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老爷的“肺腑之言”
结义后日子平静的没泛起一朵浪花,有人不乐意了,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这艘船却不出海打家劫舍,抢点金银珠宝-让大伙儿吃顿好。
镇上的糖糕还是卖不起,早上睡个懒觉爹娘还是照样拎起,瞧瞧村子里到处闲逛的大白鹅成群结队抱了团后都比自己一伙人混的风生水起,一个个哀声怨气的。
尤以樊哙叫的最欢,他这是因为我结义的时候没将他算进去,拐着玩儿表达自己对我的不满呢。
整天唧唧歪歪,看着不爽。
日子不照过,你想怎么的 ?不过就是结了个义,又不是变异,你想要什么变化?是头上长角还是身上长毛啊!
如果你想要点变化,变化是有的!
我没好气的打断他的抱怨 “有啥不一样?竖起你的狗耳朵听清楚了 ! 不一样的多了去了,结义之后我们虽然看起来一样,但是大家须得心中有数,咱们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间不可通婚,不可互相背弃,更不能偷生忘死,得牢牢记住自己发过的誓言,若违誓言可是要乱箭穿心,不得好死的!”
樊哙傻眼,估计想死的心怕都有了,一张粉面小脸儿这会儿扭曲难看得都赶上里正老爷,大喊 “李玉,我就说你没安什么好心,拉我跟你们结义,这义我不结了!”
关我什么事儿,我本来就没请你,吕小妹要拉你入伙,我怎么劝她来着 ?可是她又不听,你还觉得自己吃亏,非得挤破脑袋进来,现在反悔?
不觉得太迟了,了,了 …… 我以手指天,面无表情 “想反悔,你问老天爷去,看它答不答应,小心哪天被雷劈哦。”
樊哙能带吕小妹去庙里立誓表明心志,老天爷肯定也不能忤逆。
但是老天爷可管不了他嚎啕大哭,他坐在树下哭成了个泪人,将我颠来倒去地骂。
我是被骂惯了,他骂人不耽误我和山草说话。
葛二狗跟樊哙关系最好,看不下去,“小玉,能不能通融通融,你看小樊这么难过。”
我的好二哥,这怎么通融,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的。
我委屈巴巴的看着二狗“二哥,我可没拉着他,是他自己要一起的,当时我劝吕小妹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咱们已经对天盟誓,这事儿就移交给老天爷了。如果他这会儿反悔,那就像……”我手上的树枝应声而断。
樊哙丢了魂儿,吕小妹很忧桑,但是已经立过誓,樊哙也就能对着我更阴阳怪气点儿。
吕小妹怨了我几天怨气也就散了,每天和我从床头翻到床尾撕扯嬉笑打骂,渐渐也在外面广阔的天地里面翻滚忘记端庄二字如何写,行走间的那点端庄自给儿生了腿,一个没看住,偷偷溜出了门儿。
吕后愁得-再这么下去,她家大家闺秀都要变成猴了。鲁元跟在我俩身后迈着小短腿跑的不快,我时长把她放在肩膀上,驮着她走,也快疯的亲娘都不认识了,吕释之看着自己的妹子总算肯赏个笑脸了,把吕小妹受宠若惊的乐癫的神情无状。
仙女儿也快变成村姑了!
除夕已然未见刘邦,可今年没那么愁云惨淡,又添了几个人,炉火烧得旺盛,一直暖进心里,大家说说笑笑守岁。
秦始皇三十五年,刘家抢了个先,清晨的第一声鞭炮响起后,大家睡个回笼觉,基本这一天也就差不多了,正月初一不走亲,邻居家门最好也不去。初二吕后要回门,吕家兄妹也得回家,父母在大过年的不回家不像话。
樊哙来送吕小妹,十里长亭送别差点没跟着吕小妹回家。吕后从娘家回来问我樊哙和她妹怎么回事儿!
我觉得机会来了,端了一张小板凳坐她旁边,这事儿说来话长!
