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动
是不知等候了多久的谢璟。
一身黑金大裘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存在感却不容忽视。
他看上去面无表情,显得格外冷酷,压迫感极强,与平时判若两人,陌生得让谢清妩不敢认。
落风最先进屋,见着人影她被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喊人,被谢清妩制止住了。
落风退下,也带走了其他人。
谢清妩提着小兔灯入屋,先点燃了门旁蜡灯,一盏又一盏,屋子逐渐明亮起来……
最后是谢璟旁边架子上的蜡灯……
谢清妩正要去点,半途却被一只大手拦腰截下,小兔灯掉到了地上。
她的身体被紧紧的按到了谢璟怀里,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谢清妩没有挣扎,只是扶住了谢璟的手臂,“表哥?”
语调轻且缠,似无辜又带着点示弱,勾人的紧,却不是谢璟此刻想听到的。
他依旧没发声,谢清妩却感觉手臂越勒越紧,仿佛在传达他的怒意。
“表哥既然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像是被激怒,谢璟忍不住钳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没什么可说的?”
谢清妩敛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
“不出意外的话,我和李公子就要议亲了”
“议亲?”
谢璟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渐渐笑了起来,从轻到重,由缓入急。
“你觉得,这亲是你想议就能议的?”
他的手松了钳制,转为轻抚,在谢清妩脸侧忽轻忽重的点触着。
“阿妩,你太天真了!”
谢清妩感到心惊,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却只看到了他黑沉的眸,他的脸是笑着的,眼里却如同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谢清妩从没见过这幅样子的谢璟,和她印象中的他全然不同。
“别这样,表哥”
谢清妩清醒的知道此事是她的错,只能照预想中那样示弱。
她像弱小的小动物一样察觉到了一股无形中的恶意,本能的就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看着谢璟。
谢璟不说话,手却移到了她的眼尾,来回摩挲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眶,不安的眼睫眨个不停,像受了惊的蝶翼。
“阿妩,你哭起来的样子真动人”
谢璟忽的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没等谢清妩做出反应,他就俯身而下,吻住了她的眼尾。
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眼皮传到她的脑海里,她有些懵懂的转了转眼珠。
接着,他的吻一路向下,来到了她的唇角,谢清妩似有所感,紧紧抿着唇不再开口。
谢璟另一只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的向下,谢清妩忍不住惊呼。
唇边潜伏的野兽悍然出击,猛的捕住了早已瞄准的猎物,攀咬,撕扯,搅动……
谢清妩微弱的挣扎根本不足为惧,此刻她才意识到她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他竟伪装得这般好……
不,其实早该有所察觉的,他早就在她面前显露出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掌控感,还有那些强势凶猛的吻……
他根本不在乎伪装得好不好,是她一叶障目,被浅显的表象迷惑了。
一吻毕,他的脸紧贴着她的,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似情人耳语般的吐出轻柔的话,
“阿妩,拒了那李公子,我就当没发生过”
谢清妩平复着呼吸,听到这句话许久没开口。
察觉到了谢清妩的抗拒,谢璟也不急迫,微坐直了身子,就看到了那根碍眼的簪子。
薄如蝉翼的银丝蝶翅颤颤巍巍的抖动着,恰如它的主人此刻的状态。
想到另一双手是怎么小心翼翼的把它簪到谢清妩的发中。
谢璟抬起手,随意的捏住那双蝶翼,把它抽离谢清妩的发间,随手扔向门口,
“什么丑东西也往头上戴”
一抹银色从眼前闪过,谢清妩意识到那根簪子遭受了无妄之灾,那是她自己买的簪子!
只是眼下顾不及它,安抚好谢璟才是重中之重。
思及此,谢清妩主动转过身子,献上一吻。
谢璟很喜欢她主动献吻,每次都会比平时更激动。
这次也不例外。
亲吻本是情人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可要是一方过于强势凶猛,让人喘不过气,于另一方而言,就成了折磨。
谢璟按住谢清妩后脑,吻得随心所欲,尽兴才止。
谢清妩重重的喘着气,心里考量着要一鼓作气,
“表哥……表哥,别这样,我终归是要嫁人的,在我成婚之前,你想如何我们就如何好不好”
谢清妩说完,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谢璟。
谢璟气炸了,控制不住力道,横亘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不断用力,似要把她拦腰截断。
听她这意思,竟从未考虑过嫁给他?一心想着嫁给别人,委曲求全至此!
“谢清妩,你可真是好样的!”
