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深夜的松鹤堂内灯火通明，但偌大的堂内现下却只有陆檀、莫仲冲两人。明亮的灯火映照在两人脸上，衬的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郑重。
“陆道长！你将我们这么多人大晚上的都叫到这来是有何事！是抓到杀害我儿子和女儿的凶手了吗？”谢二大老爷踉踉跄跄的跑进松鹤堂，一看见陆檀就连声问道。
在他之后，谢大老爷，谢大夫人、林管家等也陆续到来，就连那原本据说卧床不起的谢二夫人居然也指使下人将她抬到了堂内。
现在的松鹤堂内，除了病倒的谢老太爷，在外游历多年未归的谢三老爷一家，以及陪着一起去云游的谢二少爷，所有谢家主要掌事的人就都在这里了。
众人落座后，几位老爷夫人身边的贴身仆从，其他丫鬟下人都迅速的退出了大堂，并关上了大门。
“这里怎么只有两位大人，另外三位是去哪了吗？”谢大老爷有些奇怪，今天这么大的架势，自家的人都在这了，天网的人却没到齐。
“我让他们去查一些重要的事，待会就会回来。”陆檀站起身，环视了一眼众人，直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六公子、八小姐等人的凶手，也查清了谢府狼妖杀人案的始末。”
听到陆檀的话，众人神色都激动了起来，这么多月过去，这件事终于能水落石出了。
“首先我先来说一下，谢六少爷之死。谢六公子其实是死于情杀，真凶落羽已经在日前畏罪自杀……”
“落羽！怎么会是她？那天明明是狼妖啊！”
“这、这不可能吧！”
陆檀话未说完，就被谢家众人打断。堂上众人听到真凶是落羽，先皆是一脸不可置信，随后相继开始质疑。
那样一个柔弱女子，怎么能把谢六公子杀了，又把现场布置成那样呢？
“不对……不对啊！大人，要真是那个贱婢杀的，我儿怎会身上都是咬伤和爪印呢，我儿死的那么惨！”
“谢二老爷的，我还没说完。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请先安静一下吧。”陆檀今天面上依旧一派温和，但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冷淡。
“在谢六少爷死的那天，其实有人看到了他与一女子在蔽日亭有争执。只是我们当时都被谢六公子身上的抓咬伤所误导，以为真有狼妖作祟。
但后来经过仔细排查，我们发现谢六公子身上的伤并非是狼爪造成的，应该是用了铁爪之类的工具，再配合妖血假造的谋杀现场。”
“在确定是人为之后，那天那位与谢六公子发生争执的女子就十分可疑。而恰巧在昨日我刚想问询落羽时，她就悬梁自尽了。各位，不会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陆檀见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面面相觑，就明白谢二老爷显然也是知道落羽与谢六有瓜葛的。想必当初落羽被罚去西苑做杂役也应该是这两夫妻商量好的。
“我们从她家人口中得知她有一支亡母所留的石榴簪子，一直会簪在头上，那天有人看到那个与谢六公子争执的女子头上就带着。而落羽那只石榴簪子，自谢六公子死的那晚起就再也没人见过。
我想那天她和谢六公子起争执之后，应该是又回到了蔽日亭，后来可能又发生了什么刺激到她，使她愤而杀人。”
“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把我侄儿杀死呢，这讲不通啊！”
谢大老爷越听越困惑，他还依稀记得当初这落羽曾是他二弟妹身边的人，体型纤细娇小，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轻易杀一个壮年男子的样子。
“这中间只能说天意弄人罢了。当天谢六公子对清音阁的一位师妹无理，刚好被教训了，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在后来才无力反抗了吧。”
“那人是谁！她怎么能随意在谢府伤人！”
