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灰6
过山车后,谢胜昔的情绪明显的高涨起来,虽然他仍然努力保持着矜持的情态。
俩人又玩了几个略刺激的游乐设施,谢怀柯在心里掂量着小孩的承受限度。一直到晚上六点多,太阳西斜,落日的余晖背着一些晚霞缓慢地爬上天幕,扮演黄昏时分最后的绚丽。
谢胜昔从海盗船上下来,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谢怀柯见他眼睛看着渐变的天色,以为他是担心关门时间,刚想告诉小孩还有晚间场,小孩就扭过头有些羞涩的看着她。
有话要说,又温吞缓慢,像个用触须试探空气的小蜗牛。
谢怀柯有意逼他表达自己,但是……算了,要让小蜗牛出壳也不急这一时。
母亲微微俯身,主动靠近询问她的孩子:“想跟我说什么?”
与母亲类似但又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跟谢胜昔记忆中的母亲大相径庭。
谢怀柯不是那种像“母亲”的人,你很难把这个词套在她身上,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她身上的气质。
谢胜昔是也对于母亲的基本认知的,或者说,他有对家庭的基本认知。
他家人出车祸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早就到了开始记事的年纪,虽然记忆是模糊的,可感觉一直留在他的心里,是一道他永远渴望的美食,孤儿院每一个哭泣想家的夜里都会被翻出来咀嚼一遍。
那是珍贵的宝物,是他被孤儿院别的小孩排斥的源头,是永远也不会失去味道的佳肴,即便咀嚼千万次,被打碎了牙吐出来,也会捡起来再吃下去,流着泪混着血和牙吃下去。
谢胜昔露出略微腼腆的笑,圆眼睛染了一丢丢的霞光:“母亲,已经陪我一整天了,公司不要紧吗?”
谢怀柯微微抬眉,故作沉吟:“应该还没到离了我一天就转不动的地步吧。”
谢胜昔眼里的霞光多了一些:“没有麻烦母亲就好……”
又来了。
谢怀柯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循循善诱:“只想说这些?”
她已经看到好几次,小孩在偷瞄摩天轮。
“有的。”谢胜昔碍口识羞似的,“母亲,我们可以去坐摩天轮吗?现在在摩天轮上看天,应该非常漂亮……”
谢怀柯当然不会拒绝。
摩天轮下人很多,大家都想趁着日落欣赏美景,何况摩天轮素有浪漫之名,牵着手黏糊糊的恩爱情侣来的尤其多。
很可惜,全都干不过直通vip。
谢胜昔今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顶着这些目光走了,纯粹是麻木了,他很久以后还是不知道谢怀柯到底是投资了这家游乐园还是直接捐了钱。
顺利坐上摩天轮,落日的剧目上演还不多时。
铺撒一片的金色余晖,柔和地勾勒着世间万物的身影,类似神女用温柔如水波的眼眸给予人间最后一瞥。车厢里仿佛涂了一层浅金色的水彩,人间的颜色被温柔的光线晕染边际,色彩交融。人的影子绰绰约约,同别的影子溶化在一起,距离的界限似乎渐约模糊……
相依的情侣,牵着手的一家人,三两成群的年轻少年少女……都跟与他不同伍。
谢胜昔坐在逐渐升高的摩天轮上,对面是他不太熟的养母,底下是他渴望过的人间。
他转头看自己的养母,又垂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到了夕阳上。
日落到了最为明亮绚烂的时候,视线逐渐出神,摩天轮也到达到了顶点。
接着就是渐暗的时刻,光线收束,日光隐入地平线之际,半球就迎来了黑夜和月亮。
随着夜幕的轻纱批落,谢胜昔来时紧绷的心情逐渐缓和平静。
真叫人高兴啊,真的,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晚上有烟花,要留下来看吗?”
“可以吗?”谢胜昔笑起来:“母亲会陪我吗?
“嗯。”
“要,要留下来看烟花!”
白昼还长,游园的烟花定在晚上九点,很不幸,日常这个时间谢胜昔已经躺在床上看书准备睡觉了。他还是小孩子,至少他真的很少十点才睡觉。
谢怀柯领着小孩吃了晚饭,园区的饭除了贵没什么大缺点,幸好谢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谢胜昔困的很明显,他今天跟着谢怀柯到处乱跑又没有睡午觉,体力消耗的很快。夜间场的游乐设施不算刺激,但足够吵,好悬谢胜昔才提起精神。
当夜空炸开第一朵亮眼的花时,每个人都为之驻足。彼时一大一小正坐在长椅上休息。
亮的刺眼的光在夜的幕布下展现自己都每一个姿态,不含丝毫掩饰的述说自己的美丽。相比晚霞的自然绝景,这种人造的烂漫虽然带着不够天然的缺陷,但也足够引人向往。
谢怀柯看着倒是觉得有意思极了,她看惯了自然,反而觉得的人类的各种妙想巧思乐趣横生,关注点暂时从谢胜昔身上挪开到天上的烟花。
旁边长椅坐着的是一对老年夫妻,两人刚因为老爷爷忘了手机放哪里翻遍了每一个包,最后在老爷爷的衣服内夹层口袋里找到了。老太太狠狠嘲笑了老伴一顿。
“真好啊。”老太太看着烟花这么说,“真漂亮。”
“可惜小曲儿不在身边。”
“老婆子你别戳人心窝窝,刚找电话就是为了打给小曲儿。”
“哈哈哈哈哈哈……”老太太又笑了一会儿,转头一看发现谢胜昔在好奇又小心地偷偷看他们,瞬间被逗乐了,她应该是经常笑,笑声又清透又有感染力 :“那边的小乖乖,怎么一直看着我跟老头子唉?”
