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的秘密
我因为下次厨,惹上了杀神二次光临小院。
项羽这个貌似人畜无害青年,吃完饭脚底抹油,并未为难我。
让我头疼的是阿响,我被母蝗虫在厨房监守的那些年是我一辈子的阴影,至此只要厨房有人,不论是谁,在我心里都是母蝗虫。出了彭家,吕姐姐刘老太看我年幼想要在厨房给我打个下手,都会被我撵出去,阿元除外,这是一块儿狗皮膏药撵不走。
自我进了厨房,阿响秒变阿元,切菜和面抢着干,连我想要亲自去面缸盛些面粉都被正在切菜的她急切上前夺了我手上的瓷碗,步步紧随,要不是放调料烹饪这些步骤最能影响最终口感,这顿饭她就算完全代劳了。
我没敢自作主张加菜,项羽说一模一样的饭菜来一份,我恪守规矩,做的饭菜与昨日丝毫不差,言多必失,做多了也一样,谁知道我的任意发挥,会不会不合口味,心情不爽后削我几根手指,或者太好吃,让他日后将我这里当成了饭堂,日日来,见的多了是有风险的!
我只是今日多做了些,昨天他没吃饱,今天再让他半饱着肚子走,后果天知道,这点眼力劲儿还是要有的,多做点就算他吃不完,我和阿响也可以吃。
我让阿响伺候项羽用饭,借口去灶上照看第二锅面条,偷偷潜入阿响的房间,房间不大,简素整洁,临窗放塌,杨木塌紧挨桌屉,桌上木梳胭脂水粉,排列整齐,衣柜与窗相对。我小心地翻箱倒柜,只有些日常用品,房间只这么大,一眼望去并无不妥,直到我将床单掀起露出床底!
小丫头果然有事儿背着我,我忍住心中的狂喜,将床单抚平,合拢门扇,退出门转身去了厨房,她的房中并无挖凿痕迹,小院中不让我去的,只有厨房了,虽然上次我在厨房没看出什么,可也不是一无所获,厨房东南角放置着硕大的面缸,可里面却没装多少,大缸旁边一个小缸里面却装的满满的,大缸又不是装不下,何必多此一举的分开装,更多此一举的是面缸旁堆放着一些柴火,上次我没多想,可是刚才阿响飞快上前夺我瓷碗的举动,不起疑心都不成。
还好面缸没装满,否则我真不一定能挪得动,别有洞天我已经料到了,面缸后面这个洞不太大这和我想的有点出入,十七八岁的阿响已经出落的十分丰腴,一个人瘦弱点的人比如说我爬进不成问题,阿响爬的话,会不会显得有点窝屈?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挖到哪儿了。好奇归好奇我也不能立刻爬进去,项羽还在厅上坐着呢,我将面缸挪回原地,掩了痕迹。盛了满满一大碗重新回到厅中。
送走了杀神,是时候开门见山谈一谈了。
我以小人得志的姿势歪在厨房里的小凳子上,后背斜斜靠在墙上,没打算上手帮忙收拾项羽制造出来的一片狼藉,阿响也没指望我搭把手。
她甚至放弃了阻拦我进厨房,连个姿势都没摆出来,在项羽的授意下,日后我要进厨房的次数多着呢,拦的了一时,也拦不得长久。
我与她不咸不淡地聊着天,其实聊不起来,按照阿响惜字如金的性子,再热烈的话头都能被她掐死在萌芽中,好在我并不在乎她说与不说,反正我只想说话,整日里不说话会憋死我。
光坐着也挺无趣的,我开始在厨房内四处晃荡,在篮子中翻翻捡捡,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嘴上自娱自乐。状似无意走到面缸面前,伸手要动动面缸,小丫头果然脸色惊变,激动过了头,三两步过来想要拉我,手都快碰到我胳膊了才惊觉自己行为过激。
手悬在半空,进退维谷,面部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小姐今日忙碌半日定是累了,不如您去休息,这里交给阿响就好。”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极力伪装小丫头,似笑非笑眼神在她与面缸之间游离,如果心脏袒露在外可以看清,阿响现在的小心脏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不过看她惨白的脸色,也不难想象。
我没有再故弄玄虚逗弄这小丫头,要知道现在是在厨房,那把菜刀还横躺在案板上,狗急跳墙真让阿响拎起菜刀杀人灭口,我这小身板对上她那那壮硕身架,被砍死的肯定是我。
