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贾玫回到京城的时候，史老太君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靠在软枕上，面色红润，对王熙凤赞不绝口。“凤哥儿这孩子是真不错，别看她人小，本事却不一般，又要忙着管家，还能抽出空来早晚来我这儿喂我喝药，是个难得的孝顺的孩子。”
贾玫将晾好的参汤喂到她嘴边。“好不说您眼光好呢，您亲自挑的孙媳妇自然合您心意。”
史老太君也不谦虚，得意的说：“可不就是，我一看到凤哥儿，就觉得她合该是咱们家的人！哈哈哈。”
贾玫轻拍她的胸口，轻声细语。“您就该多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有。您无病无灾的，咱们这个家才能安稳不是？”
贾玫指的是元春和贾敏的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史老太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你觉得，让凤哥儿帮着老二媳妇管事如何？”
这是想敲打一下王氏，让她知道这府里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元春入宫当女官的事王氏一直瞒着老太君，直到瞒不住了才说出来。史老太君是老了，可她还没有老到不能钳制王氏的地步。
贾玫避而不谈。“我一个出嫁之人，哪里知道这府里的事？不过，母亲您统管全家这么多年，自然是清楚谁合不合适的。”
史老太君微微点头。“那你替我去看一看凤哥儿吧，她忙了这些天，应该先休息两天了。”
在这两天里，史老太君好把一部分对牌和钥匙从王氏手里拿出来。上头两层大老板的战争，王熙凤这个新人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
毕竟，史老太君并不想让婆媳之争摆到明面上来，大家心里有个数就成。
“好，我随便也去看看珠儿媳妇。”
……
“账本上应该是这个数吗？”王熙凤直接把账本甩到那个汇报的婆子脸上。“我知道，你们都打量着我年轻，以为我好糊弄，做事一概不尽心！”
“哼！我打会走路起就帮着家里管账了，想哄骗我，也不看看你几两重的骨头！”
“连个数目都点不对，再有下一次，你也不必管着这桩事了，更不必来我跟前！”
满屋子的下人头也不敢抬，还是平儿在一旁劝了劝，才平息了王熙凤的怒火。
“下去吧！”
王熙凤清楚，那个婆子不过是其他人推出来试探她的，竟然如此，王熙凤便不用给她面子，敲山震虎，不好好震慑一番，将来就更不好管了。
“奶奶喝口茶，不用动这么大的火气，有了这一回，她们心里自然都有数，再不敢在奶奶面前做鬼的了。”平儿倒了茶放她手里。
王熙凤喝了茶，重新拿出一本账本翻看，气已经生完了，活还得接着干。
“二奶奶，二姑奶奶来了。”有丫鬟进来禀告。
王熙凤和平儿对视一眼，迅速调整好状态，“快请姑奶奶进来！”
贾玫刚到门口，王熙凤就迎了上来。“诶呦，我的好姑奶奶，都怪我没算着日子，竟不知你今天回来了，要不然我一定到大门口迎你去。”
“好你个凤哥儿，你怎么不说到城门口迎我？”贾玫打趣她。
王熙凤立马接话。“行啊，再有下回我一定去城门口迎你，把你八抬大轿抬回来！哈哈哈。”
贾玫作势要拧她的嘴。“你这张嘴啊，真是越发不饶人了。”
王熙凤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主位上。“姑姑是从老太太那来的？”
“是啊，我记挂着老太太的身子，去了便发现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大好，听说这都是你的功劳。”
“什么功不功劳的。”王熙凤随意一摆手。“我一个刚进门的孙媳妇，不过是想多尽尽孝心罢了，还担心照顾的不合老太太心意呢。”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贾玫勉励她。“我刚去的时候，老太太十句有八句不离你，一个劲的夸你呢！”
王熙凤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连带刚刚的怒火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照顾病人可不容易，她这忙里忙外的，脚都不沾地了，虽说不一定需要别人的夸奖，可老太太的肯定便是她最大的动力。
贾玫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喜。“对了，我听人说这些时日是你在帮着管家？”
她刚从史老太君那来，这个“听人说”只能是从老太太嘴里听来的。
王熙凤心里瞬间紧张起来，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带着两分羞涩。“嗐，这是哪的话，不过是姑妈一时不趁手，我在一边跟着学学，哪里就轮得到我管家了？”
她这么说，一是因为不知道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二是不想得罪王氏。
