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澜月不知。”
“燕王娶谁,你当真不在意”宣武帝偏头看她。
宗瑜婉面不改色道:“王爷婚娶自由,不管娶谁,都和澜月无关。”
宗瑜婉知道宣武帝是在试探她,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宣武帝笑笑:“如此便好,朕还怕你放不下。”
宗瑜婉嘴角弯起,没再说话。
“对了,朕还有一件事征询你的意思。”宣武帝适时岔开话题。
“皇上请说。”
“还有半个月便是雩祭,巫宫主向朕推荐要你做雩祭主舞,你可愿意?”
宗瑜婉稍一思索,便道:“澜月愿意。”
宣武帝意味深长地翘起嘴角,眸光温柔:“好,那便这么定了。”
“好。”
“你先回去歇着,朕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等下给你送到含清斋。”
“谢皇上,那澜月先回了。”
“嗯。”
宣武帝看着宗瑜婉走出殿外,嘴角勾着笑道:“皇弟,可听清了。”
萧绎从屏风后帘内转出,看着宣武帝未语。
他并没有出宫,那会他从慈宁宫出来,被崔录拦下。
宣武帝回身,瞥了萧绎一眼走到棋盘前,默了两息道:“皇弟,你的黑子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绎挑眉笑笑,不以为意道:“臣弟甘拜下风。”
萧绎出了乾清宫,眼里的笑意瞬间冻结,刚才宗瑜婉的话如细密钢针将他心口戳出无数个血洞。
好一个不管娶谁,都和她无关。
女人要是狠起心来,男人根本自愧不如。
宗瑜婉回到含清斋,刚喝了盏茶,德仁太后就派小太监传来口谕让她过去。
宗瑜婉又去了慈宁宫,德仁太后正撑首倚在黄花梨折迭式炕案上,微阖着双眸养神。
宗瑜婉上前垂首行礼:“太后,您找澜月?”
宗瑜婉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她抬头看了过去。
见德仁太后并未睁眼,像是睡着了压根没听见。
站在一旁的婢女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又慌忙避开视线。
宗瑜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太后,您找澜月”
直到问了第三次,德仁太后才赏脸睁了眼,不咸不淡来了句:“来了。”
“是。”宗瑜婉道。
德仁太后抬手屏退婢女。
婢女出去后带上了门。
德仁太后静静看了她几息,才厉声道:“哀家叫你来,是想同你说,不要以为皇上喜欢你,你就真的可以坐拥后宫之首。别说是坤宁宫,就是东西六宫,只要哀家活着一天,也绝不会让你搬进去!”
宗瑜婉淡定开口:“澜月从未想过,”她顿了一下,不慌不忙补了句,“承蒙皇上错爱,澜月自知福薄,不敢奢望。”
看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德仁太后很生气,觉得她是在利用皇上忤逆自己的威严。
“皇上,错爱?哼,你别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以为现在凭着这张脸,能让皇上和燕王都为你神魂颠倒,就不可一世了?你要懂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以为皇上真的会一直专宠你?在这后宫之中,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宗瑜婉面无波澜,并不争辩。
德仁太后狠狠瞪了她一眼:“哀家这也是为了你好,哀家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自己离开皇宫。”
宗瑜婉心说,说了这么多,让她离开才是重点。
宗瑜婉道:“多谢太后点醒,澜月从未奢望入主后宫,既不是新人,也不会成为旧人。待澜月身子好些,就会和皇上提出离宫。请太后放心。”
德仁太后长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她“嗯”了一声,道:“你下去吧。安心待在含清斋养病,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是,澜月多谢太后。”
宗瑜婉回到含清斋时,见静姝正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那碗燕窝。
“澜月,你回来了,”静姝用下巴指着燕窝,“皇上命人给你送来的燕窝。”
宗瑜婉让秋夕先下去。
她走到桌前坐下,对静姝道:“你吃吧,我不想吃。”
静姝错愕睁大眼睛:“真的?给我?”
宗瑜婉看也不看,又道:“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静姝作势端起燕窝,动作利落地从袖口拿出一枚银针,试了下道:“无毒。”
宗瑜婉当然知道没毒,在宣武帝眼皮子底下,还没人敢这么做。
静姝见她毫不在意,撇了下嘴,又将燕窝放在她面前:“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不要管送燕窝的人是谁,燕窝无罪。快吃了,你的身体现在需要它。”
宗瑜婉犹豫一瞬,觉得静姝说得有道理。
她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燕窝无罪。
这几日,她喝了陈太医的药,恢复得很快。
但偶尔还会觉得气血不畅。
静姝看着她又道:“别说皇上待你还真是不错,可是住在这和被囚禁有什么区别?这宫里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要说这后宫的女人还真是可怜。”
宗瑜婉道:“自由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朱琪那边安排好了?”