“我儿的死，那人也有份！”
……
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听到谢六之死还有这一隐情，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连声追问，想要陆檀立马告诉他们这人是谁。
谢二夫人更是见陆檀离她较近，伸手就想将人扯过来问，结果被陆檀避了过去。
“二弟、二弟妹慎言！这件事与清音阁有什么关系，杀人的是落羽！”谢大老爷见陆檀、莫仲冲两人面色不虞，赶紧制止了两人对陆檀的纠缠。
清音阁怎么说都是修真界中的一流门派，岂是现在的桃源谢家能轻易得罪的。更何况这整件事还没说完，谢大老爷现在只想快点知道这一切事情的真相。
“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那贱婢卖了！我的清河啊，都是娘害了你啊！”
“我的儿啊！你死的真是太冤了啊……”
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都不是蠢人，只是一时悲伤过度，情绪上头罢了。听到清音阁，两人就知道刚才说错话了，再不提清音阁。
但毕竟是丧子之痛，两个人哭骂了一会，又开始默默的向隅而泣。
陆檀没有制止两人，只是忽视了他们，“谢六公子死的十分惨烈，那场景显然不是一个做杂役的小丫鬟能办到的，所以她还有同伙。”
“大人已经查到那同伙是谁了吗？！”这次是林管家开了口，他的脸上十分激动。
但陆檀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了眼窗外，又换了个话题。
“再接着说说谢八小姐和你们的八姑爷等人吧，其实这几人据调查，也不是被狼妖所杀，而是被野狼咬死的。非常巧的是，就在几个月前，桃源边上的猫儿山就有人重金求购活狼。”
听到这话，堂上不少人恍然大悟。管家最先回过神，脱口道：“陆大人的意思是，这一连串的事都是人为的，根本没有狼妖作祟，是有人在故意针对谢家？”
“相较针对，我认为，这更像是一场报复。”陆檀语气从容淡定，但说出的话却让谢家众人心头一震。
“报复？这……这这么多年来，我们谢府在桃源一向有仁厚之名，与人做生意也一直和和气气，怎么可能会招来这样的报复！”
莫仲冲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语气不善的提醒谢大老爷：“难道你们现在还在怀疑是外面的做的！能在谢府接连杀人，还能再短时间布置出狼妖杀人假象，你们觉得是外人很轻易就能办到的事吗？”
“你们不觉得这一系列事都和一个人有关吗？还是你们已经忘记了五年前的事，忘记了谢八小姐那好姻缘是从何而来的？”
秦飞琼语调冰冷，略带讽刺的说完，就看向了谢二老爷与他夫人。
陆檀在一旁默默看着堂内所有人，刚才在秦飞琼说完后，谢二夫人的反应是最大的，一直紧紧捂着胸口，还惊疑不定的偷瞄着谢大夫人。
看来，她显然也是谢十一娘当初那蹊跷亲事的知情者。
“大人的意思是……凶手是你！！”谢二老爷终于反应过来，用震惊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堂上的某人。
“二弟，你什么意思！你看我干什么？！”
“我看的不是你！我看的是……”
“凶手正是谢十一娘。”
听到陆檀的话，一刹间众人又都转头看向了他，一脸不可置信。谢二老爷更是一脸的瞠目结舌，他的手刚抬起来指向了谢大夫人，剩下的半句话还在嘴里。
若是陆檀能听到众人心声，想必听到的应该都在说他疯了吧。
但相较其他人的不可置信，一向优雅端庄的谢大夫人却是听到陆檀的话却是瞬间满脸怒气，那两道细细的柳叶眉都一下子挑高了。
“大人这是查不到真凶，开始胡言乱语了吗！桃源谁不知道，我的女儿五年前因为受到惊吓，就得了癔症。”
谢大夫人一字一句，声音越来越高，话中的怒意仿佛就要喷薄而出，“你让一个得了癔症的人，如何做帮凶，去完成那一系列精密的杀人布局！”
“癔症？有天医门和药神谷的证明吗？！在我看来十一小姐只是从五年前开始，就一直在装疯卖傻罢了。谢府一系列的怪事是从五年前开始的，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从那场中途换了新娘的亲事起。”