“阿响姐姐,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虽然瘦了点,但是力气是有的,你也不能太小瞧我了。为了挖这个坑,你多少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白天还要给我做饭吃,我心里过意不去啊,既然被我看到了,咱俩轮流挖,用不着昼伏夜出,轮流作战岂不更快?早点挖通,咱们也可以早点出去。”
我挥动自己的小胳膊,一点也不忌讳将我想逃的心思暴露在她面前,我曾不止一次试探过她的口风要不咱俩一起逃出去?这小丫头从未流露出半分心动的迹象,现在被我抓个正着,两条路,要么砍死我,要么一起逃。
只要她还想活,肯定选择后者。
我低估了一个一心想要逃跑者的决心,我原本以为不过两三米的洞,钻进去才发现有七八米深,而工具只是放在厨房铲灰的短柄铁锹,想要一起挖掘是不可能的,门口的两位大哥如果长时间听不到院中的动静,势必起疑心,要进院中查看,而且工具只有一个,菜刀倒是有一把,可还要用的。
我提议我晚上挖掘,阿响白天,反正白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摆一张塌在院中补觉,事已至此,阿响不再扭捏。我就这样过上了昼伏夜出的日子。项羽偶尔会来这边蹭顿晚饭,且有常态化的趋势,不用掐点睡到项羽还未来我便醒了,再不济醒不来还有阿响白天蹲点在院子中呢。项羽好像并不那么难伺候,大多时间都是默默吃饭,吃完就走,在项羽面前我变成了另一个阿响,可能觉得无趣,他也并未再捉弄或者找话与我说,吃饭就是吃饭,绝不拖泥带水,走的也是潇洒绝伦,一也不和我脑补的凶煞恶鬼形象沾边。我的警觉心蹭蹭地往下降。要不是发觉了逃生路线,为了在他手上苟延残喘到逃出生天,我真会铆足劲儿拿出拿手大菜伺候这位爷吃好喝好,长期来看做个厨娘比做他那什么劳什子老婆有盼头些,徐徐图之还有活路。可是现在不成,我非常规矩的做着饭菜,就连他要换口味的要求都以我只会这几道菜给搪塞了,他要吃上了瘾,将我带回他的将军府,我和阿响难道要在将军府重新挖地道?
既成了盟友,阿响也不做葫芦了,为表诚意我先交代自己如何来的这里,阿响得知萝卜男被随手摔掷而亡。
惊呼出声“什么?李百将已经死了。”
李百将么?李呈?那肯定死了,项羽说他死了就是死了,不死也要死二回,都胆子肥到给项羽戴绿帽子了,他不死谁死。
待到阿响听说和李百将一起共赴巫山的女子,更是和李败将难分难舍一起赴了黄泉,小丫头惊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伤不伤心的,她现在面颊煞白,我不大看得出来,这些话以前肯定没人跟她说过这事儿我很肯定。
伺候出阁的小姐,却没拦着小姐红杏出墙,说不定还做了红娘与那张生莺莺牵线搭桥,小姐偷情回来换了个人,这些天的惊恐猜惧,那柄剑悬在我头上,未必没有悬在她头上。
大家翻检陈年旧账摊开了说,我心早已自有脉络,阿响自称是蒲家人,我又是她家小姐,蒲将军是项羽岳父,项羽捉奸杀妻,我成了蒲将军女儿,杀完之后觉得鲁莽了些,本来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说出来,蒲将军必也不会说什么,羞愧的无脸面对项羽才对,只是等我被关在小院中三日后再见到项羽,项羽说蒲将军三日前才来投靠他。我的个乖,这个李百将如此迫不及待当日刚进城就……,咂摸咂摸,说他俩之前没有私情那都不可能,蒲将军就更不能说什么了,你将尚在闺阁中与人有了私情的女儿嫁给我,这种折辱如何能忍,我不但忍了,还给了你台阶下,下还是不下?心中有愧,嫌隙自平。我这个傀儡在项羽杀人觉得不妥之后终于派上了用场。至于冒牌货怎么能够蒙混过关,大抵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吧。
即便再短智,细枝末节处着手,也能猜的七七八八了,蒲将军在大门口对我“关怀备至”,项羽进门上台阶的时候故意牵着我的手,宴席中故意不避人的示我以关心,虚情假意的将我天上地下提出来,痕迹太明显,再加上阿响今晚上看似的“知无不言。”
我当时自作多情地认为二人演戏是给我看,实际是演给他人啊。
我真正想要跟她求证的是 “阿响,为何你们都叫我虞夫人 ? 你家小姐不是应该姓蒲吗?”
