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也是谢鹤言
云消雨歇后,
陆今溪撑起身子,侧过头再次问出声。
亲密的气息尚未消散,
谢叙似是被陆今溪的锲而不舍打动了,他扯了嘴角,
望向一侧拉起被角的陆今溪,
凝视良久,
他终于开了口:“可以。”
陆今溪紧皱的眉心舒展开,所幸谢叙也并不想挽留她。
谢叙看着陆今溪如释重负的模样,扬眉,他想起了方才喜嬷嬷的话,
谢叙带着笑问出声:“对煜王,你也是这般么?”
陆今溪沉默垂眸,思考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叙所问的是纳妾之事,
这件事她必定要问过他的意思,
既然现在谢叙主动提起,正好她可以趁此时机将事情说清。
陆今溪斟酌字词,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轻声询问:“将军钟意何种性子,模样的女子?”
谢叙的目光逡巡过眼前人此刻温润的眉眼,濡湿的面容,
他抬手,
陆今溪一怔,感受着温热的指腹拂去面颊上的几缕青丝,
她微偏过头,
不慎躲开了谢叙抚脸颊的动作,
空气停滞一瞬,
耳畔并无不悦声音,陆今溪松口气,不再动作,
只静候眼前人的回答。
谢叙感受着指尖的温润,沉声开口:“性子不安分的绝不可进。”
陆今溪抬眸,等着下言,
谢叙却再无再无其他言语。
这是没有其他要求了?
陆今溪颌首点头,
陡然静默下来。
陆今溪陡然发现他们二人除了床帷之事,这些时日并未曾见过多少面,
她整日待在屋中,
而谢叙不是外出忙于朝堂之上,就是待在书房之中,
她不曾像别府的夫人一样在府前等待夫君归来,在书房陪伴夫君,入膳房贴心做羹汤,为夫君选衣……
就连同房而眠,都是从今日才开始,
这般细算下来,他们连相敬如宾的夫妻都算不上。
想起同房而眠,
陆今溪响起方才喜嬷嬷的叮嘱,谢叙夜间一向少眠,
她侧目,
二人在不同被褥中。
屋内烛火燃烧正旺,
叮铃声响,叫水了。
周身禁锢的气息消失,陆今溪不欲同谢叙一同净身,
她在另一处。
等陆今溪身着中衣出来之际,谢叙燃灯在案几上翻看书籍,
一旁是她所挑选妾室的画卷,
还是原来模样,谢叙不曾翻动,
看来此事的确是全权交于了她。
高大男子轮廓分明的线条在烛火下愈发清晰,
陆今溪侧坐于床榻,
听着耳畔书页声,
烛火燃过大半,谢叙还没有歇息的意思。
陆今溪望向烛火正盛处,
指骨分明的手翻开书页,
陆今溪恍了下眼,熟悉的场景将她拉入冷宫那段时光,
同样是冬日,
没有升腾暖意的炭火,
只有位孤零零在椅侧站立的少年,手捧书页,不时踱步,借此抵消寒意。
陆今溪垂眸,
她其实这段时日想明白了,
当年之事谢叙真得没有错,她没有理由怨他多年。
当年的谢叙不是现在的谢将军,先帝亲赐婚,谁敢无缘抗旨,
更何况谢叙心里没有她,
如此更没有理由为她涉险,平白遭先帝猜忌。
陆今溪盯着指尖,平心而论,谢叙这段时日,对她这位抬进府的将军夫人并无不周之处,
府中下人也无不敬,
如果他们没有那段陈年旧事,如果她只是位待嫁的女子,
他们现在会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她会安心等待诞下嫡长子,而后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诚心做好高门夫人。
陆今溪抬头,眉眼平静,可惜没有如果。
她不再怨谢叙,却也不想再与他日夜相对。
陆今溪起身,慢步走至谢叙身边,按着喜嬷嬷的嘱咐,
抬起手,
微凉的指腹按压着手下人的额迹,
轻柔慢碾,
这手法无疑是让谢叙舒坦的,谢叙微仰起头,
他声音低沉:“月末是母妃祭辰。”
嗓音低沉,听起来与往日无所不同,陆今溪却了解,
她的余光看见书页上捏皱的痕迹,
谢叙少时便极其爱惜书籍,他的书籍无一不是干净,叠放整齐,无一不如新物。
未等陆今溪回应,
声音又起:“溪儿,你好久都未曾同我一起去过了。”
四年之久了,
因为她嫁与他人了。
陆今溪手停,她装作听不懂谢叙的意思,低声道:“月末便一同再去了。”
话落,
手被拿下,放入了炙热的掌心,
陆今溪微弯下身,看着谢叙的双眼,听着耳畔的话语,
“溪儿,忘了从前,谢将军还是谢鹤言。”
这些时日她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将军,与旁人无任何区别的敬意,
一滴泪落下,陆今溪来不及反应,口中先尝到了涩意,
温热的指腹替她擦去泪痕,谢叙抬手将人揽进怀里,
大掌在她背心轻抚。
陆今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闭眸,声音发闷:“将军,妾身想……。”
话未尽,尾音尽数埋在心底。
她想问当年他有没有后悔过。
陆今溪闭眸良久,终于不想再问了,答案是何并不重要了,
她继续开口:“妾身想和离。”
谢叙未出声,
他抬起怀中人下颌:“非要如此。”
陆今溪点头,
下颌处的手松开了,
终于她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既然你心意如此,我成全你。但,接下来的日子,你我还是夫妻。”
陆今溪点头,她明白谢叙的意思,他需要贤良淑德的夫人,
她会做好。
除了她不会真得为他生子,其他她都可以做好,
左右时日也不会太长,她不想夜长梦多。
陆今溪仰头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将军,您放心,我会做好您的妻子。”
您的妻子?
