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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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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笃信佛门,却不似北燕当年笃信道教那般丧心病狂——大兴道观,劳民伤财。

    大梁的佛寺不多,奢华的佛寺更少,就比如号称国寺的空禅院,屁大点地方,建在了半山腰,山路崎岖极不好走,偏偏梁惠帝算是整个大梁最虔诚的信徒之一了,次次下车步行上山,有时甚至三步一叩首。

    这可苦了跟随的朝臣和娇贵的皇室子弟们。

    陛下都这般虔诚了,他们哪里有不跪的道理?所以整个盛京的权贵最害怕的,就是这一月一次的登山礼佛。

    “右相还没到吗?”

    云雾缠绕的青山下,官道上满是车马和身着锦绣华袍的皇子朝臣们,唯独天子一身素袍,于山脚下负手而立,眺望来时的官道。

    最重“礼数”的礼部尚书站在朝臣一列,憋红了一张脸,一副想站出来弹奏戚无良却又怕被打脸的样子,左右为难了片刻,他刚欲站出来,就被其兄吏部尚书谢献思给拦住了。

    谢献思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示意他消停点。

    常年跟随天子的老太监微微弓着身子,眯着一双笑眼将一切旁观,见礼部尚书识趣闭嘴,才翘起兰花指,笑呵呵道:“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右相的性子?哪日上朝不迟到?”

    天子闻言不怒反笑,“也是,当初孤封她为相时,她就推辞不应,说什么爱睡懒觉,不想早起上朝。你听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在她眼里抵不过一顿懒觉。”

    老太监陪天子“嘿嘿”笑了两声,踮起脚尖,望向远处,伸手指道:“陛下您瞧,右相大人这不是来了吗?”

    不远处,官道上的车马和人纷纷给一辆华丽奢靡的马车让路,不多时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山脚下。

    马车刚停稳,砰的一声,鼻青脸肿的户部尚书先一步被踹出了马车。

    钱大人就着被踹下的姿势,当即朝站在山脚台阶上的帝王磕了个头,“臣钱良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尚书这脸是怎么了?”梁惠帝神情略有诧异地问道。

    “回陛下,晨起吃包子吃急了,磕的。”

    谢献泉终究还是没忍住作死,冷哼了一声,“钱尚书家的包子真够硬的啊!”

    “怎么了?晨起本相请钱大人吃的包子,谢尚书有意见?”

    温寻推着轮椅上的白衣,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谢献泉一见戚无良,就像鹌鹑似的躲回了朝臣堆里。

    天子早已免去戚无良的跪拜之礼,故而白衣卿相只是坐在轮椅上拱手向君王道:“臣戚别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今日气色甚好,可是有喜事?”

    即便右相带着银面具,朝臣们也能想象得出右相此刻脸上笑得是何等谄媚,皆心道一声:呸!

    梁惠帝似乎很享受戚无良的吹捧,龙颜大悦道:“确实有好事。空桑国师云游已归,特意托小沙弥转告孤,盼与右相叙旧——秉烛夜游,坐而论道。”

    白衣卿相听到“空桑”二字,顿时眼皮开始狂跳,脱口一句:“什么!那死秃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惠帝似笑非笑道:“爱卿,你称呼国师为什么?”

    白衣嘴角一抽,“臣是说,空桑大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梁惠帝:“爱卿一会儿见了国师可以问问他。”

    戚无良:“……”

    鬼才会想见那死秃驴呢!

    两个月前,戚无良第一次陪梁惠帝来空禅院礼佛,已痴方丈诚邀她探讨佛法,右相大人很是不给面子,冷淡地回了一句——“我不太喜欢和尚。”

    已痴方丈慈悲宽和,只是对她笑了笑,也没问她为什么,不像那位方丈高徒——国师空桑,一掌下去劈坏了当朝右相的轮椅,让其摔了个大屁蹲,还笑意冻人地怼了一句——“施主见谅,贫僧也不太喜欢右相大人。”

    心高气傲的右相大人当场就彪了,整个大梁就没见过比她还猖狂的人!

    然后……

    她就被国师空桑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衣领,丢出了寺门。

    右相大人脚踢朝堂、欺压群臣,堪称大梁一霸,向来“战无不胜”,唯独在一个秃驴身上栽了跟头,她焉能咽下这口气?但糟糕就糟糕在,现在的她打不过那死秃驴。

    “早知道带红泪来了。”白衣卿相一脸追悔莫及地嘟囔了一句。

    她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的铁轮椅,心道:见就见,我就不信那死秃驴还能徒手劈断生铁。