“这小子就是个色胚,丁点大的人就知道泡妞。长大还了得,吕姐姐你可得看好吕媭,好白菜不能让猪啃了”
吕后轻点我额头,笑道,“你呀嘴就是毒,色胚是什么的这么大的孩子这样说不合适。泡妞是何意啊,还有樊哙吕媭,跟白菜和猪有什么关系,还说别人丁点大的人,你看看你自己,也不是人不大,鬼精灵,我看这一村的孩子还没你心眼多,樊哙是个好孩子,虽然脑瓜子没你灵光,老是跟你做对吧,但是心眼不坏的。你总不能让所有这么大的孩子都跟你一样。那咱们村过些年人都艺成精了”
“樊哙也要算好孩子?上次谁牵着他娘来咱这儿要钱的?”你不记仇我可记得。
吕后摇头“那不一样,虽然他有不对,可是你打了他,咱们赔钱是应该的 。”
这不行,自己人要叛变,我直了直身板 “刘大嫂,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你不知道樊哙那货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说小翠的脸像大馒头,想要咬一口,还说过非月莲不娶,现在又去招惹吕媭。”
吕后半信半疑 “有这事儿?”
我觉得再添点柴“还有更不像话的呢,他还偷看人家小媳妇儿洗澡!”
再温和持重的人听到这话也坐不住了“小玉,可不要胡说,这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有戏,她慌了“这些大人们都不知道,开始是谁说的也说不清楚了,但是嫂子你想想,小孩子每天到处钻,钻到哪旮旯子看到了偷看到不该看的也是有。这些孩子心思单纯也就找同伴说说,才不像大人想的多,逮着人就说,因此这事儿流传不广,大人们都被他那白净脸皮蒙骗了,只有我们平时跟他玩的才知道这些事情。不信你问山草,月莲她们,就连吕媭也知道,一问就清楚了!”
山草这次嘴是不长,我的目的只在吕小妹,可是她嘴不长,主要还是心虚,跟心思单纯没什么关系。
我是一点都不虚。
我略一沉思,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可能也不疼,我继续添油加醋“大嫂,樊哙那小子手脚一点都不老实,那天我还看着他牵着吕媭的手,要不是吕媭天天和我在一起,我看得紧,嘴都该亲上了。”
吕后面红耳赤,觉得自家妹子“伤风败俗”,直呼怎么就没看出樊哙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
目的已经达到,我开始灭火“大嫂不要生气,索性吕媭现在已经回家了,吕家门风一向严正,就算他俩心中还有些什么,只要盯得紧,以后再不见面。过段时间也就淡了。
吕后气的脸都变了色,往后是用不着我再看着了,吕后不点头,这事儿成不了。
春去夏来,今年却遭了旱,正长苗的水稻缺水缺得厉害,脚下的泥土皴裂都像一张张老树皮儿。
和往年天旱一样处理法,官府不敢白天放水,半夜放水时辰不定,良苦用心-也是担心水还未到下游就被上游截了糊,沿着主渠每日都有人检查,支渠的豁口一旦被发现被人私自拓宽是得吃牢饭的。
因为不确定,村里的大人昼伏夜出,别家都有青壮,没有青壮也有半大小子半夜专门等着。
刘家只能刘老太爷亲自上,可是老太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倒下了没人抢水不说,还得耗一个人照料,吕后要亲自去,被我拦住,她还得陪着阿元睡觉呢,再说了哪有小媳妇出去抢水的,黑灯瞎火,这群糙老爷们儿,清也不清了。我主动揽下这活,吕老太爷顶着个破风箱似的身子就要起来“你们都不用去,我老头子还没入土呢!”
