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攻
自然不是将所有人放过来,他们中一个缁衣嵝背的白头老者,颤颤巍巍地被侍卫长引领着,于略近车子的地方停下来,他跪在地上与王妃行了大礼,而后并不敢抬头 ,依旧匍匐在地,声音洪亮“王妃圣安,小的们也无意惊扰王妃,但是又不能不来,城中都在传汉军攻城之前已下了招降的文书,里面说若是我们开门迎他们进来,就保证进城后,维持城中如故,绝不抢掠屠杀任何一个彭城的子民。城中的妇孺老幼也有亲眷在城头守卫的,大家也说汉军足足有四五十万大军,即便咱们这些贱民不懂得行军布阵 ,但是总也清楚城内加上妇孺老弱人口也不过这个数,一个打一也尚且没办法打赢,更不要说里面还有老朽这样不中用的老头子,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和女子,王妃,各位将军王侯的考量不是咱们这些贱民们能明白的,但是守城的可都是咱们亲人,这些人丧命若是值得,我们也无话可说,保卫领土和女人孩子是他们的职责,可是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牺牲没有意义,白白死人,再增加汉王的怒火,等他们进了城,折损了兵将,这些气是要撒在普通人头上,大家都说王妃宅心仁厚,宽慈爱民,所以我们斗胆拦住王妃将我们的想法告诉您,若是您真的怜悯守城的将士和我们这些贱民,这个时候纳降还不晚,少死一些人也是您的大功德。况且汉王仁厚,当年入关中之时便是与民秋毫不犯,对待暴秦的王孙贵族尚且礼遇,我们相信若是王妃成城相迎,汉王一定不会追究我们之前的抵抗。”
从来战争都是百姓遭殃,这位老人七十古来稀的年龄,也不知道家中儿孙辈是不是都在军中,这一番话说的声情俱茂,入情入理,连我也不免连连点头,只是我不是王妃,做不了决定。
真正的王妃站在车轼上,起初高高抬起的头颅这个时候也不免微微落下,她的身体也向下直接从车轼跳下去,几步赶到老者的身边,伸手要将老人扶起。
“老太公快快请起。”
老者见王妃亲自动手扶自己,只言片语地推辞一番后,也顺着王妃的力道站了起来,
难为她一个后宫的女子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居然也能保持镇静得体,她将老者扶起来之后,站定了,才冲着老者一揖到底,她这般做派,唬的对面之人惊得又要下跪,好在梓辛眼疾手快,忙赶了一步将老者生生托住,才没落地。王妃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保持这个姿势片刻才起来,然后才冲着拦街的百姓看了一圈儿。
她本就仪态端方,此刻更是站得笔直,朝着众人喊话,声音坚定 “ 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必特意再通知,大家觉得彭城守不住,是因为我们的兵力不够与汉军对抗,这本就不假,我也不能瞒着大家,如果以现在彭城的守卫去对抗汉军,彭城的确守不住。”
这句话好似给滚烫的沸水下加了一把柴,刚刚大家那边只是有些嘈杂,听到她这句话,人群炸开了锅,有出声喊叫的,窃窃私语更有直接哭嚎起来的。
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一直暗暗冷静观察对面的情况,看着看着不禁皱了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妃站在地上,我不能及时通知,只能根无欢先说明情况,我将对面几个异常活跃的青壮汉子指给无欢,又引导她对比对面人员前后的增减,无欢听完立即屈身闪下马车。
那边的王妃这个时候突然提高音量几乎是喊着 “我话还没说完,如果靠着我们彭城的守卫去打败汉军,是绝不可能的,但是我们本就不指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击退他们,早在汉军攻陷定陶的时候已经南面求救于九江王,萧砀沦落又发使者给在齐地的霸王送信,还有大家也知道我的兄长龙且将军手握重兵,绝对不会坐视彭城陷落,不会让他的妹妹落在叛军手中,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牢牢地守住城池,只要多守一天,就有一分希望,不管他们谁赶来,彭城都能转危为安。我今天在这里可以向大家保证,只要你们还在城中一天,只要将士们还坚守在城墙上一天,我就绝不离开彭城,还有王府的其他夫人也不会离开城池半步,马车上坐着的是霸王最宠爱的虞姬夫人,她也可以替大家做个见证。”
