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日子依然平静,平静之下泛着颓废,当然这只是项羽日常。
大将军春风得意,努力除旧布新,他的这些动作从项羽座下几位将军憋气窝火到仰天骂娘的言语中可见一斑。
项羽今日又吃多了酒,他常常醉酒,钺奴留下服侍他休息,而我自回住处,我刚要和衣躺下,暗自庆幸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钺奴却来了“将军请夫人侍寝。”
我顿时困意全消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我日日担忧的事还是来了。
“将军不是醉了吗,怎么又醒了,可是有其他将军到帐中饮酒,钺奴啊,你莫不是听错了,将军是让我去伙房做菜呢?”
我磨磨蹭蹭,小心探问,希望她说这只是个误会,将军其实还有客呢,是要重新开席,只是请您准备酒菜。
“帐中并无他人,奴也未听错,将军今晚也不知道怎的了,发了好大一通火,打砸了很多物件,我跪在账外都不敢进去,后来将军就嚷着让我来寻您侍寝。让您侍寝这事儿,不止我听的清楚,连守在账外的轮岗的其他人都听的清楚。夫人还请疾步。”
闻言更加踌躇难行,钺奴在后面一个劲催促,“夫人快些走,莫要再次惹怒了将军。”
我心中发怵,再慢些才好呢,永远也走不到才好呢。
可再长的路也会走完,何况项羽与我住处本就不远,我被钺奴一路赶着进了项羽的大帐,钺奴退想要出去的时候,我拉了她的衣角,想让她留下,可她还是放下帘子转身退了出去。
我双拳紧握,像个僵硬的木头桩子,站在门内,项羽躺在床榻上,闭着眼。
我在心中祈求他喝多了喝死过去,别再醒来。
“将油灯熄灭了。”
我绝望了,项羽还醒着?只是他的声音清亮低沉,哪里半分醉酒的含糊。
熄灯?我咽了口唾沫 ,熄灯是想干啥?
我挨挨蹭蹭,挪动到油灯旁边,吹灭之后,又不露声色往后退到离他远些的位置。
可油灯灭了片刻,项羽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过了很久,依旧无声。
我站得累了索性席地而坐,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和一个大魔头同处一室,他躺在床上,我坐在地上,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我又开始胡天海地的脑补一个弱女子对上一个力可吞象的男子该如何自保,想来想去,我的内心开始坚贞不屈,大不了一头撞死。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我细细听,声音却不在项羽的方向,窸窸窣窣的,仿佛就在我身边。这露天的营地中莫非有什么爬虫毒物溜进帐篷了?
我坐不住了
我又试着摸黑往项羽所在的方向靠了靠,因为那细碎的声音又响起,断断续续的。
这下我更睡不着了,猫着腰刚走几步,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我半晚上都在脑补如何反抗项羽,这一撞,心都凉了,我欲大声呼喊救命,嘴却被牢牢捂住了,他的手钳住我臂膀,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遍布我全身。
我根本就没发出声音,他却厉声让我闭嘴 。
“躺床上去,别发出声音,出声扭断你脖子”
你这个禽兽,我疼的几欲昏厥!我的胳膊可能断了!你还让我上床!