    咚——咚——咚——

    半山腰突然响起佛钟声,悠扬回响,惊起层层飞鸟。

    与此同时,天光破云,清晨的山雾渐渐散去,露出沾着水汽朦胧的青翠山容,旭日暖阳铺在山道上,璀璨绚烂,宛如一条朝圣的仙途。

    山脚下,无论是身份尊贵的皇亲贵胄,还是牵马驱车的贩夫走卒,都被这佛路盛景惊呆了。

    “陛下,今日也要三步一叩首登山吗?”老太监最先从盛景中回过神来,恭敬问道。

    梁惠帝抬头望了一眼巍峨佛山,“今日一步一叩首,也拜不了几次了,愿诸天神佛见孤虔诚。”

    老太监神色惶恐,急急开口:“陛下,您这是说得哪里话?您正值盛年……”

    梁惠帝摆了摆手,“别提那些虚的,孤的病孤知道……对了,右相和往常一样,不必跪拜上山,让人备软轿,抬右相上山。”

    老太监:“是。”

    片刻后,满朝重臣和皇室子弟再次见识了帝王对这位右相的恩宠之重,天子尚需一步一叩首上山,唯大梁第一奸相戚无良坐于软轿之上,一边啃着葡萄,一边哼着小曲被抬上了山。

    “慢点,慢点,咋滴?你们还想超过陛下走在最前头?本相已经够招人恨了,抬慢点!”戚无良啐着葡萄皮,百无聊赖地说道。

    温寻闻言,满眼难以置信道:“公子,莫不是山路太晃,摇着您脑子里的水了?您还会怕招人恨?”

    右相大人白眼一翻,没理会温寻,反而趁着软轿慢下来,朝不远处跪拜上山的一众朝臣喊道:“乔公磕头用点力啊!有志不在年高……哎哎哎,您瞧您喘的,都让您少去烟雨楼了,肾虚吧……哟!吴尚书,怎么爬个山梯,您这脸更臭了,跟茅坑里刚捞出来似的……嘿,谢尚书!莫不尿了?看您那满头大汗,不好意思,我把您的屁股和头看错了。”

    温寻:“……”

    他就知道!

    软轿慢慢悠悠走着,呃,越走越慢,右相大人一路“问候”了满朝重臣和皇家子弟,惹得山路之上“民怨沸腾”,各个一副恨不得将戚无良生吞活剥的模样,幽幽瞪着一双“怨妇”眼。

    一直到了人群的最后,软轿之上的人尚未开口,走在最后面的天子近侍、当朝大监笑呵呵地作揖道:“右相大人,老奴年已八旬,您就饶过老奴吧!看在老奴自您入朝为官后,不少为您在圣上面前美言的份上。”

    说着,老太监从宽袖中掏出一块美玉递给软轿上的人。

    右相大人麻利地接过美玉,在手中把玩一下,确定了玉质极佳、价值不菲后,对老太监回之一笑,“瞧雀奴公公这话说的,无良为人最是谦和温驯、尊老爱幼,怎么会对雀奴公公出言不逊呢?”

    说着,“谦和温驯、尊老爱幼”的人朝大梁最有钱的老太监伸出了小手,善意体贴眨了眨眼道:“这样吧雀奴公公,您也别跪了,咱歇歇聊聊天,您身上还有别的好东西吗?都交出来吧,带在身上爬山怪沉的。”

    老太监:“……”

    不一会儿,他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都东西都掏了个遍。

    丧心病狂的右相却把目光放向了老太监怀中的浮尘,尤其是浮尘顶上的宝石,白衣搓了搓自己罪恶的小手,垂涎欲滴道:“雀奴公公,你这浮尘不错呀……”

    “别别别!右相右相……给老奴留一个,留一个!一会儿还要在陛下跟前伺候,”老太监抓紧浮尘,哭笑不得地央求道。

    右相大人“慈悲为怀”地松开了手,良善笑道:“那是那是,我就跟公公开个玩笑……对了,雀奴公公,咱继续聊天,您和我说说,今日天子礼佛,重臣与贵卿皆到,怎么不见摄政王殿下呀?”

    雀奴公公抱着浮尘,笑着一张佛脸,乐呵呵道:“摄政王殿下不喜佛法,甚少陪同陛下来礼佛。”

    “哦,那陛下也不怪罪?”

    “右相大人整日胡闹,陛下不是也没怪罪吗?咱们陛下是个脾气顶好的人。”

    戚无良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这话当着满朝文武说,怕没一个同意的。

    不过,作为善捧臭脚的当朝奸相,戚无良还是笑容可掬地诚恳点头:“那是那是,咱们陛下可是普天之下最贤德圣明的君王!那啥,公公……您常年侍奉宫中,想必也是看着摄政王殿下长大的,您再和我说说,摄政王殿下可有什么喜好?比如,他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是温婉大方的,还是明艳活泼的,又或者妖娆妩媚的?”

    雀奴公公笑而不语地看着戚无良。

    白衣忽觉背后一寒,一阵冷肃若寒剑击石的嗓音响起——

    “右相既然想知道本王喜欢什么的美人,为何不亲自来问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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