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说实话,昨天那个情况,如侬自己也不是很有自信能说她和江以商之间没发生什么。
如侬正对着手机绞尽脑汁,门铃再度被摁响,品牌方的造型团队如约上门,她便索性扔了手机,当不曾看见过橘生那条消息。
话又说回来,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江以商现在这个做派应该怎么形容呢?始乱终弃?不负责任?
她又开始咬指甲,日本女化妆师礼貌地制止:“贺小姐,您的手很好看,应该配一副完美的指甲。”
于是如侬垂下手来,泄气一般任他们摆布。化妆师一边为如侬粉饰,一边在心里感慨:镜子中的女人冷白肤色、黑发如瀑,无需华丽装点,便足够出尘。
特别是眉眼间萦着的愁绪,很有几分中森明菜的味道。难怪那几年,贺如侬在日本也火了一把,借的是昭和美人的光。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位昭和美人眼下的愁思来源于一位数小时前的争吵对象。
刚刚忙着把手机扔开,是不是忘了加江以商的微信?
忘了也好,其实昨天的事情还是装不知道比较妥当吧。
那怎么能行呢?江以商会不会趁人之危,还是她贺如侬趁人之危……这是关乎名声的事情。
脑袋里无数个小贺如侬叽叽喳喳,讨论是装聋作哑还是问个水落石出。她被自己的想法烦得没边,丝毫没有意识到眉心越蹙越紧,吓得日本化妆师和中国发型师都悄悄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此时不需要语言做媒介,光是一个眼神,她们就读懂了彼此的无奈:这就是高岭之花……吗。
午宴,江以商到得很及时。他在入口处偶遇橘生,后者穿着条冶艳的红裙,披散的长卷发极富生命力,同她本人张扬的招呼一样惹眼。
“江老板!”她朝江以商招手。
这是橘生对江以商的尊称,因为在她看来,江以商对于她的价值更类似于生意伙伴。江以商倒是从善如流地应了,缀一句并不令人尴尬的奉承:“站你身边很有压力,怕其他男人的目光会把我扎个万箭穿心。”
“哪里的话!”橘生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装的却是如侬反常之举。她自然地拉着江以商走向吸烟角,递给他一支烟,在只有二人可闻的距离里开口,“江老板,昨天休息得好吗?”
女人风姿绰约的眉一抬,带出万种风情。可惜江以商并不流连于这表象,一眼洞见她目下的不怀好意,点燃火机,朝她那畔一送:“怎么,听到什么传闻了?”
橘生垂首借了火,笑靥明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她淡淡吐口烟圈,手指戳在男人紧实的肩头:“今天早上贺如侬跟我要你的电话。”
“哦?”江以商也点燃了烟,但松松夹在中指与无名指间,并不急着吸,“她并没有打给我。”
“所以说很奇怪啊,她平时不是躲你都来不及么。”
“是吗。”江以商垂睫,滤嘴贴上薄薄的唇瓣,轻轻吮了一口,烟头火光愈发灼目。
他们站在吸烟角,此刻并没有什么人来,所以橘生的声音也随意了些:“然后我就跟她开玩笑,谁知道她压根不经逗,到现在还没回我。”
大抵因为猜出橘生可能会怎样戏弄她的姐姐,男人面露笑意,却并不接茬。
橘生见状佯怒:“江老板,你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问我跟她说了什么。”
“好,那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说,”橘生扬起红唇,明艳如蔷薇,“你们是不是做了些什么,她要来找你负责——”
江以商笑得很真挚,伴随着无奈的劝阻:“她听了这个没冲过来宰了你?”
“所以你们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昨晚,”男人长长吐出一口烟,眼底似潭水,深不可见,“什么也没有。”
“我不信!”八卦的听众对这个答案表示不满。
“真的,你知道我几乎不骗你。”
“你也说了,是‘几乎’!”