谢怀柯光顾着看烟花了,这才回神来看小孩,小孩脸已经羞红了。
考虑到小孩表现出的内敛性格,她本想替他回答,刚准备开口,谢胜昔已经先一步接上了老太太的话:“您跟我奶奶像,我觉得亲切。”
谢怀柯吞回了本想说的话。
“哦呦,小乖乖哦,真会讲话。”老太太乐呵呵地翻起包来,随手掏出一包瓜子,“拿去小乖乖,奶油味嘞,喷香。”
谢胜昔回头看谢怀柯,谢怀柯点头,他才去接过老太太的瓜子:“谢谢奶奶!”
“别客气,拿着嗷,这是买给我孙女小曲儿的,她就爱吃这个,可惜她今早贪嘴,吃坏了肚子来不了了,我和老头子倒是好好玩了一通。”说完朝谢怀柯友好地笑笑,又回过头对谢胜昔说,“跟妈妈出来玩吗?真乖嘞。”
“嗯。”谢胜昔乖乖点头,眼睛软和下来弯一点,嘴角微微抿起,他做这个表情到时候特别惹人怜爱,又乖又软和地又说了一遍,“谢谢奶奶。”
谢怀柯心想,蛮会装乖的。
她看到的剧情里,谢胜昔的亲奶奶,可是个十足的吝啬鬼。
那边临时祖孙聊的正欢,这边谢怀柯随手把系统拖出来闲聊:【真有潜质。】
【任务目标都是很有潜质的人。】02如实回答
【那你直接附身任务目标不就行了。】谢怀柯看着烟花在天边绽开,【只需要稍加引导……你也做得到吧。】
【权限不足,无法告知。】
谢怀柯笑笑,无所谓道:【真是贪心。】
确实贪心,但那又怎么样呢。不贪心怎么活。
谢胜昔哒哒哒回来,又凑过去坐在谢怀柯身边。
他把瓜子递给谢怀柯。
谢怀柯推了回去:“不用给我,自己得来的自己处理就行。”
受挫了,于是谢胜昔拆开了瓜子袋,奶油味噗地喷散在空气里。他用小手捧着倒了一半递给谢怀柯,颇有点固执,表明这就是他想要的处理方法。
再推辞反倒古怪,于是谢怀柯坦然接过:“谢谢。”
俩人对着烟花啃完了奶油味的瓜子。
再晚些时候被烟花洗过的夜空散去了最后一缕烟气,门口停车等候的苏师傅看见旷工一天的谢总怀里抱着睡着的小孩出来了。
玩了一天,小孩在烟花结束后受不住困已经睡着了,眼睛闭上的时候手上还攥着他的奶油味瓜子。
苏师傅放轻了动作,小心拉开了车门。
谢胜昔是真累了,就连宋管家捏着他的嘴巴帮他清理口腔完成了一系列简单洗漱,他依然沉在黑甜的梦里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谢怀柯没有洗小孩的癖好,端端正正心安理得坐着看今天她旷掉的工作。别墅大厅的沙发上铺着精致的毯子,花纹繁复,样式漂亮。宋管家每天的爱好之一就是整理这些漂亮的毯子,保持它们的干净整洁。
谢家的经营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好,粗略看去几家合作和乐融融,内里的漏洞蛀虫也不少。原主想清理这些很久,但碍于父亲的面子没有发作,她顾念旧情又痛恨过去,在纠结中自我折磨,几乎是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即便曾经被视为人生目标的父亲已经变成了只能在轮椅上砸东西乱撒气的老头。
人人都称赞她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甚至她记忆中鲜明的记着父亲将公司托付给她的那天她雀跃的心情,而那些后来却成了腐烂的肉,闻之恶臭,忆及生厌。
谢怀柯处理完几份文件,正看见宋管家从二楼下来。差不多也是休息的时候了。
“夫人,小少爷睡下了。”
女主人浅浅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神色倦怠又平静。她的卧室也在二楼,合上笔记本,从容自若地上楼去了。
宋管家恭敬等候着,在她走后整理客厅里那些管家心爱的毯子。
可能是昨天倦怠忘了清扫,刺绣表面看起来不似从前那般油亮光滑。
宋管家凑过去摸了摸,手指在边缘摸到了一点难见的灰尘,被轻轻一口气吹走:“看来放久落灰了,得拎起来抖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