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锦赛·合乐吗?
“真的没算错吗?”
不顾眼前的镜头,叶绍瑶已经凑上前看助教手里的计算器。
她少年组的积分少得可怜,又空出两个赛季休养生息,全靠全锦赛这枚火箭把她送进决赛圈。
助教把计算器屏幕擦得锃亮,让她看仔细:“所以别觉得这个第五有什么遗憾,要是低一个名次,你都进不了冠军赛。”
冠军赛几乎是一个赛季的收官战,每个项目取本赛季积分最高的十二位选手参加比赛,如果有选手赛前弃权,可以从第十三名运动员开始递补。
叶绍瑶就是幸运的第十二名。
“那我岂不是……”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赛季还没有结束?”
旁边的穆百川抱着手臂直催催:“上哪不能说话,非得在全国观众面前说。”
出了赛场,叶绍瑶立刻给借邵女士的手机给容翡打去电话。
昨天双人滑比赛已经结束,他俩最后获得了铜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喂,叶绍瑶吗?”叶绍瑶能听出对方已经在尽力辨认她的声音,“我就在观众席。”
找到容翡的时候,她正在给首都队的朋友投礼物。
叶绍瑶悄悄绕道后排,示意张晨旭不要拆穿,冲容翡的背影大吼一声。
容翡刚好用抓着玩偶的手抡了她一胳膊,划到了鼻梁。
“痛痛痛。”叶绍瑶捂着鼻子,手指摸出一道浅印子,自嘲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但……怎么不算把容翡吓住了呢。
容翡猛然转身,脸上的笑容定住,关切地问:“没事吧?”
叶绍瑶垂下手,亮出负伤的鼻子。
“这是不好意思。”容翡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云南白药,让她闭上眼睛喷一喷。
叶绍瑶连连撤脚:“应该用不上吧。”
坎坷的会面仪式结束,容翡偷偷踩了身边人一脚,秋后问罪:“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张晨旭摊着手百口莫辩:“虽然你不会信,但真是她让我不告诉的。”
自从知道了容翡的秘密,叶绍瑶会忍不住留意他俩的日常交往,怎么看这段对话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们班私下早恋的同学就是这样的。
这能类比吗?
叶绍瑶强行把自己抽离“秘密”的怪圈,向前辈讨教问题。
“容翡姐姐,冠军赛是什么时候?”
“冠军赛,我记得是在四月初。”
每年冠军赛的时间和举办地点都不一样,虽然叶绍瑶知道这个比赛,但也不甚了解。
“教练说我现在积累将近一千一百分,进了全国前十二!”
“那你要参加冠军赛吗?”容翡感到很高兴。
“当然,多一个比赛机会就多一次历练嘛。”
张晨旭就要冷静很多:“但是最终的拟邀名单还没出来,还是要调整好心态。”
国内有一套独立于国际规则之外的积分系统,除了国际赛事可以计分外,国内的公开组和青年组全国锦标赛、各省市的花样滑冰锦标赛,包括青少年各年龄段的系列挑战赛,都容纳在这个积分系统里。
只是积分按照比赛级别有高有低,过往赛季的分数还会打上折扣。
叶绍瑶算了算,她的全锦赛第五名可以折为七百分,比省冬会的铜牌高出两倍不止。
“拟邀名单多久可以确定?”她问。
张晨旭说:“往年都在比赛前半个月。”
“因为有些省市的冬季运动会还没结束,协会没办法将所有运动员进行综合排列。”
这也是省市级花滑比赛虽然时间不一,但最晚也不会晚过冠军赛的原因。
“我在本赛季排名女单第五位,但因为我已经明确退出所有女单比赛,冠军赛的女单项目也不会参加,”容翡说,“所以无论你最后能不能保住第十二名,都不需要太担心。”
容翡退出女单的竞争,第十三名可以顺位替补,叶绍瑶还在拟邀名单的安全区内,且只要退赛的选手越多,她越安全。
容翡看出她的小九九:“你可别纠结能不能去冠军赛的事了,我刚才看了你的自由滑,滑得不太合乐,还得再揣摩揣摩。”
“怎么可能,”叶绍瑶接受过教练许多批评,但从没听说过自己不合音乐,“我语文期末考试的阅读理解几乎拿了满分。”对音乐的理解一定很透彻。
“不是理不理解的问题,”容翡问向旁边一同见证的张晨旭,“你觉得呢?”
