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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Psy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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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祁醒在所有人面前,永远都是高高睥睨的,是散漫顽劣的,不把所有人放眼里,也从不珍视自己。

    游离又锋利。

    哪怕烧得人事不省了,他都丝毫不露弱意,抗拒别人的关心,也不肯自救,像是在这种自我折磨里享受什么。

    可是现在,叶伏秋却觉得他的模样,大概是没人见过的。

    他趴在床上,没了平日里精致贵气的穿搭,棉质卫衣兜着一身高热,乌黑头发遮着的眼神,像一束自幽深丛林里冒出来的青光,脖颈虬起的筋脉是他隐忍又发力的证据。

    病弱时,祁醒反倒爆发出更直观的攻击性,足够呵斥住任何人的靠近。

    可叶伏秋只觉得他可怜。

    这人明明病着却还是能把她腕子攥得生痛,叶伏秋皱眉,明确控诉:“我疼了。”

    祁醒幽幽瞪着她,最终放了手。

    叶伏秋抽回手揉了揉,问:“你不喜欢去医院?”

    “可是生病就应该去,而且你这么高的温度已经烧了两天了。”

    祁醒听着她说,垂下眼皮,薄薄的褶皱更浅了几分,半晌,他转动身子,费力地平躺过去。

    祁醒仰着下颌闭着眼,绵哑嗓音诱人又冷淡:“叶伏秋。”

    “我对你是特好吗?我给过你好处吗?”

    “我求你帮我了吗?”

    “我说用你了吗?”

    一字一句,每一次没有语气的发问,都在试图将她赶出他的领地。

    他咽了下喉咙,似乎很疼,皱眉说:“再不走,别怪我说话难听。”

    然而,叶伏秋盯着迟迟没播出电话的手机,往下一坐,坐在地毯上,叹了口气。

    竟然说——

    “其实我也不喜欢去医院,能理解。”

    “呵。”

    祁醒气笑了,恨不得头都更晕。

    叶伏秋抬眼,看向歪在床上呼吸细微的男人,瞧着他发白的下颌,好像一头巨鲸搁浅海滩。

    跟死在那儿似的。

    “你想我走可以,两件事。”她直达目的:“家里藏库的钥匙,阿姨要带我去看东西。”

    “还要告诉我,你这几天为什么不肯回家?如果是在躲我……为什么躲我?”

    祁醒维持原状,歪在一边,过了几秒钟,不屑一笑。

    “你这是三个事儿。”

    叶伏秋:“……”

    有人就算病得动不了了嘴都还能这么硬。

    “不愿意说我只能在这里待着了。”叶伏秋拿手机往他那边晃了晃,“阿姨发微信给我了,她托我看着你。”

    “直到你退烧。”

    祁醒烦躁地闭紧眼,沉了口气,伸手捞起被子,啪地把自己脸盖住。

    叶伏秋喉咙发痒,有点想笑,第一次见他在什么事上落了下风。

    这人也会装死呀。

    醒的嗓音隔着被子闷闷的,慢悠悠威胁。

    “叶伏秋,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我好不了。”

    “病好了就跟你没完。”

    哪怕是病着,但威逼的话丝毫没有减弱杀伤力。

    叶伏秋被吓得缩缩脖,一瘪嘴起身跑了。

    她灰溜溜跑出他的卧室,记着时间,过段时间再看这人烧退没退。

    叶伏秋发现了,他是真的很拿梅阿姨没办法,想不到这么心狠手辣的“坏”人,却唯独对家人没话说。

    有梅阿姨这张免死金牌,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叶伏秋走回餐桌坐下,打开手机里背单词的软件时忽然发问:既然他这么听服家人,为什么这些天阿姨那么叫他回家住,他都不回去。

    软件界面跳出今日第一个词汇:“”

    她目光发散,越来越觉得古怪,后背发凉。

    叶伏秋学习的时候很投入,高考结束后,她意识到还能在学校里踏踏实实上学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所以每一分钟她都想珍惜,更想把时间利用到极致。

    英语四级考试,如果能一次过就最好了,之后就可以把精力放到其他事上。

    可是。

    她一个个单词刷着,盯着屏幕发愁。

    高考复习的时候她放在英语上的时间最多,最后这科的成绩最低。

    一个单词反反复复恨不得要背一三十遍才能记牢,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学习某样东西是需要一定天赋的。

    以前就很羡慕班上那些仅凭语感就可以做对完形填空的同学……

    不过学习,比起生活里的困难鸡毛,简直是最简单的事了。

    叶伏秋紧皱眉,却没有任何抱怨的神情,跟着软件一个个学。

    宽绰安静的开放式房间回荡着女孩细细低喃的背读声音,直到闹钟响了才休止。

    叶伏秋关掉闹钟一看时间,该测第一次体温了。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

    她摘掉耳机,看向祁醒卧室的方向,这么久没有动静,怕不是睡着了。

    退烧药本就有催眠的副作用,病着的时候能睡着是好事。她记得妹妹病的最重的一次,就是高烧到睡不着,真是把一家子人折腾得够呛。

    叶伏秋暂停学习,手机一撂伸了个深长懒腰,酸胀的肩背得到舒展痛快无比。

    她走向祁醒的卧室,心里默默希望他能退烧,只要有好转的迹象她就能回去了,在他的家里,她总觉得自己像那主动飞进陷阱的小鸟,怪不自在。

    叶伏秋还是蹑手蹑脚靠近房门,先探个头进去,听着安安静静,才敢迈步子。

    她一步步走向卧室深处,刚刚嘴上还不饶人的男人依旧是那个姿势躺在床上,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还活着。

    他把被子全掀开了,应该是睡热了,整个人大喇喇躺在那儿。

    叶伏秋压下嘴角,无奈。

    出汗是对的,掀了被子再

    着凉还怎么好?