可就是爬起来都让他气喘吁吁的,这老头还挺倔,吕后刘老太劝不下。
我将熬好的药端上去,又将阿元塞到他跟前 “老太爷,家里可没人说您不顶用呢,连小阿元都知道爷爷龙虎精神,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就是年轻二十岁的小伙子也得生病不是?您再厉害能跟天斗?您就放心把,您这顶梁柱咱家谁也换不了,我就帮您看几天,等您好了,您继续抢水,这村里的汉子我看就没人能抢过您的,但是您得好好养,快点好,阿元还等着跟您一块儿去,阿元嚷着要去看爷爷如何打败那伙毛没长齐的小子呢。”
刘老太爷将一碗药喝掉之后,我给阿元使了一个眼色,阿元开始表演,拿出一个糖丸塞到他嘴里 “爷爷吃糖就不苦了。爷爷你快睡觉,喝药睡醒了就好了哦,好了阿元要去,抢水,抢水……,爷爷最厉害!”
在孙女面前老太爷失了反抗能力 “小玉,老汉家亏了你啊,到咱们家啥活都干上了。”
那是你没见过我以前在大泽村要干多少活! 亏了好,亏了就补偿,但是我李玉实在没觉得你家亏过我啊!
抢水这活,说来轻松,但是乌漆嘛黑的,对手都是一群男人这就有点吃力了,我才刨了豁口,细水还没流进去多少就被人一头给薅了个口,平日看着都挺和善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发了疯,这毕竟关系着下半年的收成,官府要收粮,一家老小要糊口,常有因为你截了我的水,我豁了你的口大打出手的。
此刻我才觉得刘老汉硬是可以,在一群硬汉面前虎口夺食,实不轻松!
硬抢我是抢不过的,但是我能耗!我耗着一个个抢完水心满意足回家去。
黑穹苍苍就剩下我一人,大家田坎都是连着的,纵横交错,一块田里少点水,也不明显。
我在田垄间上下窜动,也不好只放隔壁家的,这就太明显了,我将相邻的几块田都打了豁口,水就这么流入刘家田里,大家一人损失一点也不算太过分噻。
我干的正欢,一抬头一张百褶脸正在我头顶,给我唬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蹲到水田里。
人吓人吓死人,里正老爷的脸上还挂着常见的笑容,但是在这月色中十分的惨白!
我的小心肝儿差点没被他这神出鬼没的老脸吓出来!
半天才恢复神识,我往边上挪了挪“二大爷,这么晚了还出来逛啊\"。
惊魂甫定的我心可能缺少一点敞亮的自知之明,我一时半会没想到-我今晚闲逛又是为啥,以及他出现之前我在干啥。
他看到我惊吓的样子,笑的越发深了,这个时候不该是怒嘛,这是干啥?笑的有些渗人呢。
我想起了一些变态男猥亵女童的画面,后背涔凉。
里正老爷“ 我们家水田每天灌水,白天就干了,就想来看看。这一看才知道是老刘头家喝喽。”
这是要以此逼迫我就范了?我大夏天发抖-不寒而栗,是不是应该跑路啊?
我都摆好逃跑姿势了。
“老刘头病了,好一阵子没去看他,这会儿好些没?”他语调突然正常起来,早就没看我了,顺势还坐在田坎上,掏出烟袋。
他这是关心刘老太爷,人还不赖。
“喝了药,好些了”我想了想“二大爷,我将豁口给堵上?”
他摆摆手“ 且等等吧,放一半再堵上”
咦?不该痛骂我无耻小贼偷水蟊贼吗,这意思是放任我作奸犯科,而且还是犯他家的科?
二大爷已经自行坐在田坎上看月了,我犹不相信。
“你要等会儿自个儿堵住这水,也行,就是别杵着木头桩子一样,坐边上安静等着,或者咱俩说说话也成。”
我毕竟放了他家田里的水心虚,磨蹭着离他远远的坐下。
他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这让我想起了彭二,明明才过了三四年光景我却觉得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不知道彭二和母蝗虫是不是还能看到这天上的月亮,我把他儿子给弄丢了,要是被母蝗虫知道,会不会让彭二打断我的腿,可是没机会了吧,这辈子他们家三个大概率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虽然这家人对我实在称不上好,但是想想也让人惋惜,罪不至死啊!