陆檀的话如当头棒喝，谢大夫人一下子哑然，坐在椅子上脸色十分难看。
“陆道长请勿妄言！谢府狼妖之事是从去年年末才有的，和五年前有什么关系！”谢大老爷想不明白，原本好好地在说狼妖的事，怎么一下子就扯到了五年前，还说这一切都跟他痴傻了的女儿有关系。
“你胡说！”谢夫人回过神，一下子从位子上起身，怒气冲冲的走向了陆檀，“你有何证据！！”
“那你又有何证据？能证明十一小姐不是装疯卖傻呢？
“空蝉药师留了药方，还有……”
“空蝉药师早已失踪！光凭一张药方如何能做证据？”
“陆道长真是强词夺理！这是硬要把这盆脏水倒在我女儿头上了！”谢大夫人气急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知道陆檀等人此刻也没有她女儿杀人的证据，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跟她逞口舌之利了。
但他们为什么会说她的女儿是凶手，明明……
看着谢大夫人重新变得镇定自若的样子，陆檀在心里叹了一句，的确不好对付。
“只要做过，必定会留下痕迹。大夫人怎知我不会找到证据呢。其实我会想到十一小姐是装疯卖傻，还要多谢夫人。那天在大夫人院中见到发病的‘十一小姐’后，我才恍然大悟，十一小姐藏着秘密。”
看着谢大夫人吃惊的样子，陆檀冲她大夫人笑了笑继续道，“那天我们撞见的根本不是十一小姐，而是大夫人让人冒充的十一小姐吧。”
陆檀也是在和众人一起用晚膳时，听到飞琼偶然一句‘原来谢小姐身上是雪鲟鱼的味道’才发现的。
那天十一小姐发狂，飞琼上前阻挡时闻到了一股异味，本来以为是丫鬟照顾不周。但后来众人一起推敲后就明显发觉了不对。
按照大夫人对十一小姐的在意程度，怎会容许她身上出现异味呢。
“雪鲟鱼珍贵又及其难处理，我师妹打听到，今早谢府进了两筐雪鲟鱼，直接就进了大小厨房，而在上午这些鱼就全被收拾料理了。
在泠音小筑还能有人身上有这味道，只可能是厨房的人。想必是谢大夫人让小厨房某个和十一小姐人身形相似的小丫鬟假扮了她吧。但这样的话，整件事不就非常可疑了吗。”
陆檀看了一圈面色各异的谢家人，这一切只能说明，谢大夫人想要掩盖十一小姐身上的秘密。
“夫人，陆大人说的是真的吗？”谢大老爷满脸严肃的看着默不作声的谢大夫人，一个劲的追问，“你为什么要找人假扮婉儿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檀看着依旧缄口无言的谢大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应该是爱女心切吧。谢大夫人是怕十一小姐突然发病，被我们发现她得的根本不是癔症，而是一种怪病。是一种发病时会狂躁暴力、爱食生食血肉的怪病。”
“我师弟之前查到，大夫人您自五年前起就一直在茹素，而兰汀小筑中也不容许出现荤食，可您的小厨房却每隔七天都要出去采买不少活禽、牲畜。”
陆檀认为谢大夫人避居西苑，设立了全权由她掌控的小厨房，应该就是为了定时给十一小姐提供血肉，不使她犯病。
“您很谨慎，虽然在小厨房的采买单上并没有采购活物的记录，但我的秦师弟在谢府门房的家丁那打听到，他们时长会听到谢大夫人小厨房的人采买的东西中有活物的声音，并且闻到牲畜散发的独有气味。
“夫人……”
“大嫂！他说的是真的？十一娘真得了要吃血肉的怪病？！”
“我儿的死，跟那疯子有关！！”
“你闭嘴！我的婉儿不是疯子，她只是病了！！”谢大夫人像是被谢二夫人那句疯子触怒，冲谢二夫人直接怒吼了一声。
这声呵斥不仅吓到了谢二夫人，其余谢府众人也都十分惊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恭默守静的谢大夫人如此失态过。
谢大夫人根本不在意谢府众人脸上的惊惧之色，她只是转头一脸厌恶的看着陆檀：“你一派胡言！虽然我的兰汀小筑中不许杀生，不许所有人食荤，但又没有不准她们在外面吃，就算小厨房采买了活物又怎样呢！”