那天在蒲府大门外,项羽说让我别看了,说蒲将军不认识我,还说,他义子义女多着呢,女儿不但是个冒牌货还只是个义女。姓不姓蒲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是她家小姐是不是只是姓玉姓余什么,只要不姓虞一切都好。
“将军女儿很多,大小姐送给颍川郡郡守的侄子做侍妾,二小姐送给了咸阳城中薛家,三小姐许给了咸阳陆家,……,我家八小虞姬是半旬前才被送到吴中,待字闺中的还有九小姐,十小姐……,每个小姐姓都不同,为什么不姓蒲,应该是将军并未要求小姐改姓吧。”
我倒吸一口气,我只听歌中你有几个好妹妹,有这么多好女儿的还第一次见。还将女儿到处送人,这些可怜的女子皆不同姓,那就都是义女喽。我对这个“爹”以前谈不上好感,现在恶感陡增。
“那你们八小姐的姓氏虞是哪个虞?你能写给我看看吗?” 我当真关心的也就这一个字罢了。
阿响有些失魂落魄,摇了摇头道“我不识字。”
不识字没关系跟在你们小姐身边那么久,总见过你家小姐写字,见该见过吧,我在地上分别写上虞,鱼,余,于,写完之后想了想又加了玉和钰两个字 ,我招呼阿响来看 “这几个词可有哪个是你家小姐的姓氏? ”
阿响当真细看起来,皱眉道 “这些个字好生奇怪,和小姐平时写的都不同呢。看着有几个字见过,但是又不似小姐竹简上的字体形状。”
我有些颓丧,我以前看韩信兵书如看天书,古人看我的写的汉子亦如是。
我将旁的字迹都擦了,专指在虞这个字上“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字?”
阿响看着这个字似乎真是若有所思地在思考,须臾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字我从未见过。”
古代的虞怎么写来着,韩信教我认字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吃饱饭,真是误了大事儿了。我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大秦古篆中虞字,甚是苦闷。
郁闷了半响,丢掉手中的木棍也就释然了反正走都要走了,后会无期,大江东去不回头。管它虞姬不虞姬,等我在长安城中享福的时候,项羽早化成灰了。
我已经数次在月黑风高夜中逃亡了,但是爬地道还是第一次,一如既往地紧张,阿响与我同塌而眠 ,三更刚过,我和阿响试着爬起,今夜谁也没法睡了。按照我们估算丈量的距离,目前已经多挖出三四米有余,厨房后院的院墙后是一块空地,无民宅街道,夜半十分连鬼影都不可能有,从那里出去最是妥帖不过。
黑暗中踉踉跄跄,我差点将阿响直接从洞口撞进去,碰到她身上,十分坚硬硬物恰巧磕在我的肋骨上,疼的我差点没喊出声。阿响将我扶住的时候我摸了一把,样式是我们平日用的菜刀,也是,我们就一把铁楸,菜刀带上刨土也行,而且出去了还能防身,阿响还是细致的。
破开头顶泥土的时候,阿响喜极而泣,而我望着一地光辉细碎的月色顷撒在远树近草上的时候也有些恍惚,好像那院中看到的月光都不叫月光,这么多天终于重见天日了!
我俩不敢逗留,选了今日月弦正满的时候出逃也是为了出逃方便,阿响比我更熟悉道路,我跟着她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命,也不知道逃出多少里地,最后实在跑不动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倒下再也不愿起来。而阿响也累的够呛,坐在我身后喘气如牛。
吴中地平,呼啸的寒风吹进我的领子,就这汗水顷刻砭入骨髓,道路两旁有大树排列挡风也于事无补,这一刻别说寒风就是有一把刀子架在我头顶我也起不来了。萧萧树声,呼喝风声,树影摇曳杂落在道路上,犹如鬼魅,好似真有鬼魅从后而来,状若人形?手有武器?
觉得即便刀子在头顶上也没有力气挪动,那也只是因为不是真有刀子在颈项间,鬼魅落下手臂之前,我拼命往边上滚去,翻过之后,身体转过来同时也看到了身后,哪是什么鬼魅,向我袭过来正是刚坐在我身后的阿响!
一击落空,阿响迅速朝我奔袭而来,来如雷霆雨势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