他将我放在床上,在我耳畔低语“从现在开始你一人呆在帐中三天,想办法别让任何人进来,让人发现我不在,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就自行了断。”
项羽走了,他的话犹在耳畔,我虽然很难受,但悬着的心好歹算是落下了,原来不是侍寝,只是做烟雾弹,娘的你不能好好说,
我挣扎着无法起身,睁眼到天明。
天将亮钺奴便来了 。
钺奴面有不忍,她仔细照看我,问我可想吃些什么,我摇头,我让她帮我找大夫,我的胳膊动不了了,虽然只要一直保持不动也不会疼,但是这样一直放着不管,我可能会残。
钺奴抿唇“将军吩咐除了英将军,钟离将军其他人一律不可进帐。”
难道我就这样残了?我想。
我浑身滚烫,汗水浸湿了被褥。我开始发热了,禽兽项羽昨晚上走之前没帮我盖上被子,九月底的天气,我又疼得出了一身汗,冷热交替中着了凉,钺奴小心帮我擦拭,却始终不能退热。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热已经退了,手臂却依然不能动。
钺奴守在床边,看我醒了,笑的灿烂 “夫人,您可算醒了,英将军,夫人醒了。”
大帐内多了一人,我几日不见薄唇男,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冷峻以及…秀美。
秀气眉眼婉约瞧着的让女子为之汗颜,尤其让我这不甚美的女子自惭形秽都红了脸。
钺奴称他英将军,继樊哙之后,我又一次见识到历史记载与现实能有多大出入,脸上鲸着字,却还能这么美。英布-作为强盗头子,是怎么服众的,难道是靠着这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让人费解。
他见我醒了放下手中的竹简,向我走来,身姿英美,沈腰潘鬓,不笑的时候冷峻秀丽,笑起来,咳咳,笑起来的样子我从未见过,但是我想倾国倾城应该可以吧,至少这个时候-在我大病初愈,身心脆弱之时,他真的让我倾了心。
“夫人,忍耐一下,会有点疼。”
啥?我尚沉浸在美色之中,听到这句话,未及反应,他已经拉起我一条手臂,迅速往上一抬,有一点疼但是比起昨晚脱臼的时候还能忍,况且美色在前,这点疼又算的了什么。他又将我另外一只胳膊如法接好,我的心因他的手扶了我的臂荡了荡。
我的脸发烫 “多谢将军。”我虚弱道谢。
他欠身不必言谢,长而卷翘的眉下那双幽深的眼与我交错后很快移开,然后轻声吩咐钺奴好好照看我,清风晓月,温润如玉,远山眉,秋水碧波弯弯的眼,喘息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又温柔的男人,让人忍不住春心萌动。
我在帐中等了一天,几个来找项羽吃酒的将军被我三言两语打发了。
第二日从不召见项羽的王犯了失心疯,让人找项羽参加早间朝会,被我含羞带怯微薄香肩厚着脸皮拒了“将军夜间操劳,今晨起又多吃了几杯,还未起呢。”
下午宋义亲至,我都做好斗智斗勇的打算了,紧急时刻便是剥了衣服自污也不能让他们踏入大帐一步。
事实证明电视看多了误人,事实更证明宋义早就未将项羽放在眼里了 。
宋义根本未给我表现的机会,他让人直接进了大帐,我被一群兵匪驱逐而出,项羽的帐子被翻了翻,宋义面色阴沉。
大帐外很热闹,项羽的部将怒发冲冠怒斥这些人以下犯上,宋义带来的人一脸幸灾乐祸,指责项羽不守法纪。
“项羽何在?”
宋义一列中一个长头大髯的将军鼻子朝天。
“大胆,凭你也敢直呼我们将军名讳?”一向脾气火爆的钟离将军不乐意了。
“他一个罪人,违抗王命,被罚着,有何叫不得?王让他闭门思过,已经是天恩了,可是两日营中都未有人见过他了,女色当头只顾寻欢,连王今早的召见也不当回事儿,现在帐中无人,怕不会是跑了吧。”
“放屁,休要血口喷人,我们将军定是去某位将军帐中吃酒,晚些便会回来。”
对方阴恻恻“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将军在哪位将军处?”
“将军去哪儿,还要向你我汇报不成,我们将军要去哪儿曾连大将军都不会过问,你不过小小一个校尉,竟也敢质疑?我们将军想去哪位将军处饮酒,管你鸟事?
”
“你也知道是曾经,可笑,现在我们将军才是王钦点的大楚柱国兼令尹重职,还无权过问吗?项羽何人,莽夫一个罢了,啧啧,现在连他手下的副将都敢跟大将军叫板,上行下效,我看项将军本人早就其心可诛,怕是已经找好了退路,才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将我们楚国军放在眼里,不将大将军放在眼里,更不将咱们王放在眼里。”
项羽手下脸色铁青,两方你来我往,人渐渐多起来,都是住在王帐周边的将军将领,围在一起闹闹哄哄。
宋义只和旁边的将军闲话,乐见其成与否看不出来,可也没有出言呵止的意思。
“众位将军看看,各位可有随军还带着姬妾的,大家近日也看见了,项将军每日推杯换盏,沉湎女色。昔日勇猛全被女色所夺,这女子秽乱军营,乱我大将初心,项将军叛逃弃我大楚,未必不是这女子挑唆,今日就该先杀了这女子,再治项羽部下轨之罪。”
我心中一紧,我的亲娘,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我身上,沉湎女色,小子你睁大你的狗眼,姑奶奶我哪有什么色。
浑水摸鱼也不是这么摸法,想这么偷偷混爻概念,给项羽安个叛国罪,不显得草率,众人眼瞎么?