江以商知道贺二小姐和她的姐姐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如果对贺如侬说这样的话,她只会淡淡地应下,然后冷处理到说真话为止。而橘生,怀着一腔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热情,缠着他孜孜不倦地问,问到江以商终于缴械投降。
“昨晚如侬她在甲板上吹了风,又穿着单薄去了趟赌场,折腾好半天,回来好像有点发烧。但她吃饭时喝了红酒,又不好叫人送药,我就陪了她一会儿。”
江以商掐熄了烟头,耸耸肩,“就这样,没别的了。”
“什么啊……”橘生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眼里都没了光,“贺如侬这女人紧张些什么,真搞不懂。”
“那还能有什么?你别是她头号黑粉吧。”
“一点意思都没有,算了算了我走了——”
不远处的男女朝会场走去,转角处的男人等他们离开后,才缓缓地进入宴会厅。
他不是刻意要撞破这一段对话的,游轮太大,莉子吵着要他等自己一起进去,他本想去找女孩儿的房间,却不料绕到了这个出口。
魏无让已经正式与贺如侬结束了婚姻关系,所以他并没有立场指责一个女人的私生活作风,况且,她也没有做什么非常出格的事情。
但他只是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胸口憋闷,似有锥心的疼,在听见才与他离婚的如侬堂皇与另一位男性陷入暧昧时,这段婚姻仓皇结束的痛楚才如潮水一般袭来,汹涌将他淹溺、让他窒息。
而且,偏偏那人还是江以商,那位与如侬剪不断、理还乱的江以商。
他忘了与莉子的约定,行尸走肉般进入会场坐定。他左侧两位摆放着穆成虔的座牌,但直至午宴即将开始,也没见穆成虔露面。
“老师!你怎么都不等我!”他恍惚思绪被莉子清朗的少女音打破。她看见魏无让旁边的餐牌正是自己老爹时,毫无后顾之忧地落了座,“不是叫你等我吗!”
“忘了,抱歉。”魏无让温润地笑着,莉子对他这样的神情发不起脾气。于是,她只是泄气地靠着长背餐椅,玩着桌布垂下的金穗:“老师偏心,不像以前那样对我好。”
女孩儿顿了顿,气鼓鼓地凑到他跟前:“是因为贺小姐,所以分心了吗?”
魏无让苦笑:“你别把我说得像负心汉一样。”
“それは事実だった。(这就是事实。)”莉子敲着桌牌,看着上面的“宫崎隆一”,眼色又暗了些,“老爹也不知道哪去了,他骗我来中国玩,结果谁也不理睬我。”
“我昨晚可陪你说了很久的话。”魏无让纠正她。
莉子这才勉强地首肯他:“那你比老爹好一点点,如果能让我喝酒就更好了。对了,今晚到港后,老师你带我去喝酒吧!”
“那可不行,我会被宫崎先生通缉的。”
莉子看向笑眯眯的魏无让,一腔憋闷无处宣泄,不知怎的,突然福至心灵地冒出个鬼点子,神神秘秘地倚在魏无让的左臂,凑在他耳边道:“老师,我知道午宴后要决定御木本家新的珠宝代言人,要不我去叫老爹帮你的贺小姐游说,你回头带我尝尝中国酒?我想喝茅台!”
她肉眼可见魏无让僵了僵。
やバリ(果然)!魏老师的软肋就是那位姓贺的女人!
“很合适的交易,对吧?她既然是个演员,肯定很需要名牌珠宝的资源。”莉子狡黠似黑猫,乘胜追击道,“如你所说,她曾在日本名噪一时,让老爹去卖个面子,御木本伯伯应该会同意的。”
而魏无让思考片刻后,礼貌地推开了她。“不行,莉子。我不能违背你父亲的规矩擅自带你饮酒,更不能用这种手段帮她争取资源,如侬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莉子脸冷了下来,“我昨天回房间时,小福告诉我有位女士曾在我房门前转悠,我去看了监控,就是贺小姐。”
“你们中国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那贺小姐找我,能为了什么呢?”
因为黑|道背景,莉子的安保一向是宫崎家的头等大事,所以即便房间附近看似空无一人,实则因游轮在宫崎隆一名下,这艘巨轮上的每一个人都能算宫崎家的眼线。
她的话有实打实的分量,魏无让不会怀疑。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侬竟会为了拿到一个title,亲自到莉子的房间找她毛遂自荐?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位朝夕相处两年的前妻。
“那我答应你。”鬼使神差地,他朝莉子允诺。小姑娘得了甜头,显然心情已经飘上了天,开始同他畅想靠岸后的美好:“那老师,你能不能跟老爹说我去你家里暂住?不然走到哪都甩不掉宫崎家的人,回头我俩得一块儿被他训。”
她双手“啪”地一声合在一起,朝无让一拜:“お願い!(拜托了!)”
“好。”无让揉揉她的脑袋,踌躇着,为求人的措辞而难为情,“也请你帮帮我……还有如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