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九 章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巫昭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揪着自己的神女服看了看：“天雷都劈不坏？”
没时间多想，巫昭站了起来往上爬。
七百零一阶。
刚踏上台阶，巫昭眼前的场景从天泽变成了尸山血海，无数不知名的尸骨堆叠在一起，从他们体内流出的鲜血汇聚在地上不知有多深，天与地是一样的带着浓郁到让人想吐的血红色。
巫昭在这尸山血海中，显得无比渺小，她就站在最中间的血河中，清瘦的绿色身影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
每一具尸骨的魂魄都被困在体内入不了轮回，咒骂声、尖叫声、各种各样难听的声音在巫昭耳边此起彼伏，每一道声音都刺痛着她的神魂，让她头痛欲裂。
巫昭的身影摇晃了一下，那些声音更加兴奋。
“死！都要死！哈哈哈哈！神又如何？都要死！”
“好痛啊！谁压着我的脚，谁踩着我的头”
“别走了，在这里陪我们吧，这里好冷。”
巫昭捂着头强睁开眼看向周围，在她前方，一个没了脑袋的尸体旁有一把匕首，她淌着血河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
身体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
血腥糜烂的场景让她有些恶心，却不得不仔细寻找出去的办法。
瑶姬没上到七百阶，所以不知道后面会有这些，是一样的还是每个灵都不一样？应该这么出去？
这次神器不允许被带进来，所以巫昭让浮世镜和封离琴在天泽下等她，她感受着无数痛苦魂魄的嘶吼，第一次在没有浮世镜的情况下送魂魄入轮回。
没有浮世镜作为媒介，每一次连接轮回道都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更何况还要精华这些魂魄的情绪记忆等等。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魂魄成功送入了轮回道，在魂魄消失的一瞬间，他的尸首也烟消云散。
巫昭心下了然，面对这尸山血海，她咬牙继续。
天地间的血腥气渐渐没有那么浓郁，巫昭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完全透支灵力，又是第几次独自连接轮回道。
现在她几乎不用准备，心念一动，随着灵力的飞速流逝就能将一个魂魄塞进去。
从一开始一次只能送一两个，到后来的一次送五六个，巫昭僵硬地重复这个过程，原本绿金色的眼中似乎都被染上一抹血红。
耳畔渐渐静了下来，直到最后一具尸首的消散，巫昭恍若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周围的血红色如潮水般退散，她又回到了天泽之巅。
巫昭有些不适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愣了片刻才看向自己的脚下。
七百九十阶。
她有些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依旧是七百九十阶，抬头往上望去，她此行的目标就在眼前。
而长阶之下的大石头，第一行字也开始改变，只是字变得很慢，似乎石头很不情愿一般。
巫昭没有丝毫犹豫，踏上了七百九十一阶，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出现，她继续往上，七百九十二、七百九十三、七百九十四。
这就像是普通长阶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些考验，走到第七百九十九阶，巫昭往前一冲，踏上第八百阶台阶。
这上面是一个石台，上面摆设都没有，在巫昭对面，站着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男子，他的脸也隐藏在斗篷下什么都看不见。
见巫昭上来，他朝巫昭轻轻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挥手，巫昭就回到了天泽下。
“”
“什么玩意儿？不是说分神职呢吗？”
巫昭有些疑惑，还想上天泽问问就听见一道声音：“快走快走，你已经是第一了，吾讨厌你！”
是那大石头，巫昭感受着自己的修为，一出天泽她就察觉到了，自己对于生命和轮回之力，现在才称得上真正的掌控。
至于什么神职，巫昭本就不在乎，只是出于好奇问问，她看了看天色，一大早出门，爬了个长阶出来似乎才到正午。
修为涨了又不急着回去，巫昭慢悠悠地走着，感受着万物蓬勃的生命力。
“今天的太阳不错，我晒我晒我晒！”这是东边那颗古树。
“虫子？咬一口，小鸟？来一只，这什么？好丑的人族，算了，舔一下吧，试试有没有毒，呕，算了，太丑了吃不下去。”这是南边那只狮王。
只是巫昭没想到它堂堂狮王居然吃虫子，至于那个人族，不知道该说是倒霉还是幸运。