又到了我该挺一挺腰杆子,展现坚决态度的时候了,大家望过来的时候,我也赶忙起身,的确这样做了。
跃到无欢王妃身旁听到这话,暂时立定,没有打扰王妃。
“她说谎,霸王陷在齐地无法自拔,龙且将军已被汉军和齐国叛军打的连连败退根本没有精力回军拯救彭城,她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们不要挡着她的路,想要我们继续为了他们拼命。”
人群中突然传出反驳声音,我顺着声音瞧正是其中一个活跃的青年发出的。
接下来又有声音传来“别听她的,霸王不会回来,九江王和龙且将军也不会回来救咱们。”
“对,她只是想拖延时间,只是想让咱们卖命,这些王公贵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为了自己着想,根本不会为我们考虑。”
一个声音,两个声音,无数声音响起,如我所料这些人中混入了奸细,他们在煽动民众,明显有备而来,这一会儿功夫,人数就多了几倍。
此刻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又极力煽动,这时候这些人已经不像刚刚来的时候那样人墙慢慢挺近,眼见着要一哄而上了,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只要抓住王妃,不怕他们不投降。” 人群彻底失控,疯了,那些抵挡在前方的侍卫们,抽出的剑还没有刺向叛军,先对准了自己的同乡。
混乱中无欢与梓辛扶住王妃扭头便要朝着马车这边来,王妃脸色铁青,大声的在喊着什么,可是在这样喧嚣嘈杂的环境中,最终隐没无声。
钺奴紧紧拉住我,谨慎的盯着王妃的方向,只等她们靠近,就要立即调转马车回转,可是她突然往后倒去,她因为拉着我,我也跟着她一道倾斜,我还未反应过来,钺奴又将我一推,我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眼前寒光一闪,眼看着一柄剑斜斜刺过来朝着钺奴的心脏而去,我惊呼出声,钺奴后仰侧滑一闪而过,顺着滑动的力道迅速往前,一脚扫在对方的胫骨之上,而后又趁着对方跌落掌握了主导权,顺手捡起一柄剑朝着这人直直刺下,我根本来不及吃惊,侧面有人朝着我砍过来,钺奴更加没有时间喘口气,飞身横刃将对方的剑挡开,我只觉得眼前火光一闪,便被钺奴带飞,她拉着我疾走,好不容易找的第二站稳了我赶紧找王妃她们,还好无欢和梓辛两大护法加上救驾的侍卫将王妃团团围在中央,对比之下我们这里要冷清的多,同是项羽的姬妾,就不见有侍卫来保护我,我只有钺奴。
不过相应的攻击我们的人也没有那么多,马车已经被这些人占了,想要驾车逃走基本不可能,钺奴喊了一声“走。” 又将我扯飞,我现在已经不用脑子了,钺奴让我怎么做我就跟着她做就是。
那条巷子本来没人,因为我们明确的动向这个时候闪了两人迎立,我和钺奴一见这阵势,忙折回打算从另外一条巷子突围出去,刚转身,有人从后而来,我左支右拙,钺奴还要分身保护我,十分艰难,本要朝前走的,在他们的围攻下却一直往后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我们和王妃他们四目相对,这下好了,包了饺子,能一锅端了,也不知怎么走的,竟然走到了他们的包围圈里,四面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我们的人折损不少,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毕竟是在彭城,他们想必人手也不是太多,能带兵刃攻击的人员更是有限,依靠他们,想要将我们拿下也没有那么容易,可是这些跟风的百姓,现在就是他们手心最得力的兵刃,若是一哄而上,将我们踩成肉饼也不够踩的。我见有几人面露凶光,频频打着手势,虽然我希望汉军入城,但是此刻刀剑无眼,他们要的只是王妃,其他人包括我并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我知道在自己的分量,只能靠住王妃向她建议让她下令,拿下魁首,冲散这些人的凝聚力再图突围。王妃的命令果然管用,侍卫长带着几名侍卫手起刀落辗转腾移朝着几个人砍杀而去,虽然效果不错,也杀了几个,可却没能全数击杀,我们的举动也惹怒了这些百姓,剩下的人更加卖力煽风点火。
乌黑的人群就这样压过来,我的心沉到谷底,呜呼哀哉,这下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