贾玫看她确实不是那种莽直的人，怎么最后沦落成了王氏手里的刀呢？
贾玫用食指在桌面轻轻划动，状似不解的说：“可是我听母亲的意思是想让你继续管着，可又说起了二嫂子，说她这些年也没有大的差错。唉，这东一句西一句的，都把我搞糊涂了。”
王氏和王熙凤，虽然都是王家的人，可她们一个代表二房一个代表大房，根本利益的不兼容证明她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块去。
王熙凤的手段到底比不过在荣国府浸淫多年的王氏，再加上对王氏天然的亲近和好感，难怪王熙凤被王氏榨的一干二净。
贾玫就是想暗示王熙凤，你们姑侄两个在荣国府里只能是对手，别想着两全其美之事，尽早提防着点。
王熙凤的眼神先是一亮，老太太是想让她管家的，而且“没有大的差错”，就意味着有小的差错，这是不是表明老太太对王氏不是十分的满意。
接着，她若无其事的侧过脸喝茶，遮住面容。不行，她不能只听贾玫的一面之词。王熙凤喜欢权力，可她又清楚现在的她直面碰上王氏没有任何的胜算。
所以，她还要保持镇定，再观察观察。
贾玫走之前，意味深长的拍拍王熙凤的肩膀。“我看你眼下都有了青黑，还是要注意休息的。这两天，你就在房里歇一歇吧，老太太那有我和珠儿媳妇呢。”
王熙凤心领神会的半蹲下来。“那就多谢姑姑的好意了。”
平儿把贾玫送出院门后才回来。“奶奶，二姑奶奶的意思是……”之前王熙凤忙的昏天暗地的时候李纨都不出来搭把手，如今事情了结了，却反而让王熙凤休息了？
王熙凤慢悠悠的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散的说：“管他呢，反正好处咱们已经得了，接下来的咱们只管看戏就成。”
“不过……”王熙凤有点犹豫。“我怎么觉得这位二姑姑和姑妈的关系不太对付啊？”
“有吗？她对谁好像都挺和善的？”平儿回忆一下，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王熙凤肯定的说：“有，她们之间一定有问题。”她相信自己的自觉。
然后，她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怎么贾家的小姑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对王氏不满啊？没嫁进来前王熙凤就听说了贾敏和王氏有龃龉，怎么看起来贾玫和王氏的关系也不太好呢？
难道是王氏做了什么事才让她们姐妹两个生厌？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王熙凤决定好好查探一番，只要做过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孟仲清拖着身子回到家中。
康叔出于未来的考虑买了一间大宅子，可是现在真正的主子不过只有三人，需要的仆人也少，这使得宅子有些空落落的。
正院是整间屋子最有烟火气的屋子了。
“回来啦，快过来洗洗手。”贾玫一直候着，一看见他回来就上前挽过他的手。
“爹。”英姐儿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好孩子，虽然有的时候爹爹很凶，可是现在的爹爹就不凶，她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
擦过脸、洗完手的孟仲清坐在餐桌旁，等着下人把饭菜端上来。
他把英姐儿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用额头亲昵的顶着她。“今天爹爹不在，你有没有乖乖听你娘的话？”
孟岚英看了贾玫一眼，她正给父女二人盛汤。
“爹，我乖的。”
看吧，娘都没有反对。英姐儿得意的踢着她的小短腿。
孟仲清也看向贾玫，正好贾玫把他的汤放到他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浅笑盈盈。
“对，我们英姐儿是乖孩子，要继续保持。”
话是对孟岚英说的，可孟仲清的眼神没有离开过贾玫。
可怜英姐儿小小一个窝在孟仲清怀里，没看见她父亲的表情，得了父亲夸奖的她立刻挺起胸口，“嗯！英姐儿会的！”
贾玫把孟岚英的专属小碗摆好。“好了，乖乖英姐儿，该下来吃晚饭了，你的小肚子不饿呀。”
尽管贾玫有心锻炼她，但现在的孟岚英还不能独自进食，她的奶嬷嬷就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小手，起到一个辅助引导作用。
孟家的人口向来就少，规矩也没有京城这么严格，用餐的规矩自是没有荣国府的多。
贾玫坐在中间，时不时把孟岚英舀出来的饭菜用另外的碗筷扒拉好，再把她够不着的菜夹到她碗里。
孟仲清看见妻子只顾着孩子了，便把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的菜碟里，用手轻轻碰她的手腕，提醒她吃饭。
饭后，孟仲清和贾玫，一人牵着孟岚英的一只手，在偌大的庭院里散步，偶尔还会蹲下来听英姐儿讲话。
于是，人间烟火气随着挂上去的灯笼慢慢遍布开来，让整间宅子多了几分温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