巫昭走了一路听了一路，她津津有味地记住这些小故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灵族。
进入古巫的必经之地，有一片小森林，虽然里面的树没有神女殿外的大，但胜在茂密。
巫昭走到树林中间，最大的那棵树下坐着一个白衣少年，身形单薄却不是营养不良的那种瘦弱，相反，他脸色红润，并不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只是眼尾有些红，像是刚哭过。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巫昭，似乎是觉得自己冒犯又慌忙低下头去。
镜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就是魔神分身，杀，还是不杀？”
阳光透过树林层层叠叠的枝叶，化作点点金光洒在巫昭身上，绿金色的神女服竟衬得她身形有些虚幻。
两万年前浮世镜的预言仍旧历历在目，巫昭却丝毫不惧。
她传音给镜灵：“他不是魔神分身，他只是他自己。”
巫昭朝少年伸出手，面上带着少年从未见过的尊重。
“跟我走吗？”
许多年后，司星珩再次回想起这一幕时，依旧控制不住心头排山倒海般的悸动。
少年拉住她的手，语气有些颤抖却十分坚定：“我跟你走。”
巫昭没把手抽出来，她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回了古巫，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有些怯怯地答：“我没有名字。”
巫昭皱了皱眉：“那平时他你的家人怎么叫你的。”
少年：“他叫我‘喂’。”
巫昭：很好，是他的风格。
她捏了捏眉心，想起落尘所示：少年于占卜一道天赋异禀，而灵之九族中，掌星辰占卜的是司星一族。
“那你便姓司星，单名一个珩字如何？”
少年立刻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地看着她。
巫昭：“想问什么就问。”
少年鼓起勇气，看向巫昭的眼睛问道：“为何是‘珩’字？”
巫昭轻笑一声：“君子如珩，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少年怔怔地站在那里，不可置信地低喃：“独一无二吗？”
“今日起，你便是我古巫灵族司星珩，不是‘喂’，也不是其他任何人。”
“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巫昭莞尔：“当然。”
她看得清楚，司星珩如今不过才四万岁，四万年前正是魔神被魔气所困神志不清的那些年，她从极北回来后也曾再见过几次魔神，次次都以争吵结尾，后来魔神再没来找过她，她也因忙于轮回道的事不曾再踏入幽州。
巫昭不止一次问自己，究竟是太忙没时间去还是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去？
想了很久，她觉得大概两者都有吧。
她是神女，他是魔神，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夜里，司星珩缩在巫昭隔壁房间的床角，他不安地裹着被子，眼中满是愧疚。
巫昭今日很累，躺在床上滚了许久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想了想，起身去了隔壁。
司星珩果然还没睡，巫昭走到他床边道：“我以后叫你阿珩吧？”
司星珩怯生生点头，道：“姐姐怎么不睡觉？”
巫昭笑道：“你不也没睡。”
司星珩急忙躺了下去，双手攥住衣角，有些违心道：“我要休息了，姐姐也去睡吧。”
巫昭看了看他，也没戳破，只道：“好。”
说着她便转身，快走到门口时耳边还是传来了司星珩的声音，犹豫又带着期望。
“姐姐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巫昭顿住脚步：“今日自然可以陪着你，可我并不能日日都陪着你，习惯旁人的陪伴并不是一件好事。”
司星珩眼中闪过一抹阴暗，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胆怯期盼：“为何不能。”
“我是神女，为了三界苍生而生的神女，你是苍生中的一个，却不能代替整个苍生。”
“若今夜你还是想我陪着你我便陪着你，往后你也可以这么提出想法，但并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做到。”
司星珩道：“阿珩知道了，劳烦姐姐今夜陪着我了。”
巫昭给他掖了掖被角，道：“睡吧。”
司星珩突然又坐了起来，眼中带着执拗试探着问道：“若我也能守护三界苍生，那姐姐是不是就没这么辛苦了。”
巫昭有些想笑，此刻生生忍住道：“或许吧。”
司星珩道：“那我定会好好修炼，等我能替姐姐守护三界苍生时，姐姐就可以日日陪着我了。”
巫昭将他一把塞回了被子里：“我自然信你，但是已经很晚了，小孩子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