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
“百里……寂,你要不要用点法力,你再不用,我们就快要掉下去摔死了……”虽然百里寂抱住了桑屿,但两人并没有停止下坠,只是相比起之前来说,下坠的速度减慢了。
桑屿发现了这点,斜眼瞥着底下银装素裹的山脉,提醒百里寂道。
“可我两只手都用来抱你了,使不上法力。”
桑屿听完这个回答,觉得很荒唐。
他可是堂堂一届魔尊诶,不用手应该也可以使出法力吧。
但桑屿又想到了前不久他将她拎起来的场景……
好像……
他施法的时候,有一只手还真是要空出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桑屿问百里寂。
“第一个办法,你自己想办法挂在我身上……”
“那第二个办法呢?”桑屿迫不及待问出来。
“我把你丢下去,我就可以自己上去了。”
桑屿:“那你不能像刚才一样拎着我吗?”
百里寂:“那只手现在使不上劲了。”
“那你可不可以换只手呀。”
百里寂:“……”
“那我可不可以把你扔下去啊。”
桑屿:“……”
“那我选第一个。”
桑屿刚选完就犯了难,“百里寂,我要怎么挂?”
百里寂:“这都想不出来的话,我可以默认你选了第二个了。”
“不不不……”桑屿连忙出声回话,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挂,但那么挂的话,她就需要跟他亲密接触,那样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怒百里寂,毕竟,呵呵,他俩现在这关系。
“快点,离地面没多远了。”百里寂催促她,“师姐两只手要是实在抱不住我,那我也没办法救师姐了。”
可以抱啊!
桑屿眼睛亮了一瞬,心中的顾虑被打消。
得了百里寂的回应,桑屿眼睛往下扫了一眼,见雪山上的景致愈来愈清晰,她心下一横,两只手用力搂住百里寂。
扶在她脑后的手立即撤开,之前腰间箍得她生疼的力量也松开了,与此同时,下坠的速度骤停。
——呼,又捡回一命。
桑屿额头抵在百里寂的肩膀上,松了口气。
随后像是赌气一般,桑屿加大了手上抱住百里寂的力气。
啧,嘞不死你!
……
百里寂一手虚揽住桑屿的腰,嘴边无所顾忌地扬起笑。
“师姐,请吧。”
进入魔宫之后,百里寂没有停下,直接带着桑屿飞向魔宫中央最高的那座殿宇,在他的寝殿门口落地。
看清了头顶上简单粗暴的简笔字“寝殿”,桑屿刚抬起来的脚收了回去。
她回头看着百里寂说,“这好像是你的寝殿诶。”
“不是好像,这就是我的寝殿。”
“那我是要进你的寝殿吗?”桑屿缩了缩肩膀。
“不然师姐还想去哪?”百里寂看着她,轻挑了挑右边的眉毛。
“这……第一次来你家就进你的寝殿,我们,”桑屿抬起手,在她和百里寂之间比划,“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师姐这是嫌弃我的意思?”
桑屿:“……”
这人……
怎么这么矫情阴阳怪气。
当初她就不该给他赐名百里寂,应该直接叫他百里黛玉。
“——呵!”桑屿想到这里,中气十足地笑了一声,“不敢不敢,师姐自然情愿与你暧昧,就是你不要嫌弃师姐毁了你黄花大小子的名声。”
桑屿说着,壮了壮胆,提起裙摆往百里寂的寝殿里走。
进入寝殿之后,她环视周围一圈。
殿内的装潢华丽得叫桑屿忍不住频频摇头。
真是天啊,地啊,百里寂你个好小子啊,自己居然住在这样好的地方!