“但后来我师妹有特意偷偷的去接触过十一小姐，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您说在兰汀小筑中不许杀生，那十一小姐身上的血腥气从何而来？”
“血腥味！怎么可能……”谢大夫人脸上的神色有些惊讶。
陆檀看到谢大夫人的样子，心中莫名闪过了什么，但没有抓住。
“我之所以觉得十一小姐装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和妖物勾结！十一小姐一个人根本无法布置出那样的杀人现场，所以她肯定有帮手。而那帮手正是硃砂庵内那被雷劈过的桃树精！他已经化成人形，可以帮十一小姐做很多事。”
“陆大人，这可不能胡说啊！勾结妖孽那可是大罪啊！！”
“是啊，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桃源有什么桃树妖啊！”
……
陆檀这话一出，犹如将烧红的石块扔入冰水之中，让堂上谢家人都炸开了锅。众人张惶失措，纷纷开始辩解起来。
这也不怪他们会如此紧张，安朝立国与妖族密切相关。话说在数千年前，灵山最后一位化神期道君陨落后，灵山在与妖族的争斗中就逐渐开始式微。而妖族凭借这强悍的体格，漫长的生命，在灵源大陆则越发兴盛。当时，戾朝为了保持统治力，就大肆交好妖族，赋予各种特权，而这也就苦了所有百姓。
在戾朝最后一任帝王——衰帝时期，大部分的普通百姓都已犹如猪狗，妖怪想吃就吃、想杀就杀。还时不时的要沦为祭祀品，祭祀妖族圣树造化嗜血婆罗树，祭祀一次就是成千上万人。
正是在人们生活的水深火热的时候，安朝开国女帝陛下降世。在破解了神石的使用之谜，让其不再只是戾朝皇族秘密武器后，她造出了大批神眷者，揭竿而起，带领着所有不甘沦为妖族牲畜的人们开始反抗戾朝。
在推翻戾朝之后，她又带领着八千神眷者还有十万大军，与灵山一众修士一起攻打万妖国。经过十年征战，终于攻破了万妖国并诛杀妖皇擎天，毁掉了造化嗜血婆罗树，致使妖族元气大伤，四散溃逃。
不过万妖国虽然被毁，但当时里面有不少大妖却早已趁乱逃脱。之后的千年里，以四大妖王为首的妖族一直不断在灵源大陆上制造事端。也是在此期间，安朝多位帝王以及大批皇室中人因与妖王大战而陨落，人妖之间的仇也就开始越结越深。
不过，近二百年来，随着人族日渐兴盛，神眷者越来越多并且强大，安朝与妖族之间大的战争已逐渐减少，进入了在边境相持的一种状态。
与此同时，安朝皇室对一些性情温顺、不害人的妖怪态度也开始和缓。在皇朝司、众议院的提议下，安朝发布新规，妖怪只要去天网登记，可以接受随时抽查以及限制妖力，并有专人作保，就能获得在安朝暂时定居的资格。
只是虽然人妖两族现在关系稍微和缓，但私自与未在天网注册登记的妖怪来往，仍是重罪。因此在谢家人听到谢十一娘与妖族来往，并有可能合谋杀人后，也难免会这样惊慌。
“谢大人你先是说我女儿装疯杀人，现在又说她勾结妖孽！这一切都是你的空口白牙，说到底你有证据吗！”
“有啊，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十一小姐与桃树妖关系匪浅。就算受了重伤，那树妖都要派人时时关注谢府的动静以及十一小姐的消息呢！另外，还有十一小姐这个最大的证据！”
陆檀远远听到院外传来的动静，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终于来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谢大夫人一脸不信，以为陆檀是在诓骗她。
“大夫人，别着急，证据马上就到。”
陆檀话音刚落，门外就突然开始喧哗起来。众人还未听清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人影从门外猛的撞了进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姐犯病了！！小姐她…她…”只见闯进门来的小丫鬟满面泪痕，气喘吁吁，身上还带着一大片红色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