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豆腐汤（5）
莫有财家
莫有财从小就是家里的老小，与两个哥哥相比，算是被爹娘疼着长大的，十几岁时候娶了白盏儿，白氏生了三个小子两个闺女，儿女们婚嫁也都顺利。
大哥莫有银中年丧妻、大孙子丧妻后无心续娶，二哥莫有钱的二儿子媳妇儿也是死的惨烈，相比起两位哥哥都为后代子孙烦心过，莫三老爷子的大儿子、大女儿、二儿子顺利嫁娶，如今小儿子和小女儿也马上要开始相看了，这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结果临老临老，出了一个赌博的不孝子，祖宗的基业都赔进去了一半，一瞬间气顶上头，一口血忍不住喷出来。
莫有财共有三子二女，大儿莫平风行一，大女莫芳儿行二，二儿莫平云行三，三儿莫平雨行四，二女儿莫梅儿行五。
莫平云既不是莫三老爷子最倚重的长子，也不是最受宠爱的幼子，稳稳当当排行正中间，一般一个家里排行中间的人最容易被忽视，但莫平云偏又有那么点机灵劲儿，小时候跟着大伯家的莫桑榆一起玩儿，机灵地跟着识得了几个字，后来跟着去城里的商行去做伙计，没想到竟是沾上了赌，这十亩地赔出去这个家里可是伤筋动骨了。
从那些赌坊的流流们走了，莫平云就在莫老三房门口跪着，直跪到月上中天，未尽水米，往日机灵的面容如今净显狼狈、惶恐和憔悴。
可是今天莫家三房整个家里的人，谁又能吃得下呢？莫家三老爷子被气得躺在炕上起不来，老太太一边担心老爷子的身体，一边又对自家二儿又气又怒，赌博可是妻离子散的行当，怎么能沾这个？怎么能？
一下子没了十亩地，又要怎么向家里的其它孩子们交代，因此这一天，老太太一直可以避免和儿媳妇和儿孙们见面，老太太心里心虚又愧疚啊，直捂着心口恨不能直接去了，可又放不下孩子们。
长子莫平风既担心自家爹的身体，又心痛于那十亩地。他是家里的长子，从十二岁就被自家爹带着如何选种子，耕地，施肥，除虫，结婚后便直接从爹手里接过种地的种种安排事宜。莫平风是对家里地投入最多心血的人，甚至家里后买的地都是他跟着爹做苦力一文一文攒起来的，生赔出去十亩地无异于是在割他的血。
莫平风的媳妇则是又恨又怕。既恨小叔子竟敢沾上赌，害得家里赔出去了十亩地，又怕小叔子万一改不了恶习，以后岂不是要一直拖累自家。
莫平云的媳妇葛氏和闺女儿莫朵儿则是一直在屋里呆着，两个人害怕地抱在一起。小闺女儿才四岁，今日被那些混混们差点抱走，此刻还不时抽噎着，嘴里低喃着“不离开，娘，朵儿不离开”
葛氏心疼地掉眼泪，“好，不离开，咱们朵儿不离开，就在娘身边儿”葛氏怎么也不明白自家当家的怎么会沾上赌，这是败家的征兆啊，一方面又为自己和朵儿的以后彷徨，若是当家的戒不了赌，自己和女儿便是一辈子脱离不了苦海了。
莫平雨和莫梅儿一脸彷徨在自家爹屋里，这两人儿也不过才十四、十二岁，只觉得昨日还在东走走西逛逛，今日是主心骨的爹便吐了血，可把他们两个吓得够呛，至今还在紧紧看着自家爹，生怕自家爹被气伤了身体。
一家子人都为以后的生活而忧愁，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声和哭声从屋里传来，直把莫平云的肩膀砸的再也直不起来，弯到了地上，呜呜痛哭，一巴掌一巴掌往自己脸上甩，不过眨眼间，脸上的巴掌印便红了一片。
直到月上中天，老太太起身走到了屋门外，看着自己儿子膝行过来，摸着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真是又恨又痛，“你怎么就能沾上赌，怎么能”
老太太终是忍不住，抱住自家儿子放声大哭，一拳又一拳砸到自家儿子身上，似是要把内心的害怕和不争气都发泄出来。
听见自己老娘的哭声，平时机灵的儿子此刻也只能嘴拙的不停说“娘，是儿子不孝，是儿子不孝”
老太太平复心情，擦擦儿子脸上的鼻涕和泪“好了，等明天你大伯回来必是要开族会处置你，儿子，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咱们就用剩下一辈子去弥补，今天晚了，你回去安慰安慰你媳妇和朵儿，她们娘两儿肯定也吓坏了”
莫平二重重磕头，俯身说道，“娘，是儿子不孝，接下来一辈子儿子赔罪”起身只留下地上打湿的星星点点。
看着之前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弯下脊梁的背影，老太太无声的落泪，眼泪一滴一滴掉在脚前的土上，慢慢洇进去。可这世上的悲苦，却不会因为眼泪减缓它到来的速度，亦不会体谅人是否还坚强到可以承担一波又一波的打击。
将本已安静的家里再次吵闹起来的是二房葛氏突然的尖叫。摸着怀里小闺女滚烫的额头，这个女人再顾不得哭泣委屈和彷徨，只剩下惶恐害怕和自责“当家的，朵儿发烧了，怎么办”
“当家的，得去找大夫，朵儿额头滚烫”
男人摸摸孩子已有点烫手的额头，“你先用凉水给朵儿擦身体，我去找娘拿钱”
男人匆匆奔至正房叩门，“娘，朵儿发烧了”那句“给我点钱去请大夫”却仿佛被黏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今天自己已经赔出去了十亩地，还怎么有脸去找娘要钱，朵儿只是被吓到了，也许用凉水擦擦身体降温就行，对吧，对吧
眼泪在即将出来时，被狠狠眨了眨，就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