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原先未出阁时无需早起请安，嫁了沈祁后也没有请安的规矩，故而叶杳仍未养成早起的习惯。只是今日是在诸府，沈祁外祖母也健在，因着昨日她老人家早早歇息，故想着第二天一早去请安，为此还特地嘱咐了小涂。
只是叶杳醒来的时候天已约莫大亮，卯时正刻应是过了。
叶杳迷糊着摸到身侧的长枕，这才回想起昨晚与沈祁同塌而眠。身旁的位置空着早已凉透，应是大早就起了，而长枕仍规矩地横亘在中间，身上被子盖得严实……
沈祁果真是位君子。
叶杳在心里暗自称道，却突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急忙喊来涂月。
坐在妆台前手忙脚乱地梳妆打扮。涂月替叶杳挽发髻，叶杳则自己上手画眉描唇。
叶杳皱眉抱怨
“昨晚不是嘱咐了你卯时正刻叫我起来吗，怎的让我睡到现在？”
涂月手上动作未停
“奴婢原是要喊姑娘起的，但沈大人说晚些再喊，让姑娘你多睡会。”
叶杳闻言，眉头紧锁，拿起口脂轻抿
“媳妇第一次上门便睡到天光，这传出去于沈家与叶家都不是好名声。回头再找他算账。”说完转头看向涂月“小涂你看看我这妆可还得体？”
涂月也正好挽好了头，朝叶杳点点头。叶杳从妆匣里挑了只早备好的簪子簪上，又理了衣裳，这才朝门外走去。
未至侧厅便一阵阵笑声入耳，叶杳加快脚步，将至门前缓了缓，深吸口气挂上笑，这才直进了门。
侧厅主位上坐着位老妇，虽头发斑白却精神爽朗，正被诸柏一番话引得发笑，想来这位就是沈祁的外祖母何氏了。环视一圈，众人皆在独沈祁身旁的位置空着。
叶杳按下愧意施施行礼，众人视线皆投过来。
外祖母见着叶杳，笑意更盛，直招手让她上前
“杳丫头来啦，快来我瞧瞧。”
叶杳颔首上前几步，又行了女礼
“孙媳妇来晚了，给外祖母请安。”这才走上前
外祖母执着叶杳的手细细打量，眼里的喜爱真是溢了出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我老了，睡的少，年轻人睡多点好，才有精神。瞧这丫头，生得可真水灵，祁儿娶了你真是有福了。”这才放开她的手朝沈祁方向抬颌“快坐下吧。”
约莫是察觉到叶杳的不自在，也知晓缘由自身，便开口解围
“她这几日累着了，我也忙，顾不上府里的事，便一手交由她操持。故今日回了家里，她也可放心地睡一觉了。”
诸夫人听出沈祁的解围之意，便接过话头，朝向外祖母
“这丫头细心得很，昨日送去您房里安神的熏香便是她调的。”说完又转回身子询问“如何，床铺睡着可还舒服？”
叶杳点头
“劳婶婶费心了，昨夜睡得很好。”
外祖母眼里泛着慈爱的光
“咱们是武将，不拘这些礼节，累了就歇息，饿了就吃饭，开开心心的才好。”
叶杳颔首
“孙媳妇记下了。”
正巧侍女进来报餐桌已备好，外祖母便一招呼用膳去了。
餐桌上诸柏讲起幼时带着沈祁翻墙出府去玩闹的日子，逗得一桌子哈哈大笑。
诸柏指着沈祁，未开口便笑出了声
“那时他个子不高，却偏要学我翻墙，结果给自己摔了个狗啃泥，回来还被姐姐训了一通。”
沈祁也笑着回怼
“你怎么不说那日翻墙进府时被母亲逮了正着，就守在墙边看着你翻下来呢。”
外祖母被逗笑得停不下来，旁边的诸夫人笑着对叶杳附耳解释
“这俩年龄差了也就七八岁，小时候官人总带着祁哥儿溜出府偷玩，被抓着好几次，可皮了。后来念书了才好些。”
熟识了后叶杳也放开了些，嘴角缀着梨涡漾笑着轻声道
“我小时候也是只皮猴子，长大了学了女红书画才静下来的。”
诸夫人有些惊讶
“看不出来啊，你瞧着安安静静的，我还怕他俩吓着你。”
叶杳只笑着不说话
这样欢快的氛围，叶杳许久都未感受到了。
见这俩越说越欢，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外祖母止住笑顺了顺气，打住他俩话头
“诶诶诶，你俩说起来又没完没了了，菜都凉了，先吃饭。”
诸柏不服气补上最后一句
“你这皮猴子，以后掏鸟蛋不带你。”
用完午饭又说了会话，便该回府了。
临行前外祖母递给叶杳一个镯子，说是早备着给孙媳妇的。硬是要送到大门看着他俩离开。几人拗不过便由诸柏搀着立在门口。
外祖母执着叶杳的手夸了又夸，原是笑着的眼睛也泛起些许泪光。
虽只见了短短一面，叶杳却实打实地感受到诸人待自己的真情实感，是真当做自家人来对待。此刻直视这外祖母泛着泪光的双眼，叶杳鼻头一酸
“外祖母，以后我定让他常来看您，咱们离得不远的。”
“好孩子，若祁儿欺负你，你来找我，我定为你撑腰。”外祖母执着叶杳的手掂了掂，郑重道
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车，叶杳掀起帘子往后看，只到过了弯再看不着诸府大门才放下帘子，抬手抹了把眼角
沈祁见她动作侧头看向她的脸
“哭了？”
叶杳未答，只抽了抽鼻子
“怪不得你家将你养得这样好，外祖母、诸将军和诸夫人都这样好，你可真有福气。”
沈祁笑了声，不可置否
“你嫁了我便也是你的家人了，你也有福气。我家可以一觉到天明。”
叶杳猛地抬起脸，肘击了沈祁一记
“你还说我，今日我醒来可真慌了。第一次请安便姗姗来迟，若不是外祖母心地好，我早被唾沫淹死了。”
沈祁深知自己有错，接下这一记
“我家真不在意这些庸俗的礼节，照着平日习惯来就好，何必为此起个大早。要不是我上朝早起惯了，我也睡到天明。”
一向繁忙的沈大人说出这般偷懒的话，倒是着实令叶杳一惊。平日里的沈祁总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无论对着何人都是一副温柔如玉的模样，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少见。她倒是不知沈祁与自家舅舅相处时竟也会互怼，开些玩笑。
见她直愣地盯着自己，沈祁歪了歪头
“怎么？今日见了我的真面目被吓着了？”
叶杳漾起一抹笑，一弯梨涡又现出挂在嘴角。她竖起两根大拇指夸赞道
“这样的沈大人更有魅力了。”
沈祁被她一句话勾得好奇，发问
“这如何说来？”
“沈大人平日里温谦有理，外人只评您一句忠臣，可却将您为真人的一面抹杀了。您也是会生病、会笑、会回嘴的。您不仅为朝廷之臣，也是父亲母亲的儿子，诸将军的侄子，外祖母的外孙。这才是一个完人。多样的人才是最有魅力的。”
沈祁听着她娓娓道来，只觉得心脏落在了棉被上，暖洋洋的。待她说罢，补上一句
“漏了一个。”
“什么？”叶杳转过脸不解
“漏了一个，我还是你的夫君。”
叶杳被这一句说得有些脸热，小声嘟囔
“这有什么要紧的。”
沈祁正色
“可是要紧的，夫妇一体，可是要过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