“好像是不太合乐。”
叶绍瑶愤愤地看着沆瀣一气的朋友们,尤其是那根善于中庸的墙头草。
容翡好歹是站过全国顶端的人,张晨旭怎么跟着嚷嚷。叶绍瑶怀疑:“你也看出来了?”
“小翡是国家三级裁判员,听她的。”
“好的。”
叶绍瑶败阵,容翡不仅是她的前辈,现在还摇身一变成了裁判,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所以亲爱的裁判老师,我该怎么揣摩呢?”叶绍瑶眨巴眨巴眼睛,试图用她们坚不可摧的友情空手贿|赂她。
容翡叉腰:“无可奉告。”
告是不可能告的,起码现在正是看比赛的时候,不适合聊这些。
“年龄小就是好,这个弟弟居然可以用单手拉贝尔曼。”
“嗯嗯,他合乐吗?”
“这个选手的编排动作一股m国味儿。”
“嗯嗯,他合乐吗?”
“他换考斯滕了诶。”
“嗯嗯,他合乐吗?”
“……他是季林越,不是合乐。”
“哦?就上场啦。”叶绍瑶终于坐直身子,原来两个小时也不是很煎熬嘛。
上一位选手的联合旋转定级很有争议,季林越在场边来来回回滑了两圈,迟迟没有等来报幕。
“刚才的旋转一看就不会被认可。”叶绍瑶只是担心,可别把季林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状态给等没了。
和女单出场规则一样,男单也由每组抽签决定组内先后顺序。
不过季林越抽到了序号“2”,和他短节目排名全场第四的成绩倒是凑巧了。
最后一组首先出场的是短节目获得第二的选手,但屏幕上转播的画面已经看不出第二的势在必得。
“他都要哭了。”叶绍瑶于心不忍。
观众也有些坐不住,纷纷探头看向内场的裁判席。
“请冰迷们保持秩序,回到座位。”串场主持人安抚大家稍安勿躁,电子广播随即宣布选手成绩。
“j省冬季运动管理中心陈束晰,技术分5958分,6262分,自由滑得分12220分。”
最后一组的竞争还未正式拉开,一百二十二分的自由滑几乎让他提前告别领奖台。
“除了联合旋转,是不是跳跃也出了问题?”
可是跳跃这样的脚下功夫,在远处根本看不清晰,容翡猜测:“应该是用刃模糊,在判与不判之间被裁判狠抓了。”
“下一位出场选手,季林越,来自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
“321——”
“季林越加油!”
没有事先商量,两个小女生挺有默契得整上这一出。
“他又听不见。”张晨旭嘲笑她俩在做无用功。
容翡给他一记眼刀子:“不可能,我喊得可大声了。”
叶绍瑶回过味来,觉得他听不见也好,周围的观众被她们看似有组织有纪律的呐喊吸引,她有些害臊,自己好像哪家明星的狂热粉丝冲进赛场了似的。
“看比赛嘛,就图一个氛围,管别人做什么。”容翡拿起手里的鼓掌器,在巡场结束前又鼓舞一声。
前奏一出,张晨旭的耳朵立马抓住了旋律:“《007》?”
叶绍瑶以为这是什么小众选曲,还有些惊讶:“你知道?”