回想起自己战战兢兢的十年,桑屿简直要涕泪横流了。
刚开始犯了错,桑屿整日都处于惶惶不安之中,每天晚上入睡都怕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打开门,看到提剑等着捅她的百里寂。
后来桑屿好不容易知道这个世界有敛息石,她辛苦寻来带在了身上,这样的惶惶不安才稍微减轻了些。
但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桑屿缺乏独自生活的能力。
每天她煮出来的饭都能让她拉上一天,桑屿为此深感痛苦,并且察觉了第二重生存危机。
——她有可能被自己毒死。
幸好她避世隐居的地方,隔壁住了一户人家。
隔壁大婶隔着栅栏看到新来的邻居吃一口吐三口,咽下去一半,就要拼命往厕所跑的情况,对此感到颇为不解。
直到有一天她故意掐着饭点回来,跑到桑屿门前跟她说,“诶呀,姑娘,我今天不小心在地里忙忘了时间,一时间忘记煮饭了,我这……家里头还有个闺女正饿着。你看你的饭也做好了,可不可以先盛一碗给我们娘俩垫垫肚子。我今晚杀了鸡给你送鸡腿来。”
桑屿看了看自己锅里看上去颜色还算正常的东西,有些不忍荼毒大婶。
但是又想到大婶话里提过的鸡腿,她舔了舔下嘴唇,心想毕竟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万一体质不同,大婶吃着就会觉得还不错呢。不然大婶怎么会被她吸引过来。
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桑屿给大婶盛了一大碗,递过去之前,桑屿总算生出点心虚,她嘱咐大婶道:“大婶,你慢些吃,要是觉得不好吃,就赶紧吐出来。”
接过了桑屿递过去的东西,大婶的表情激动又忐忑,她捧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后,脸色猛然大变,然后不出意外地蹲了半天厕所。
自此以后,大婶就出马负责了桑屿的一日三餐。
而大婶需要桑屿付出的报酬就是替她看孩子。
大婶独自带着一个七岁的女儿,平日里下地干活总是顾不上她,但又怕她女儿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所以每次出门就让桑屿帮忙看孩子。
桑屿不忙着赚瀛光币的日子里,都是跟大婶一家度过的,也算是一段温馨的时光。后来大婶也教会了她一些做饭的技能,虽说没有学成大婶那样妙绝顶绝的厨艺,但桑屿做的饭菜,也总不至于到了那样害人的地步,甚至还有一两样拿手的糕点小食。
只是住的地方跟百里寂如今的殿宇比起来,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从前她在月辛门的住处都没有这样好过。
别说她的住处了,月辛门上上下下都找不出一处这样华丽的地方。
百里寂的寝殿里的屏风,是用各种色泽上佳的宝石点缀的。
宝石们颜色不一,却很巧妙地绘出一幅海上旭日的图画。
寝殿中央坐着一方香炉。
虽然桑屿不知道这方香炉在这个世界代表着什么,但它的构造与花纹,像极了她从前逛清宫博物馆时看到的古董。
这香也是极好的。
桑屿现实生活中的亲爹曾经花重金买来一块上好的龙涎香,它的味道就与百里寂殿内燃的相差无几。
还有窗边的花瓶,架上摆满的神器……
最要紧,最独特的是寝殿内大床之上的墙壁。
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不同的色彩分布像是星宿图。
夜里怕是借一点月光,就能在屋内看到繁星满天了。
“哇——”塞。
桑屿张大了嘴看着满屋富贵,眼神突然定到一处,嘴里的话便只剩一半了。
她有些惊恐地看着前面宽衣解带的百里寂,双手交叉挡在身前,“喂,百里寂……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百里寂闻声回头,“哦,差点忘了师姐了。”
他将拢在腰间的衣袍重新穿好,却没有系带,转过身,身前的线条清晰落入桑屿眼中。
桑屿却没工夫犯花痴了。
百里寂后背上的伤痕实在是太可怖了,密密麻麻织在一起,叫桑屿一瞬看傻了。
百里寂随意扫了桑屿一眼,沉思片刻,大手一挥,在他屏风对面幻化出一张床,床上垫着白色绒毯,看上去十分软和,床头还有一沓摆放整齐的书。
“师姐,近日就在那处歇息吧。外头的魔物多,师姐这样的落入其中,怕是没一会就被吃干舔净了。”
桑屿不再像之前那样同他耍嘴皮子,点点头,乖乖地坐到那铺床上去。
百里寂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他盯着桑屿走到床边,背过身想要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
想了想却又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桑屿,“师姐,我要换寝衣了,劳请师姐背过身去。”
桑屿呆滞地点头,而后脱了鞋上床,背对着百里寂盘腿坐好。
桑屿这般老实,叫百里寂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他望着她的背影,眉头轻皱了一下,“你……”
“你疼不疼?”桑屿突然出声,有些低落地问他。
声音虽然很小,却很轻易地压过了百里寂的声音,让百里寂停顿下来听她说话。
“嗯?”百里寂眉头舒开一瞬,皱得更紧。
“背上……你背上那些伤口疼不疼?”
