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8）
杨芫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感伤。
叶无极的伤口还在渗血，很快染红了新的纱布，杨芫无奈地问：“你真没问题吗？”这样看来叶无极就算被她救下来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叶无极却捂住了伤处，摇摇头说：“没问题。”过了会儿又虚弱地说：“麻烦你……帮我把丘丘叫来。”
事到如今无论丘丘有多少特异功能杨芫也是毫不稀奇了。她走到室外，爬到二楼天台，丘丘果然还在那儿乖乖坐着，笑得人畜无害，丝毫不像是刚才仅用一个眼神就让无数火灵者脑死亡的人。
“小女巫，走啦，你二哥呼唤你。”杨芫一步一步朝丘丘走过去。
丘丘忽然诡异地睁大眼睛，瞳孔的颜色在瞬间变为全透明，她发出一种近似于尖叫的呼喊，手脚狂乱地挣扎着，像是在与某种看不见的未知生物缠斗，忽然她定住不动了，嗓音嘶哑地说：“陛下亲临，神迹再现，娜塔莎，胆敢不跪迎！”
啥玩意儿？什么陛下？还要我跪下来迎接？爹味太重了吧？
杨芫刚要出声，眼周突然陷入黑暗。
随后视野中出现了一道光，下一瞬，时空仿佛倒流，她穿着规整的橘色套装裙站在讲厅里：“你们听过鲸鱼的歌声么？”
“在马里亚纳海沟。”后排的亚裔男人说。
她摇头笑笑，再一次重复了说过的话：“很遗憾，马里亚纳海沟是已知海洋的最深处，压强可达11亿帕，就算是擅长深潜的鲸类，也不能存活。”
然后，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灰蓝色异瞳。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威压让她双膝一软，杨芫咬着牙苦苦支撑着，笔直地战立，那种感觉就像是周身的重力突然放大数百倍！她的嘴角溢出了血丝，冷笑一声，说：“先生，不要钻到我的梦里来，你知道我们狮子座的女人都不是好惹的吧？”
异瞳男人轻声笑了，只是简单做了一个抬手向前一划的动作，杨芫顷刻间哇地吐出血来。
“dryang，”他用再纯正不过的英语说，“你知不知道，在海洋的最深处，不死的鲸类在无边的黑暗中生活了成千上万年，只为了等待属于它的献祭者？”
不死的……鲸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眼前光芒大盛，她突然看清了他。
他穿着英式宫廷风的骑装，最上层的两颗扣子散开，浓黑色短发垂在额前，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鲜红，表情半笑不笑，看杨芫的眼神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好吧我承认你很帅但别一个劲地给我抛媚眼啊，”杨芫大声吐槽，“还有能不能把你的重力加速度给我解除了，我要吐了你知道吗？”
“你已经吐了。”男人瞥了眼她血迹斑斑的前襟，淡淡道，“还有，娜塔莎，你让我很不高兴了。难道你已经把我完全忘记了吗？”
听见这种酸不溜秋的台词杨芫正准备开骂，突然眼前道道白光闪过，她置身于一望无际的雪原当中，白霜蒙地，干冷的空气萦绕在鼻周和耳畔。
狂风四起，雪地上有一串脚印。她顺着足迹的方向望去，风雪中有个黑色的人影缓缓走来，越来越近。她逐渐看清了他的火红色眼眸，其间跳动着火焰，炽热翻滚的火和彻骨的寒冰混合在一起，让她以为遇见了故人。
“娜塔莎，我是你的皇帝啊。”
靠！大清已经亡了多少年了！她打了个寒颤悠悠转醒。
丘丘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杨芫姐姐，你还好吗？”
“我还好……但你哥不好啦，”杨芫这才想起楼下还有个可怜的叶无极正吊着一口气，她拉起丘丘的手就往下跑，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低头看了看衣服，“呃……好像我也吐了不少血，等会儿你一起帮我疗疗伤。”
……
半小时后，杨芫和叶无极两个人病殃殃地瘫坐在地上，身上盖着毯子。丘丘像个小大人，左手摁在杨芫的脑袋上，右手摁在她二哥的脑袋上，掌心向下，发出莹莹的蓝光。
灵人特有的“治愈”技能。传说不仅能治愈创伤，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上代灵人这种变态般的能力让斯密特家族在混乱年代的太平洋战争上所向披靡。敌人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炸掉他们一个连的人，结果他们的女巫随口念几句咒语就让死去的士兵们像诈尸一样活动着僵硬的手脚站起来。不仅强大而且吓人，据说战争结束后敌方阵营大部分人都患上了睡眠恐惧症，因为一入梦就是战场上沾满血的尸体齐刷刷起立的情景，可怕程度比肩《釜山行》。