谢叙仔细琢磨这几个字,黑沉的眸子打量近在咫尺的笑靥,
心间起一丝波动,
她到今日终于承认了是他的妻子。
谢叙微皱眉心,盯着眼前灿烂的笑容,同从前很像,
但他又十分肯定不像,
他抬手触及她嘴角的梨涡,终于找到了熟悉的地方,
摩挲几瞬,
他掀了嘴角,隐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良久,他撤回了目光,开口:“歇息吧。”
陆今溪上前到榻侧,无声询问身侧人要在里间还是外侧,
谢叙坐在沿边,
陆今溪了然地往里。
烛芯被剪断,室内昏暗下来,
静寂中外间的风雪声清晰可闻,
陆今溪呼吸平稳地躺在里侧,却丝毫没有睡意,
谢叙虽然说是安寝,
陆今溪能敏锐地感受到身侧的人并没有睡,呼吸声起伏,
她脸面向里侧,
手心贴着脸颊,闭上眼眸,良久,她未能入睡,
身后有窸窣动静,陆今溪绷紧身体,身侧人只是侧了身,
她放松下来。
陆今溪睁了眼眸,轻启唇:“将军,可需备下安神汤。”
她答应了留在这里的这段时日会做贤妻,夫君夜间辗转难眠,她不能坐视不理。
“不必,你歇息吧。”
闻言,陆今溪轻抿唇,侧过身,抬手揉捏起身侧人的额迹,
她轻声:“喜嬷嬷说在您睡前这样做有助于您入眠 ”
话落,陆今溪不再多言,
她轻柔地动作,
几番后,隐有几分困倦,手无意识下移,
挪动间,
似是触到了眼角处,
未等陆今溪反应过来,手被拢住,随之传来的是谢叙的声音,
“你也累了,歇息吧。”
陆今溪顺从地躺好,侧身前借着外间微弱的光望到了谢叙的背影,
她垂下眉眼,侧身,
面向里侧,方才的指尖此刻温热一片,仿佛瞬间触及的湿意并不存在。
月末便是谢叙母妃的祭辰,
陆今溪在心底默念了声。
外间风雪声愈发大,时辰很晚了,陆今溪终于抵不住困意,
入睡前,迷蒙间,
被褥似是被拉开,
腰间紧了一瞬,温热的温度将她携裹。
夜间多梦,
次日清晨,陆今溪脑袋迷蒙醒来,身侧的温度早已冰冷,
她微怔愣,
外侧的被褥已然撤去。
云语端着盆进屋,见小姐醒来,她上前伺候更衣,
也不忘关心:“小姐,昨日休息得可好?”
陆今溪摁了摁发疼的眉心,
云语见状也不多问,她转身为小姐呈上膳食,
陆今溪洗漱后坐于椅上,饮一口清粥后,便问道:“云语,陆堂妹作何反应。”
云语在一旁,陆雪酥小姐是旁支家的庶女,
此事于她而言是好出路,更何况她少时就心悦将军,
云语如实回禀。
回话完,云语垂眸见小姐满意的模样,心下纠结,
马上又舒了口气,陆雪酥小姐心思单纯,为人倒也老实,小姐这也不算是引狼入室。
用膳后,红珠走进来,她提着笼子走了进来,
云语寻声望过去,
眼眸波动,是对兔子。
红珠带着欣喜开口:“夫人,这是将军那儿派人送来的。”
陆今溪目光温柔地看向笼中,接过,是对黑白色的兔子,
两只都圆滚滚,眼眸晶亮。
陆今溪看得唇角勾起抹温润笑意,
红珠正高兴,她等着夫人的安排。
“寻个好日子放入寺中吧。”
这般弱小,放入野外生存不了,寺庙倒是个好去处。
红珠眨眼:“夫人不养么?”
陆今溪直起身,面容温柔似水:“寻个好日子放生当作为将军祈福。”
红珠脸上喜色地点头,随即眼眸晶亮地拎着笼子下去。
云语将小姐扶着出门,甫一出门,
雪花洋洋洒洒,
陆今溪伸手,仰起头,眉眼清冷,
今日仍是满园雪色,
也不知何日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