“他就喜欢一些动作冒险的电影。”容翡代为回答。
张晨旭点点头:“我们下个赛季的短节目也想参考007系列。”
双人版枪|战?叶绍瑶觉得可以期待期待。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容翡在心里小声嘀咕。
季林越的自由滑没有大改动,技术动作还是那些,难度不拔尖,但确实契合007的谍战风音乐。
“哇,是蝴蝶跳。”季林越又翻出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子。
男生手长腿长,身材比例很优越,没有过度得纤瘦,不会给人竹竿跳舞的感觉。
叶绍瑶喜欢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他,和他的表演。
但该紧张的还得紧张,每次看见季林越进入跳跃前的待机状态,她就会摒心静气,虽然知道他会上什么跳跃,但跳跃的效果就像买彩票一样刺激。
男单自由滑需要完成八个跳跃,除了规定的勾手三周或两周单跳,其他七个单跳和联跳可以自由安排。
“我觉得他好像累了。”节目还没进入后段,容翡说。
叶绍瑶否认:“不能够吧。”
虽然自由滑对运动员的体能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但对季林越来说,应该不至于应付不过来。
可是他明显降速了,在换足转后。
后面还有两个跳跃和一个旋转,看他一直起不了速,叶绍瑶心里有些着急。
不管是因为什么,一定要在音乐结束的时候完成所有的演绎。她双手合十。
“都这样了,他还把阿克塞尔的连续跳放后面?”
容翡瞪着眼睛:“你们教练没给他备用方案吗?”
每名选手在上场前都会预估自己的身体状态,并且根据状态做出难度调整,所以一套节目往往会有备用方案。
再不济,如果有个灵活的脑子,也可以在比赛时临时改变计划。
“我觉得吧,他可能就是单纯的倔。”叶绍瑶挠头。
不过这个3lz+2a的确不失水准,在已经有了勾手三周单跳的情况下,把能力范围内的连跳难度最大化。
“我算了一下,他还差一个联跳,”容翡掰着指头说些七七八八,“他对自己好自信,居然把两个连跳放在最后。”
作为已经看过这套节目的叶绍瑶腹诽,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最后一个连跳是3s+3t。
定级步法后,季林越进入全场最后一个跳跃。
第一跳后内结环,高度充分,空中收紧姿态保持不错。
第二跳——意外又不太意外地起空了,计划的3t只在空中旋转了两周,以足周的2t落冰。
“完了完了,别人送上门的温暖没了。”容翡皱眉。
叶绍瑶看她比当事人还激动,看不下去了:“你也算是久经沙场,怎么这么激动?”
她以为高手会对所有的失误处变不惊。
“明明滑速又起来了,要是这个连跳无误,他还是有机会摸领奖台的。”容翡痛心疾首,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惋惜。
原来是对自己的失败可以接受,对朋友的不行。
还好,季林越用最后一丝力气撑到了自由滑结束,致谢结束后,蹲在场外久久起不来。
“怎么回事?”叶绍瑶探头。
季林越身边围上了教练团好多人,手里拿什么的都有。
但是——
“怎么还有人拿氧气瓶?”她惊呆了。
那细长的罐子应该就是氧气瓶?
“应该是教练发现他脸色不对,以为缺氧了吧。”张晨旭说。
按理说,人在剧烈运动后脸上会泛红,但季林越刚才分明可以用苍白来形容。
教练团队慢慢散开,穆百川把他扶向等分区,季林越的最终的分已经出来。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容翡拍拍叶绍瑶攥紧的指节。
“岸北市星未来俱乐部季林越,技术分6559分,技术表现分6248分,自由滑得分12807分。”
“还是不错啦,裁判应该没有为难。”
季林越的全部比赛结束,以总分19021分暂时排在所有选手的第一位。
“应该有夺牌的可能吧?”叶绍瑶小声问。
“当然,可能性可大了,”容翡拿搭档做比较,“你看张晨旭滑了那么多年男单,分数都没有超过一百七。”
张晨旭无缘无故被踹了一脚,有些不服气:“你们从小就练单人滑,我小时候练队列的,根本不是一个赛道的。”
容翡挑了挑眼皮:“不还是殊途同归了嘛。”
两个成年人在她这个孩子面前进行幼稚的耍嘴皮行为,成功把叶绍瑶逼走。
容翡及时察觉:“你去看望你的小竹马吗?”
“是啊,我担心死了。”她负气溜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