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
当晚,萧绎歇在了碧月轩。
碧月轩位于皇城外东隅,背依云飞山,是洛京城最大的青楼,内设有茶肆、酒楼、乐坊,专供皇城的达官贵人休闲享乐。
当年萧绎未离京前,就常流连于此,现在回京后,除了先皇丧期那一月,他几乎是日日待在这,歇在这里的时间比王府还多。
朝臣背后都戏言,若是皇上准了,燕王估计能把王府搬过来。
亥时过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碧月轩后面偏门。
马童下了车,四处环顾一圈,对着车内道:“爷,到了。”
马车帷裳掀开,一中年男子下了车,疾步闪进早留好的后门。
何靖站此等候多时,他对男子拱手一拜,并没言语径自在前引路。
一楼花前明月包间内,琴声悠扬,熏香缭缭。
萧绎阖眼撑首倚在弥勒榻上,这榻有点短,他身高腿长的倚在上面瞧着有点憋屈。
在何靖进来时,他睁了眼。
主仆俩交换眼神后,萧绎抬手叫停琴乐:“今日止,本王要歇了。”
他话落,周围伺候的姑娘们起身鱼贯而出。
在碧月轩待久了的姑娘都知道,燕王歇下的时候身旁从不留人伺候。
待人都退下后,何靖道:“王爷,人来了。”
萧绎“嗯”了一声起身。
何靖上前挪开弥勒榻,掀起榻腿处的一小块地板,立刻现出一小巧圆形按钮,何靖手指按下去,墙上悬挂的山水画“唰”得卷起,只见墙壁向内旋开一道窄门,萧绎快速走了进去。
窄门随即阖上,墙上的山水画重新展开。
何靖将地板盖好,弥勒榻归位,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守候。
萧绎在暗室里转了四五次,又下了一道台阶才来到另一间暗室。
暗室不大,四周墙壁上燃着火烛,映得室内亮如白昼。
室内中央置一八仙桌,此刻桌前正坐着那中年男子。
男子见到萧绎忙起身迎上来,躬身行礼:“殿下。”
萧绎伸手扶住男子双臂:“温大人不必拘礼。”
此人名温执,时任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
温执是萧绎母妃的同乡,两人青梅竹马,后来温执进京考取功名,待他功成名就时,萧绎母妃却阴差阳错成了先皇妃子。
两人自此无缘。
萧绎母妃临终前拜托温执照顾萧绎。
两人在桌前坐下,温执看着萧绎开门见山:“今日巫学宫之事,下官有所耳闻,这明显是巫正贤的圈套,不管那姑娘和剑阁有没有关系,巫正贤都可以凭空捏造出关系来,到时就会借此栽赃殿下勾结剑阁余孽,恐会坏了我们大计。依下官之见,要赶紧将那姑娘送出洛京。”
萧绎略一沉思道:“首辅可相信借尸还魂?”
温执愣了愣,随后道:“殿下,人死岂能复生?”
萧绎没否认,他道:“那次我夜探剑阁,遇到的便是这位姑娘,我断定她和剑阁必有渊源。”
温执惊诧:“那殿下有何打算?”
萧绎道:“若真如此,她来巫学宫必为复仇,本王就不能坐视不管,剑阁世代忠贞从不涉政,却突然拥大皇兄谋反?温大人不觉得太奇怪了吗?还有父皇遇刺那晚的事情太蹊跷,本王怀疑这里面另有隐情。只是现今局势已定,朝中巫党众多,想查出真相难于登天。”
温执沉默未语,出事那晚先皇突然召见他,但他却没机会见到皇上最后一面。
他进宫时,看到的便是先皇遇刺身亡,废太子萧策自刎御前,剑阁宗主及百余名弟子被捕
良久,温执才道:“殿下怀疑剑阁是被巫正贤诬陷的?”