“老儿我,自认为在这村里还算混的开,就是十里八乡不知道我的也没几个,见过不少人,可是像你这么古灵精怪又任苦任劳的丫头还真没见过,我那孙子提起你,那辫儿翘上了天,好像发明了那些奇怪玩意儿的就是他自己。是个没出息的娃儿。不过我老头儿看人不会错,就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虽然狡猾诡诈了些,但是,是个好娃” 这是夸我没错,但是您老见多识广,这用词可真够糟心的。
他吐出一个烟圈,默了半会儿 “三儿家的是个苦命的,吕公我也认识,多精明的一个人,在儿女婚事上就犯了糊涂。这么好的女儿,明明是小姐命,却活的不如一个丫头。自从她跟三儿成了亲,我在这村儿里就没见过三儿几面。每次他媳妇儿在田间地头见了大家的面笑咪咪打招呼,哪家不是摇头可惜,觉得这三儿不是个东西,一个大小姐没嫌弃咱们村里人粗鄙,没嫌弃地里农活脏累,这还不安心回家过日子。我也想不通三儿怎么想的,看着长大的孩子,长着长着怎么就品行败坏了呢。据说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姘头,生了一个崽。老刘头说起这个儿子,那次不咬牙切齿,恨不得死了算球。再说他外面的孙子和孙子娘,也是一口一个婊子养的,孽种,没有好话。说自己和他娘年纪大了没脸抬头见村里人,不是看着儿媳妇一个人拉扯孩子辛苦,能帮衬着拉一把,还有点用,早就一头撞死在祖宗坟头了。哎他俩年纪大了,地里的活帮不了多少。你这个丫头来了,不止他们全家喜欢,我们看着也喜欢的很呐。每天家里家外的帮着三媳妇儿,做事利索手脚勤快,不知道多少村里人都羡慕,暗地里抱怨自个儿怎么没生出这么一个能干闺女出来。可是我观你言语,似乎还是读过书的,而且见识不凡,你虽然只是在那群娃儿们面前说了些故事,我觉得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像还不够,毕竟我也见过大户,见识没法跟你比。但是你又田里家中无活不精通,一看就是受过苦干惯了的,这我老头子就看不好了。谁家的大家闺秀能家务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呢,就是三儿媳妇儿才来那会儿,饭都做的半生不熟的,干地里活儿还不如村里几岁的娃。”
里正老爷想不明白的,我只能瞎话来凑-我原也是大家小姐,父母娇生惯养,认字读书。但是八岁那年家中遭了灾,跟着母亲逃难出来,母亲病死在途中,遇到一人家把我当童养媳养,棍棒之下又有什么学不会呢,每天睁开眼就要干活,这样一年一年的再笨的手也灵活起来,再细碎的闺阁步子也能日行几十里地。后来不堪毒打,偷偷跑出来了,认识了一位大哥,对我好,但是不幸又走散了,这才来了咱们村。
我这瞎话里半真半假,里正老爷听的唏嘘不已,更觉得我命苦不容易 。
我又将刘家待我恩重如山的话说了几十遍,里正看我眼神更和善了,这晚亲自将我送回来刘家院子 “丫头,既然来了,你跟刘家也算有缘,好好在刘家呆着,三儿媳妇人好,老刘头没得说,就是三个儿子都太不是东西了些。这个家看着还得你帮衬着,刘老头脾气倔,甭跟他一般见识,这死老头,从穿开裆裤起就爱逞能,这么多年没变,就是这几年被几个儿子带累了。你要受了委屈跟你二大爷说,我找他去。”
这话从何说起,刘老太爷何曾让我受过委屈。非但没让我受过委屈,偶尔还想要帮我打抱不平。
不平有吗?或许有时候会有点,但是这家人没人将我当外人。一家人有些不平,又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