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忆
“好。”陆执拨弄着火堆里的柴火，火红的光地映照着他光洁的脸庞，使得他清晰立体的五官显得柔和而迷离，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他专注地盯着火光，慢慢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大齐西北的西梁关外是百里荒漠，荒僻贫瘠。只有丹霞泉一处大绿洲，却有近百个蛮夷部族杂居此地。为了争夺资源，这些蛮夷部族之间几乎年年混战，是云老将军以一己之力震慑了这大大小小的外族部落，护佑了西北一方的安宁。云老将军镇守西部边境三十年，威震西关。是大豪杰，大英雄。”
云倾影脑海里慢慢地出现一个须发尽白，身披寒金铠甲的老将军——他身姿挺拔如松，横刀立马于敌阵之前，敛眉直视前方，不怒自威，吓得一众敌将瑟瑟发抖，驻马不敢前。
她这是又又记起了一点了。这就是她的祖父吗？祖父的五官长得跟张爷爷很相似啊！
云倾影笑得眉眼弯弯，如果祖父真的就是张爷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在她过往的那个孤单生命里，张爷爷弥补了她成长中很多缺失的关爱。性情温和慈祥的张爷爷，不仅给了她足够的经济支持，更是她精神上的引领者。如果能在这个世界再次相遇，真正成为彼此血脉相连的亲人，让她觉得她在这个世界得到了善待，不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几分期待。
直到此刻，她记起了一个又一个亲人，表姐、姑父，祖父，她瞥了一眼陆执，那“亲人”也暂时也算他一个吧。这人应该也是一个外表冷淡，实则心底温和，极具责任感的人。为了一个没有人监督的承诺，苦苦找寻了她两年多。无论在怎样，这都是很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是，云倾影真正体会到了在这异界时空存在的真实感与归属感。
“陆执，我祖父为何会去了北荣？”
远处的天空银月高悬，月辉洒落，如瑶池的圣水般神圣而洁净。
“三年前，国公爷受邵大人一案的牵连，不得不回京自辩。温太尉撺掇一众文臣弹劾国公爷，罗列了数十桩罪名，国公爷军权被夺，全家下狱候审。三月前北荣兵马大元帅赫连先锋就已率四十余万北荣铁骑挥师南下，连下边关数城。可笑如此危急之时，那帮朝中重臣还忙着争权夺利，构陷忠臣。不过一个月，北荣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并州、晋州、冀州、雍州、汴州，北地五州几乎尽归北荣。赫连先锋的大军很快就杀到了大齐汴州中京城下。曾经固若金汤的大齐皇城只坚守了十几天就被攻破。皇帝，嫔妃，皇子，众多朝中重臣皆仓皇出逃，自顾不暇，城中百姓四散流离，谁还记得尚在牢狱之中的镇国公？”
果然，随着陆执的话音，云倾影脑海中渐渐有了大齐天下的地图演变和当今的国家大势。
大齐子民繁衍生息的这片陆地叫中洲，位于这个世界的东部。大齐太祖萧成道百年前反抗大陈暴政，建立新朝，定国号大齐，定都于汴州的中京。太祖依据当时大齐的地形地貌、人口习俗又重新划定了天下九州，即北部的并州、东部的雍州、西部的晋州、中部的冀州、汴州，这五州在端江北岸，大齐人习惯称之为“北地”；端江以南是中部的楚州、东部的江州、西部的青州，以及南部的章州，大齐人习惯称之为“江南”。
九州之下又分三十六郡，八十四个大小不一的县。北部地域相对广袤，统辖二十郡五十四个县，现在已尽数落在北荣人统治之下。剩下十六郡四十个县，就是如今偏安一隅的南齐朝廷统辖之地。云倾影所在的谷丰县，在南齐楚州东部平阳郡的大县，毗邻江州，与南齐都城丰京不过百里，快马两天就能到。
北荣原是生活在大齐北部瀚漠大草原上，几十个草原部族的统称，北荣人世代逐草而居，彼此分散。几十年前，瀚漠草原北部太阿山山脚下的锡林部落逐渐兴盛强大，当时刚继任不到两年的年轻首领赫连正德，在瑞兴十五年，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就以他卓越的领导能力迅速统一了瀚漠草鱼诸部，被誉为草原上的“博格达”。他学习大齐建朝称制，建立了北荣，将北荣王庭迁移到落平川，更名高京，高京距离大齐边关灵武关不过四十余里。赫连正德自建朝以来就没有停止厉兵秣马。他觊觎中洲腹地，吞并大齐的野心昭然若揭。
一边的草原雄主已露出爪牙，虎视眈眈；可是另一边的大齐朝廷缺毫无警惕，不知防备。君王依旧骄奢淫逸，日日享乐。朝臣依旧沉醉权势，互相倾轧。
瑞兴二十七年，北荣兵指大齐，不到一年的功夫，凶猛的草原老虎就一口吞下了大齐中原的膏腴之地，大齐这只肥鸡，如今只剩了可怜的半只。
云倾影心情复杂，这个世界的生存环境很糟糕了，朝廷内政不修，已经虚有其表，而外族强大，野心勃勃，这是乱世的征兆啊。
“当时中京城破，局势混乱，整个朝廷的人都逃走了，我祖父后来是被掳去了北荣吗？”
“后来具体的详情我不知，想来应当是如此。听闻，云老将军现在就在北荣雍州迦南山下的慈恩寺中。”
陆执起身几脚踢开火堆的木柴，开始掩藏痕迹：“我们得赶紧启程了。在南齐，我们可都是已降国的罪人。”
云倾影讶异：“降国的罪人？”
陆执沉默片刻，沉声说道：“大齐的镇国公，如今是北荣皇帝赫连正德亲自敕封的北荣太子太傅。”
原来如此！赫连正德这一招果然毒辣，祖父威名赫赫，作为大齐武将的代表，赫连正德这是要打断了大齐武将的脊梁啊！而祖父镇守边关几十年的清誉也毁于一旦，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云倾影心情沉重起来，“所以，我祖父，是降敌了吗？”
“当年我们急于四处寻你，到了南地之后，就失去了北地很多消息的来源。我相信，云将军是断然不会投敌的，这肯定是赫连正德的手段。只是其中诸多缘由，我们不得而知。好在，我终于找到了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北地，早日弄清事情的真相，也早日为云老将军昭雪。”
陆执的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云倾影却暂时不打算去北地。
“你我势单力孤，现在去北荣，无异于自投罗网。”云倾影突然盯着陆执，带着几分试探，“况且，你的父亲陆重山还是北荣的骁骑将军，谁知道你是不是带着我去投靠他呢？”
陆执一听，不觉气得加大了声量：＂你……，你还是像当年一样不信任我！我早跟你说过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何况，当年邵大人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将你送回镇国公府的，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当年？云倾影突然头晕目旋，脑中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厚重的隔膜，涌出来。云倾影拍拍脑袋，那东西却又如冬虫一样蛰伏了起来，云倾影懊恼，还是想不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何会和陆执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