“你们敢,将军或是去别处吃酒,或去营地走动走动,王只让我们将军在营中思过,可没说不可以出大帐!”
“恐怕他这走动走动,心中已经没了王命,直接走去投敌了吧。”
“将军与秦国毁家灭族之仇,先祖和老将军都死于秦将手中,谁投敌,我们将军也不会投敌,将军前段时间还因为在王面前请命让要去找秦军报仇,各位将军可是都在的。”
“莫要拿老将军说事,这诸国也不止秦国,六国军队皆可投,想是你们将军因为王不允你们私自带兵去为老将军报仇,心中怀恨,投靠他国,想要跟着别国君主去报私仇。”
……
吵吵嚷嚷多时,宋义想是觉得热闹已经够了,终于开口“果如你们所言,那你们就去找你们将军回来,若天黑之前还未寻到,就算是某也无法为你们将军在王处遮掩好言,到时候我们直接请王定裁!”
他一语将双方的争执压了下去,两厢让步,看似通情达理,可我一颗心却沉到了底,天黑之前?
项羽说他三天才归,他要是不归,我可怎么办。
我瞅瞅项羽那些部下,应是有人知道项羽去处的吧,可定要知道并找到啊,我心中默念。
我真正被扣押起来,项羽营帐之外除了项羽之前的守卫,还增派了宋义的人。
天渐渐暗淡下来,我的心冰凉一片,项羽依旧未归,外面吵吵嚷嚷。
我被推搡着走出大帐,和项羽的属下隔开,项羽的属下骂骂咧咧让他们不要妄动,可是这些有备而来,他们被搁在几十丈外,两方打嘴仗,一方想要护下我,一方添油点火想要尽快定罪,杀我,与我定罪就是与项羽定罪。
我夹在人群中,即便想为自己辩驳也无能为力。
最终几位和宋义不属一派,且高权重的将军站出来说话,建议送往王处发落,宋义并无异意。
我万念俱灰,王只听大将军的,豆蔻小兵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这几位莫不是与宋义穿一条裤子的,宋义要杀我,王难道不从?
我被五花大绑带到王帐,半月来我第一次进入王帐。
我被两人押解着行走,他们将我的身体使劲下压,我的腰背都要与胯骨重叠了,他们才作罢,我被一路押解进王帐。除了脚下的地毯比较厚实颜色鲜亮其余什么也瞧不见。
宋义作为名官阶最高之人,自然第一个开口 “禀王上,月余之前您下诏令项将军闭门思过,可今日我们去将军处商讨军务,将军从早间便一直未在,原说等天晚些在行商议,但是天已乌黑,却还不见人。项将军随行姬妾和下属均有意隐蔽他的去处,王既将军务托与宋义,义不可不细察盘问,但念老江西昔日一片报国之心,又实不该对他的子侄有所怀疑。若将军巡营未归,倒无妨,只恐将军别做贰心,岂非误我百万士卒大事,末将一等不敢妄动,特将项羽姬妾压至王座前,请王圣裁。
“宋将军可曾细细盘问项羽手下和他姬妾?他们当中无一人知项羽去了何处?。”
王座之上,有人和气询问,这声音落在我耳中,莫名熟悉。
宋义笃定 “已经多次盘查,无人知项羽去处。”
王座面前普通士兵不敢太过,我的身体略微可以活动,我好奇的微微抬了头颅,玄黑锦绣云纹冕服,再往上,九珠旒冕长长垂落,甚繁,却遮掩不住他那稚嫩的面庞,他端坐在王座上。
咦,好像坐得也没那么端正,他和我对视一眼,一哆嗦,差点从王座上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