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错过英布脸上任何的表情波动,寄希望于这唯一逃的机会,他以前怎么讨厌我,鄙薄我,以后怎样羞辱我,嫌弃我,我都不会跟他计较,没有怨恨,只有感激,只会觉得他比项羽好一百倍,一万倍,只要他说一句愿意。
他眉峰隆起,冲着钟元疑惑道 “将军醉了” 。
适才院中静谧,没有外人说话,更没有任何嘈杂干扰,项羽声音铿锵可闻,不仅钟元听清楚了,我离的远都听的清清楚楚,他自然也听清了。
钟元见英布将问题抛给了自己,觉得自己很应该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一拍手,斜过身子蹭到项羽近前 “将军您这是哪里话,虞姬夫人就算惹您生气,您也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项羽似乎并未觉察到靠近之人,也不管钟元说了什么,他的眼睛只在眼前人身上,似乎在等待,突然他展颜一笑,将酒盏高高举起,而后并又不等英布端起酒杯便自顾自一饮而尽 ,这时候才顾的上钟元 “ 虞姬就在你府中吧,让阿嫂将她带进来,人已经在这儿了,九江王回府的时候将人带着一块儿走,看看是不是玩笑话。”
我闻言且惊且喜,喜的是他终于松口将我赠与英布了,他在我面前可以言谈无忌,在自己爱将面前的话总不能收回!惊的是他要着人寻我见面,我坐在这里听了半天墙角,这个样子怎好出去?我心里悔恨交加,若是呆会儿找不见人,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又逃了! 各种念头在我脑中翻滚,都归于无计可施,多好的机会,丢脸是小,错失良机是大,若是一定要出去见面,舔着脸钻出去就是了,我正下了决心,项羽的声音又响起“ 但是带走之前,我总要问一问,收礼的人愿不愿意,九江王是否想好了,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奈何掌控我生死的之人喜怒不行于色,只是朝着项羽颔首,颔首之后发问 “ 将军不知从何处得知虞姬夫人心系于我?亲眼所见?或者虞姬夫人说过这话?”
项羽笑道“ 你莫要多心,宫墙内外,既不见面,何来牵扯,看自然是没看到。” 继而牵动唇角莞尔一笑,微微调整身体,继续道“若是这话真是虞姬亲口所说,你会如何? ”
他说的随意,而我一阵发炫,他这张嘴将我所说全数倒出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么绕来绕去,干脆利索强送出去不成吗?
英布闻言一怔,随后我以为我看错了眼,他唇角微扬,笑的发苦或是讥笑不屑 “若是虞姬夫人亲口所说,那便可证我清白,我确实与夫人蒙面数次,但仅仅是因为她是虞姬夫人,保护夫人,尽忠职守,至于夫人怎么想,都要算在我身上?” 他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凌厉,言语生冷,似在责问。
项羽听他这样说,也觉得自己有些举止不当,举杯朝着钟元笑道“ 你看看,送礼的人倒错了,赐君以佳人,酬之以怨愤,钟元我还想赐给你几个美人,你不会也和他一样,要找我算账吧。”
钟元乐的项羽见势就倒,极度配合,夸张地朝四面先张望一番,慌乱无措,朝着项羽直摆手 “将军您不能害我,谁知道这树后芭蕉叶子下有没有藏着偷懒打瞌睡的小丫头,这要是冷不防被听了去,传到你阿嫂耳朵里,将军回去了谁能救我。”
项羽哈哈大笑,因着钟元这句话也朝着芭蕉这边看了几眼,我忙又缩了缩身子 ,生怕被他看见,还好只是看了几眼,他又将视线收回,指着钟元笑骂道“ 你这点出息,你这样确实比他还不能添人了。”
钟元嘴上说着就是就是,咱们今天不谈女人,只喝酒,喝酒,旋即起身将酒盏随手往地上一扔,换了玉碗“娘吧唧唧,喝酒大碗才痛快。” 他先将碗递给项羽,项羽爽快接过,钟元这才松上一口气,或许是想将大家先灌醉,免得项羽再说出些让他担惊受怕的话。
可他这一打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可怎么办 我登时恨不得冲出去将他的碗夺了,继续撺掇项羽将事儿落实。
项羽似乎也要将此事放下了,移座到英布近旁,陪起了不是,两人坐的近说话声音自然就小,支起耳朵我也听不清一句,只是不知道项羽又说了什么话,惹怒了英布,对方正要发怒,项羽忙揽了他的膀,劝起了酒,英布的酒量诚如项羽所说,一碗酒下肚便再无声息。
我满心的期待落了空,芭蕉叶外天光亮光亮的,外面的情景浇灭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心里雾蒙蒙的,透不得一点光。项羽如何和钟元喝到最后东倒西歪我全无心思理会,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直到阿嫂进来,项羽终于觉得今日的宴席也该散了,拍着钟元的让他送英布回府,钟元早已分不清南北。项羽还能站直,只是他刚站起来便吩咐阿嫂寻我一起回府,我在芭蕉叶下听的真切,他说的是回府,而不是让我随着英布离开,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恨不能永远呆在这里,不用再出去面对。
阿嫂绞着手忸怩看样子快要哭出来了,却不得不回话“ 夫人,夫人她不见了。”
项羽像是未理解她话里意思,随口反问“ 不见了,她先回府了?”