“倘若我要同你做那夫妻间做的事呢?你也愿意么?”
谢清妩霎白了脸,有些难堪,看着谢璟不似玩笑的脸。
心下盘算起来,若是非要如此,也不是不行,总不过是一具身子,就当是她戏耍他的代价,只要能保住她的婚事。
“那你要助我在夫家瞒过此事”
发生了又如何,只要在新婚夜瞒过夫家,此事就无旁人知晓,还能得到谢璟的助益,往后在夫家也不是势单力薄的一个人。
越想谢清妩越镇定,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女子贞洁于她而言只是一种纯洁的证明,可有可无,本也是只有夫婿知晓的一件事。
不过费些力气,总能糊弄过去的。
她孤身上京,本就孑然无依,美貌是她最大的倚仗,可红颜枯骨,以色侍人终归是先甜后苦。
但若是她的背后有谢璟,那便还有许多事可以慢慢筹谋。
是以,她应下了谢璟的要求。
而听闻她应下此事的谢璟反倒有所思悟。
谢清妩与李庭轩接触是他一早就悉知的,是她姨母苏氏牵的线,他也知晓她们见过一面,虽然相谈甚欢,可他不以为意。
他们在猎场定情之后,他也相信她能做出抉择,只是没想到她的选择竟然是李庭轩。
李庭轩平平无奇,无一所长,那么谢清妩看中他的是什么?
若是真的一见钟情,爱的深沉,她也不会轻易应下他的要求。
那么是家世?是了,李庭轩的家世不显,与她称得上是门当户对的。
谢璟的怒气消减,想来是阿妩不信任他,没有安全感所致。
“阿妩,我会娶你,再等一等好吗”
等他现下筹谋之事尘埃落定,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了,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等?等什么,等他兴味消减,索然无趣之后把她抛弃吗?
男子的诺言,从来只在情浓时算数,薄情寡义是男人,抛妻弃子是男人,停妻再娶还是男人。
娘亲说过,男子的誓言便如犬吠,一文不值,千万不能当真。
说到底,谢璟还不是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样,狡猾又贪婪。
想用一桩仅她们二人所知晓的承诺束缚住她,希望她只为他所有,不嫁人,乖乖等着被他宠爱、厌弃。
就像他从不在乎她想不想要,就自作主张的把那些张扬的物件摆满她的屋子,全然不为她考虑。
女子韶华易逝,最好的年岁就在这几年,她不好好筹谋找个好夫家,难道要傻兮兮的等到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才悔不当初吗?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家,有小院,有孩子,有做主的权利……
连谢清妩本人都不知,她的意识里压根就没想过要嫁给谢璟这件事。
也许是差距太过悬殊,谢璟不仅是高门显赫的世子,更是大权在握的权臣。
她们二人光是家世就极为不符,国公爷和郡主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为妻,以她的家世,只能做妾。
所以,谢清妩不信他。
在知道他是个平日里面带伪装的伪君子后,更不信了。
“好,阿妩都听表哥的”
谢清妩埋进谢璟怀里,语调柔柔的应了,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更快的敲定此事。
谢璟会怎么干预呢?
无论如何,此事关键在李庭轩,只要李庭轩坚定不移,此事就能定下。
听到谢清妩的应答,谢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抚了抚她的发。
“明日我让人送些万宝阁的簪子来,你选些喜欢的戴”
……
第二日上午,谢璟就让流照送来了簪子,整整二十四根,是万宝阁今年的主推款式,寓意二十四节气,前几日才出了最后一款大寒簪。
万宝阁是京中最大的珠宝首饰阁,在京中贵女圈里极为盛行,其中这套节气簪更是定了限量发售的规矩,每一款簪仅售十二根,且单支簪子就价格不菲。
前几日,谢思敏头上还戴着冬至簪呢。
谢清妩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万宝阁的饰品不是浪得虚名的,每一支簪子都做工精美,且花色样式各异,任哪个女子看了都会爱不释手的。
可是比起这些精美华丽的簪子,谢清妩更喜欢她自己选的那根蝴蝶簪,也许蝴蝶簪的做工不够精美,可那是她亲手选的,自己买的。
“收起来吧”谢清妩淡淡道。
“姑娘是不喜欢这些簪子吗?”流照捧着簪子真诚的问。
“没有不喜欢,只是现在不需要”
看到这些簪子只会让谢清妩想到谢璟,想到昨日的虚与委蛇,想到今后的如履薄冰。
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戴着这些簪子招摇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