“放心好了,”静姝说着朝门外扬了扬下巴,“不过秋夕当真靠得住”
“嗯。”
萧绎回到王府,直接去了兰苑。
阿婉正坐在房里哭,见萧绎进来,她忙擦了眼泪起身:“王爷,您回来了?”
萧绎压下心中不满,看着阿婉道:“以后若是德仁太后再派人来,务必先通知本王,不能再擅自入宫。”
阿婉哽咽着解释:“王爷对不起,阿婉没想擅自做主,阿婉以为王爷是知道的。”
萧绎皱了下眉,道:“算了,”看着阿婉哭红的双眼,他又于心不忍,“今日场合,本王并非针对你。”
阿婉用力点点头:“王爷,你若不管阿婉,阿婉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会的,本王答应姚叔会好好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
他说完目光随意一瞥,赫然看见桌上铜镜一侧放着的小木盒。
萧绎挑了下眉梢,觉得那小木盒格外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忽地想起,是在晴苑,宗瑜婉的房间里。
萧绎不动声色移开视线,道:“行了,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萧绎离开兰苑,就快到寝院时,他突然顿住脚步,改路去了晴苑。
巧玉见他来,忙行礼:“王爷,您来了。”
萧绎应了一声匆匆走进房间,直奔内室。
巧玉不知道怎么回事忙跟了进去。
萧绎走到梳妆台前,挪动铜镜,发现原来放在那里的小木盒不见了。
萧绎怔了一下,又将桌上、抽屉里都仔细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巧玉。”
“王爷,怎么了?”
“那个小木盒呢?”
巧玉慌了:“奴婢也不知,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萧绎眉心微蹙:“近日可有人来过?”
“没有啊?”巧玉也急得皱了眉,但很快她又道,“前两日,阿婉姑娘来过。”
萧绎未语。
“王爷。”巧玉也猜到了什么,但是她觑着萧绎的脸色没敢说。
萧绎又问:“你好好想想,真的记不起那个小木盒是谁送给澜月的吗?”
巧玉仔细搜索着记忆,忽地想起宗瑜婉刚来晴苑那天,阿婉姑娘也来过。
巧玉瞪大眼睛:“奴婢想起来了,那是阿婉姑娘送给澜月姑娘的,说是见面礼难道又被阿婉姑娘拿回去了?”
萧绎彻底沉默了。
半晌,他才道:“去叫凝嫣过来。”
巧玉愣了一瞬,随即道:“奴婢这就去。”
是夜,子时左右。
宗瑜婉出了慈宁花园,黑色身影如疾风般在夜色中的城墙上穿行,很快掠至西华门。
宫内巡守由禁军和锦衣卫共同负责,锦衣卫负责西华门和午门以西。
静姝已经和朱琪打好了招呼。
宗瑜婉屈膝伏在墙上,见下面无人巡守,才跃下城墙。
身形一晃很快没入黑暗中。
宗瑜婉去了悦福客栈。
她翻窗进去时,萧策正在练字。
“来了。”萧策搁下笔过来。
冷风顺窗灌入,萧策掩唇轻咳了几声。
宗瑜婉转身关好窗户,看着萧策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大皇子的身体”
萧策摆摆手:“无碍咳咳咳咳”
萧策说着又猛咳起来,咳得眉心拧成一团,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病态。
宗瑜婉忙倒了一盏茶递给萧策。
萧策颤抖着手接过来呷了两口,咳声才逐渐停止。
“可有什么消息?”
宗瑜婉将皇陵中他的尸身被调包,巫正贤要带人搜查安王府一事和萧策说了一遍。
萧策听完没说话。
宗瑜婉又道:“如果秀莲真的是想复活大皇子,她必会参与到这场恶战之中。大皇子有何打算?会和秀莲相认吗?”
“不会。”萧策想都没想回答。
宗瑜婉沉默地看着萧策两息,随后从身前拿出一团锦帕,放在桌上。
萧策有一瞬诧异,随后道:“这是?”
宗瑜婉打开锦帕,里面是一只珍珠耳坠。
“大皇子可认得这个?”
萧策怔住,少顷,他颤抖着拿起那只耳坠,轻声说:“认得。”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仿若随时都会断掉。
看出萧策的惆怅,宗瑜婉岔开话题道:“这两日便可动手,宫内都已安排妥当。”
萧策道:“那就明晚。”
“好,”宗瑜婉起身,“物归原主,澜月告辞。”
宗瑜婉走到窗前又转身道:“秀莲不择手段,她杀了望婵,我与她的仇不共戴天,但我也佩服她的勇气。殿下怕是已经遗憾过一次了”
宗瑜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下去,她纵身一跃出了房间,身形如鬼魅消失在暗夜中。
萧策站在桌前,任凭寒风汩汩灌入,他也没有去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