阿嫂急地摆手 “ 不是,不是,门房没有看到夫人出去,跟着夫人的人俱还在府里呢,只是府里找遍了也没找到夫人,据府中的小丫头月心说她随着从事一班人进来送茶盏的时候看到夫人正在这园子中,可是我刚进来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夫人,府中上下找遍了就差这园子没有查看,您看是不是也找一找。”
项羽这才明白她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禁也将园子打量了一番,我心里丧气得不行,就连这最后一点清净眼看着都要没了,被人扒拉出来曝晾在阳光下的永远是我。
阿嫂急的不行,项羽只是皱了皱眉,便又笑着开导阿嫂“ 不用了,园子就这么大,一眼看过去也不像有人的样子,阿嫂莫要麻烦,说不定她又是哪里不舒服,躲在哪里睡过去了也不一定。”
阿嫂听她这么说,不赞同 “可是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人,这要是\"
项羽止住她后面的话 “ 府中这么大,漏掉哪里也未可知,等她自己睡好了自然会出来,现下阿嫂还是先让人将九江王送回去,钟元也需阿嫂照看 。”
阿嫂虽然着急,但见项羽这样的态度也只能先张罗着去管醉酒的两个人。
等我突然出现在阿嫂的面前,阿嫂吓了一大跳,不过喜大于惊,一连声问我去了哪里,项羽已帮我找好了理由,加之我脸色确实不好,她又张罗着安排大夫先瞧瞧,然后才放心让我回府,钺奴还在外面候着,她的脸色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也勉强笑着扶着我上了马车。
我像一只偶尔被放出的鸟,脚上还牵着线,现在该回到属于我的牢笼,心情不好,加之坐了大半天,更是疲乏,靠在车厢,恹恹地想着以后直到钺奴提醒我才意识到已经到了。
钺奴先揭开帘子,我极不情愿挪近车门,一抬头却是一座陌生的府邸,钺奴见我有些发愣,走过来扶住我 ,我向她投以疑惑的目光,阿奴轻笑道 “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莫不是项羽也不愿见我了,要将我单独关起来?
这么一想极有可能,他既开了口将我送人,别人又不愿意要,继续将我留着看着碍眼,便单独将我囚禁起来?与我而言不管是王府还是这里都一样,总之都有人看守,在这里或许更好些,至少不用再见项羽。
“怎么才到,让我好等。” 迎接的我是一张笑脸,项羽一见我,兴冲冲地迎上来。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见我懵懂呆立着 ,朝着桌子一指 “ 快去换衣服,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桌子上放着一个红漆雕盘,盘中放着一套衣裙,只是我不知道为何他让我换衣服,还说什么来不及了。
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他,等我换好了衣裙,他让我跟着他登车,我亦不知他要去哪里,干什么,车子摇摇晃晃颠簸的厉害,我一整日都未用什么饭,这个时候觉得异常难受,可是面对这样一尊大神只能端坐着。
“我们要去哪儿? ” 我终于忍不住发问,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下车。
“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带你出门逛逛。” 他虽然可恶,好歹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很无语,我难受正是因为他要出去,坐马车颠的,而且我和他一起又有什么好逛的,我一想到日子还长,还要继续受这喜怒无常非人的折磨,只能勉强打起精神 。
“ 我帮你问了。” 他突然偏着脑袋看着我说。
“问了什么?” 项羽的思维跳跃难测,每件事,每句话来得都毫无征兆 ,我并未深思他话中的意思,随口问他。
“问了九江王愿不愿意要你。” 他的语气只是传达一个事实,没什么情绪波动,甚至都没有幸灾乐祸,好在我已习惯了他的直接,并未觉得有什么接受,为了这事儿我已经难受了一下午了,现在听他说完,心里没什么波动,只是哦了一声。
我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他却有些不适 ,先替我哎了几声,语气也变的柔和了些“我问他的时候可不知道你在芭蕉叶下躲着,怎么样,很难过吧。”
我回头!
难过?明明惊讶大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