“我说，治疗还要多久啊？”杨芫有些不耐烦了。
半个小时的治疗已经让叶无极的断臂重新接好，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也几乎快要愈合了。可丘丘却说杨芫精神震荡得厉害，怎么也要细查一下。
“既然灵人说你有问题，你还是多治一会儿吧。”叶无极舒舒服服地靠着软垫，伤口刚愈合这会儿他有些困倦，目光落在横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靳先生身上，“他怎么还没醒？”
“我给他打了针麻醉剂。”杨芫说，“难道你想等他醒了又开始喷火啊。”
叶无极沉默了会儿，说：“我没想过我和阿靳会成为敌人。”
“虽然我没什么朋友，但我理解你的心情。”杨芫撇嘴。
曾经看过一部电影，感情趋于冷淡的夫妻某天发现两人各自隶属于不同的暗杀组织，还是敌对关系，于是在自家的别墅里轰轰轰地开火，打斗场面虽然过瘾但杨芫却觉得悲伤极了。
叶无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轻声说：“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没有救你吗？”
“因为你弱你有理？因为你怕死？”杨芫斜过头看他。
“没错，”叶无极倒还真的大言不惭，重重点头，“因为我怕死，或者说我不能死。你大概或多或少了解丘丘的能力，就算在斯密特家族里，她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可你知道为什么我大哥还是要不惜动用一切力量抹杀她吗？”
杨芫问：“为什么？”
“因为我大哥恰好也是灵人，”叶无极眼底滑过一丝憎恶，“同时出现两位灵人的情况本来就很少见，所以当我大哥掌管家族之后，丘丘的出生让他认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可论资质，丘丘远胜于我大哥，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对家族太过有用的人，如果没有她的容身之地，那也绝不能让她变成家族的敌人。丘丘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必须让她活下去，如果在这之前我死了，我也要让她带着我的份平安地活下去。”他的表情很是无所谓，语气却有几分阴冷，“这么多年我大哥在家族里呼风唤雨，而我只能四处流浪为生，你以为我不恨么？只是出于形势的考虑我姑且认了，现在他要杀我妹妹，我忍不了，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跑到他面前对着他的眉心来上一枪，可光凭现在的我根本靠近不了他。”
“所以我必须活下去。”叶无极看了她一眼，“刚才没救你的事，我很抱歉，但再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选。”
杨芫倒是没生气，反而觉得叶无极挺坦诚的，人都有私心，可能够诚实说出自己私心的人可不算多。
“如果你愿意把佣金加倍的话，我倒是可以出力，”杨芫的眼里只有钱，“还有你这老同学呢，想怎么处理？”
叶无极重新看过去。躺在地上的靳先生已经有转醒的迹象，被绑缚起来的双手时不时抽搐几下。叶无极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走过去。
“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吗？”杨芫在他身后问。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叶无极蹲了下来，伸手整理好靳先生的头发，“活得越久，真心朋友越少。只有在那个年少轻狂的时代才能收获交心的朋友，那个时候我们非常自信地以为自己是不会变的。他的梦想是娶到世界超模，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斩获格莱美，结果呢？我折腾了几十年的摇滚乐没拿半个奖，而他和自己的女助理搞在一起了。”
杨芫笑了笑：“这么看来他很幸运，遇到了你，不然我肯定会杀了他。”
“你想看在我的份上饶他一命？”叶无极低下头来，检查靳先生的脉搏。
“是啊，就像你说的，真心朋友最可贵嘛。”杨芫舒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蜿蜒的血流顺着靳先生的衣领滑出，浸透前襟，袖子，还有腕骨边的半颗纽扣。
“不能利用的朋友只能是敌人，”叶无极扔掉短刀，走过来，向她伸出那只沾满血的左手，“欢迎你加入虎鲨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