吗?”魔王语气甜蜜,“或许它们只能听到声音,继而在你离开之后议论……您觉得它们会猜到哪一步呢?”
银质的衔尾蛇彻底咬穿执政官阁下的尾巴尖,抹去洇出的红色,西蒙娜看着弗莱特的眼周晕出那种又像是煽情又像是被稀释过的快乐。
“别闹了,陛下。”
勉强恢复意识,执政官拦住魔王意欲撩开衣物的手。“我怀孕了。”
痛意未散的尾巴磨蹭着西蒙娜的手腕,执政官阁下的眼角泛出近似被蜡烛烫出的薄薄浮红。
他的鼻音又低又娇:“请您温柔一点儿。”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