萧绎点点头,他又道:“近日,本王派到坊间的探子查到,巫正贤和宗阁主早有过节,巫正贤一直觊觎剑阁的镇阁神兵逐日剑,传说此剑和早消失于世的奔月、追星同源,三剑本是一把剑,是由上古神剑太阿重锻而成。”
萧绎顿了一下又道:“关于太阿一直有一个更神秘的传说,太阿乃威道之剑,三剑若归一,剑气可控日月,御万物生灵,且每把剑中都有一张宝藏图,三图合一,便可寻到上古藏宝地宫所在。”
“这传说自然不可信,但巫正贤可能不这么认为,我怀疑那把剑已经被他拿到了。”萧绎道。
自打燕王公然说护着宗瑜婉,所有巫舞女对她的态度都有了转变。
灵玉也没再找过她的麻烦,还偶尔主动和她说话,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反倒是静姝,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更冷了。
宗瑜婉也不在乎,她筹划着找机会再去巫正贤的院中查探一番。
三日后,朱琪带人抓住了偷走纵火者尸首的人,该人自称是纵火者父亲,父子俩是以盗窃为生,那日是进错房间,才不小心用火烛引燃了柴房。
最后那人自杀身亡,因为巫学宫也没造成什么损失,最后只是罚了王琛和薛城一个月的俸禄,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但对于王琛和薛城而言,这可不是一个月俸银的事,而是巫宫主对他们的办事能力产生了质疑。
两人因此更不对付,更是对半路抢了风头的朱琪怀恨在心。
巫正贤近几日都没回巫学宫,而是宿在别院,据说徐长福给他献了一扬州瘦马,这几日正新鲜着呢。
巫正贤不在这几日,静姝几乎每夜都会出去,出去时辰基本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不等。
那晚,静姝照常出去。
待她出去不久,宗瑜婉也跟了出去,她不是跟踪静姝,她想去柴房看看。
有了上次教训,这次她格外谨慎。
躲过巡夜的宫卫,宗瑜婉进了柴房。
她点燃火烛在房内仔细照了一圈,只有左面墙壁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下面堆满了木头。右面墙壁则完好无损,墙角处立着一个废旧的神龛,几乎被树枝木头遮住了大半。
看来那夜的火势并不大。
宗瑜婉走近神龛,昏黄烛光映清神龛上厚厚的灰尘,龛阁处结了一层蛛网,还有一只拇指盖大小的蜘蛛在上面爬来爬去。
宗瑜婉直起身走向另一边,刚走两步她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用火烛再次照着神龛,才发现蜘蛛是在修复蛛网,这说明有人动过神龛。
她快速折了截树枝,穿破蛛网触到龛阁的背板,只听“嗒”的一声,背板弹开,里面竟现出一个铜制开关。
宗瑜婉震惊地瞪大双眸,以前在剑阁的藏书阁,她曾看过一本古籍,是有关密室机关的记载,她猜想这很可能是个机关。
这应该也是纵火者来到柴房的真正目的。
宗瑜婉小心熄灭火烛贴身收好,用树枝轻触机关,紧接着神龛缓缓前移,瞬间露出一间等人高的暗室。
宗瑜婉快速将龛阁背板归位,刚要走进密室,便见柴房的门被推开,一道黑影快速冲了进来。
宗瑜婉刚要动手,那黑影一把抱住她转身进了密室,随即密室的门便被阖上。
宗瑜婉被用力抵在冰冷的石壁上,温热的呼吸自她头顶洒下,她刚要开口,嘴巴就被捂住,同时一道低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嘘!不想被发现就不要说话。”
紧接着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对话:“咦?哪有人,我看你是眼花了吧?”
“我明明看见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你别吓我?该不是那纵火的死鬼吧?”
“啊!有鬼!快走!”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外面恢复岑寂。
黑衣人松开宗瑜婉,宗瑜婉抬手就扼住黑衣人的脖颈:“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黑衣人顺着她的力道微扬起下颌,伸手抓住她手腕:“姑娘手下留情。”
熟悉的声音让宗瑜婉的手指颤了颤,指尖渗了凉汗。
是燕王。
她松开了手,黑衣人假装咳了两下扯下面纱,他看着宗瑜婉道:“本王也想知道,澜月姑娘这么晚来柴房做什么?”
宗瑜婉心说这个萧绎还真是阴魂不散,既然被认出她也不再隐瞒,她扯下面纱反问:“澜月也想知道,燕王这么晚穿成这样,来柴房做什么?”
萧绎轻笑出声:“本王自有本王的理由,澜月姑娘是为何?莫非那日纵火的人是你?而那个死者是为了保护你?”
萧绎说着倾身靠近她,在黑暗里看着她。
周围太黑,宗瑜婉看不清萧绎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那双眼轻佻的注视,迫人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宗瑜婉抬手抵在萧绎身前,毫不客气回怼:“燕王若怀疑是澜月,为何还屡次相救?莫非燕王和纵火者有着同样的目的?”
燕王没回答,而是又往她脸前靠了靠,两人几乎鼻息相贴,宗瑜婉被迫仰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萧绎。
萧绎居高临下看着她:“说不定本王和澜月姑娘的目的还真是一致呢?”
宗瑜婉呼吸涩滞,她用手抵着萧绎的下巴,思忖一下道:“我不是纵火者,我的目的王爷还是不知为妙,以免连累了王爷。至于王爷的目的,澜月也不感兴趣。我们各行其事,互不相扰如何?”
萧绎冷嗤一声,对于这丫头极力和自己划清界限心生不满,他又坏意地偏头凑近她耳侧:“你现在是本王保着的人,你若出了事,本王能脱得了干系吗?劝你还是实话实说,不要连累本王。”
宗瑜婉用力偏开头,肩窝处还是如过电一般火辣难耐。
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姿势,她道:“你你先放开我,再说!”
萧绎闻声呼吸也沉了几分,这女人服软的声音就像猫爪子,在他心口不轻不重地挠了几下,让他全身起了痒意。
他起身放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