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人一把伞，一前一后、一步一步走着。
许诺听着雨珠击打伞面的声音，思来想去停下脚步，提议：“还是你走前面吧。”就是这一停一转身，两人像是双向奔赴。
感受到阻力反应过来的林落看了眼碍事的雨伞。
“你说什么？”
许诺发现林落全神贯注看着脚下的路，花了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在路上后，他绕到林落后面，眼神示意她先走。
林落没有坚持，连带着雨伞点了点头。
梅姨的天气预报很准，本就不大的雨很快停歇。
走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
雨后的山林很有生命力，仿佛能感受到万物在呼吸，林落心情很好：“今天是个好日子。”
走在她后面，关注着阶梯承载的潮湿的许诺搭上这句分不清是不是自言自语的感悟，“被困在雨里的感觉很好吗？”
林落脚步一顿，自然回答，“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剩下的那一二足够我确定今天的属性。”反应过来说的话太过书面和私人，林落马上转换了一种说法，“下完雨我的心情会很好。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许诺抬手扶了下她的手臂，“小心点。”继而应下她的话，“这样说的话，今天是个好日子。”
林落不说话了。
许诺也没再开口，过一两分钟后开口：“我的假期要结束了，要进组还有忙别的。”
林落：“哦。”她犹豫着，“你是明星来着，那等回去能给我签个名吗？”
许诺：“我的荣幸。”
林落转头对他笑了下，“谢谢。”
许诺站在下面和她对视着，鬼使神差开口：“那要合影吗？一般合影和签名都是一起的。”
林落的脑子还有点迟钝，她想说‘好的’。但因为现在想的念的全是刚刚许诺说过的话，于是出口的话成了：“我的荣幸。”说完后猛地反应过来，掩饰性地转身背对着许诺。
既不想让许诺看见现在的她，也不想看到现在的许诺。
混沌的脑子没有发出行走的指令。林落停在原地，她在思考，是不是今天迈的步子太大了？让许诺察觉到了什么。
许诺没有催促林落，只是看着林落的背影，然后…伸手戳了一下林落的背，“我说的合影是正面的，不是我的正面和你的背面嘞。”
许诺看着镜头里的两人说完后就闭嘴等待着。等到林落一点点转过身，单手比了个耶。
刚要按但发现刚刚选中的录像功能，拿回重新设置一下后，他单手比了个心，按下了拍摄键。“发给你了。”许诺拿着手机。
林落放下手，没看手机，“好。”
“等一下——”许诺的声音突然有点严肃。
林落看着他低着的头，露出些蹙紧的眉毛，“怎么了？照片不小心删了吗？还是发错人了？”
许诺从手机中抬头，看向林落身后的方向，定住后，林落看到他的瞳孔放大了。
“那边有人。”说完没等林落反应就走向了那个方向。
三秒钟后，林落看到了，她看到许诺面前那个淋透了的、下半身盖着落叶的人。
是个老人。
视线触及他沾了泥土的布鞋、紧贴着腿的裤子、他身上老旧、单薄的棉衣、闭上的嘴巴，沾湿的睫毛。林落才知道——
原来零上三度，是这样的冷。
不是刺骨，是入骨。
“林落，打120。”许诺转身：“先把他扶到我背上。”
“好。”林落动作迅速且温柔，“快到客栈了，先去那吧，弄点火。救护车需要时间。”
“嗯。”
脱鞋、换衣服，披棉衣，取暖器，烧热水，热毛巾……
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林落不会照顾人，但她知道现在这个人最需要什么。
温暖。
所以她尽她所能拿出有限的温暖。
几分钟后她走了，去山下等救护车，留许诺在上面。
那天挺乱的。医院很乱，心也乱，回忆也乱。
之后发生了什么林落记不太清了，唯一能保证真实性的是——
独属于那天的明天，许诺离开了。
独属于那个月的第四个月，那个老人离世，享年七十八岁。
在敬老院，是林落办理的入住。
可老人明明有七个孩子，甚至已经成年的三个孙子。
他也曾拥有过强壮的体魄，但他走的时候，躺在床上，薄薄好像只剩下一层人皮。
皮包骨，看得人心里难受。
不太能保证真实性的是——
那近二十个四季，快乐占比多少，难过占比多少？
四岁、八岁、十二岁、十六岁……四十岁、四十四岁、四十八岁……七十二岁、七十六岁，没有八十岁。
他早已经过了那个身边好友簇拥，年少轻狂的时光。
眼角的皱纹，眼睛渐渐泛黄，皮肤松弛……他身上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自己的阅历。
曾经说话时眉目张扬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沉默寡言……
多久没注意他说的话？
可还记得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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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可悲的是，他已经是没有父母的年纪了。
更可悲的是，作为父母，他被他亲手拉扯大的孩子赶出了那个他亲手筑起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