百里寂恍然,背过手去摸了摸身上的疤痕,轻扯起嘴,“背上的还好,不过是他人赋予的皮肉之伤,养养就好了,不比十年前伤在心上的疼。”
百里寂说完良久,对面都没有回音。
百里寂将视线挪开,抬腿往屏风后走。
“……对不起。”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很小声的道歉。
百里寂脚步顿了顿,低下头,脑海中两段记忆交织着回放,品味着那些记忆,他面上有些不解的神情,眸中的情绪越来越凝重,屏风的棱角在他面上投去半边阴影,他身后那从窗缝透进来的,属于晚霞最后明媚的一线光却明亮异常。
那道光似是划清了两人之间的界限,又像是两人之间积年冰雪融化的开端。
“咕——”
在桑屿肚子第三次响起这道声音的时候,百里寂将桌上的菜端起来走到她的床边,“吃些。”
桑屿斜眼扫了一下那饭菜,只一眼,那色香味便勾得她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
只是桑屿很快挪回视线,又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背过身去,努力不看它。
“如果师姐是因为气我将你‘请来’,所以绝食以明志,那么我劝师姐最好不要这样……”百里寂坐到床沿,侧头跟桑屿说,“一来这次好不容易将师姐请来,我诚心希望师姐能在寒舍多待一会,二来……”
百里寂两指推着碟子,将饭菜挪到桑屿跟前,“我魔宫里的厨子手艺当真一绝,比往日月辛门中首席掌厨的手艺还要好。”
【真的?】桑屿挑挑眉,嘴巴没张,心里所想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百里寂耳中。
“这是不是真的,就得师姐自己尝了。”百里寂回答。
【我……我这还……还尝什么啊,给你弄了一背的伤。】
桑屿看到百里寂背上的伤,这才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当年的鲁莽给百里寂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那样的伤疤,怕是没点毅力早死了。
她曾经这样对他,他今日在她快要死的时候,居然还救下了她……
其实他要是不飞下来,他的大仇就得报了。
可他偏偏飞身下来拥住了她……
就是抱得太紧了,差点勒死她……
不过好歹是救了她一命。
再想想她之前巴不得百里寂死在屠魔窟里面的嘴脸,桑屿简直觉得自己可恶极了。
【呵,你当年都快把人家给弄死了,现在还有脸吃别人的饭吗?】
【桑屿,你给我饿着吧你……】桑屿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恐吓自己,可是下一秒……
“咕——”
她的肚子十分没骨气地叫了起来。
桑屿勾起搭在腿上的手的指节,小幅度地揉了揉肚子:【嘶,可是那个看起来真的很香啊……】
……
揉的稍微舒服了些,桑屿立马又直起背,在心里训自己道:【桑屿!】
【有点骨气!】
……
【可是真的饿啊……】
桑屿的骨气坚持不到三秒就散了。
她眼巴巴盯着面前看上去就知道咬起来一定很鲜美的肉,和跟肉炒在一起,仿佛能闻到泥土清新的竹笋……
【——啊!】
【饿啊!】
此刻桑屿绝食以赎罪的决心距离崩溃只剩最后一点尊严和面子。
【可是我一个人在百里寂眼前不声不响地坐了这么久不吃饭,他甚至都坐过来求我吃饭了,我现在吃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不行,坚决不能吃。】
百里寂坐在床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抬起来轻抵在面前,拉起的宽大袖袍将他面上的表情全遮了去。
而黑袍的后面,百里寂耳边源源不断地传来桑屿挣扎的心声。
他垂下眼,却依然遮不住从眉宇间流出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