    她走过去拿体温计放在他头侧,滴的一声结束,一瞧,确实比刚才要低了。

    体温有下来,说明吃药有用,不必跑医院。

    叶伏秋松了口气,突然很好奇,小声嘟囔:“要是没人管你,就这么烧着……”

    “人会发烧烧死吗?”她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祁醒沉睡着,眉眼说不出的顺服,额角细细的汗像晨间叶脉沁出的露霜。

    她扫了眼他全身,卫衣睡裤,不至于冷着但也没有多暖和的穿搭。

    叶伏秋想了想,还是打算好事做全,凑近,单膝跪上床面。

    她俯身,拉住被子一角,要给他重新盖好。

    叶伏秋的气息笼罩到他身上,她瞥见他搭在外面的手,思忖中伸出手,想连带着把这人的胳膊也放到被子里。

    就在她的手指伸到对方掌心的瞬间,沉睡的人突然动了——祁醒握住了她的手。

    动作发生得过于突然,叶伏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缩,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这么多窸动发生在周围,他沉沉的眼皮都没有动弹的迹象,说明睡得很死。

    可就是投入梦境如此深的人,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握得她挣扎不得。

    叶伏秋抖动手臂,不行,又掰了掰他的手,还是不行。

    她越拗,对方越用力,最后两人相握的手结-合之处,都泛着白。

    “祁醒……祁醒。”叶伏秋叫他。

    对方完全没回应,急得她一巴掌打在他用力的胳膊上,“啪”的一声清响在卧室里格外明晰。

    叶伏秋观察,结果对方跟死了一样,唯独这手上的牛劲完全不减。

    他握得太紧,弄得她手指怪紧痛的。

    “松手啊你啊……”叶伏秋气得在他胳膊上又掐又打,以此发泄。

    就在这时,祁醒忽然对着她这边翻身过来,额前的发乱着,露出的眉头皱了一下。

    伴随着他产生的窸窣声,叶伏秋突然停了下来。

    她消停以后,祁醒睡梦中皱动的眉头又缓缓松弛下去。

    男人高烧的灵魂不知正漂泊在哪个幻梦当中,叶伏秋只知道,他握着她的手指,不明意味地捏了捏。

    他抚摸又揉捏她手指的瞬间,叶伏秋心底某个角落冷不丁被撬动了。

    莫名其妙,又一发澎湃。

    叶伏秋紧绷的身姿一点点脱了力,缓缓下坐,最后任由他握着自己,她就这样坐在了床上,在他身边。

    女孩纤细的背影遮挡着些许台灯光,为他打下一小片遮光的阴翳。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起风的夜把尘土味道顺着窗墙缝隙攻入屋子些许,风起得越剧烈,月光就越澄澈明亮。

    躺在她身边,好像任由欺负的祁醒越平静,越露弱,她就越觉得,自己正在靠近什么。

    叶伏秋垂眸,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小声呢喃:“祁醒……你手好热。”

    捂得她都要出

    汗了。

    “你还要牵多久呀。”

    “差不多就放开我吧。”

    “我单词还没背完……”

    他熟睡的气息感染得叶伏秋也在这逐渐步入深夜的时间段中漫上了困意,往常都是要做题背书到凌晨才会有疲惫的感觉,怎么今天困得这么早。

    都说打哈欠会传染,睡觉是不是也会?

    叶伏秋肩膀松了下去,脑袋微微下垂,像只浮在水面休憩的小天鹅。

    魂魄沉昏于冰窖,仍与高烧抗争的男人平静岑寂,唯独紧紧握着女孩手的动作流露了蛛丝马迹。

    叶伏秋盯着他的手,没忍住,无聊得用指腹戳了戳对方浮在手背上的青筋脉络。

    半晌,她叹了口气。

    “你真的有很聪明吗?干得可不像聪明事儿……”

    “没人管你你就满意了吗?”

    “非要把自己难受成这样,你就高兴了?”

    内向又敏感的女孩,鲜少的,稀奇的,在男人沉睡的晚上,对着人张开嘴说了这么多话。

    …………

    后半夜的时候,风停了。

    霄粤湾这片靠海的金贵地界,多是从海边渡到中央的带着浪声的清风,混着尘土的恶风十分少有。

    这场突发的大风天气宣告着秋的袭来,夏天末尾最后的那一点柔和,彻底被秋季吞吃完毕。

    今年秋天来得比往年似乎都要快,冷得,也比往年早。

    只不过在南端城市,鲜少人能提前意识到。

    尘埃落定,空气里弥漫着被洗涤后的腥气和透彻。

    纱质的窗帘不知何时被风推开了一大半,祁醒艰难扒开眼皮的时候,视线里一下映入了窗外的月光。

    涩白的月高高悬挂,亮得怪异,刺得他又缓缓闭了眼。

    喧嚣了两三天的高热在一场药物睡眠和出汗代谢中消散而去。

    如此简单,不堪一击。

    让他觉得还挺没意思。

    本想就这么接着睡,但干涩喉咙渴求水的欲望,和浑身出过汗的不自在打败了他残存的那点慵懒。

    祁醒伸手,把床头柜摸了一个遍,都没能摸到印象里水杯形状的物体。

    小破丫头不会把他水杯拿走了吧。

    他跌回床里,抬起手背挡住眼睛,下压喉结,万般不耐。

    真行。

    叶伏秋,想渴死我。

    他用静止了半分钟的休憩,积攒够了鼓劲儿坐起来的力气,祁醒撑着床边把宽阔的上半身支起来,顺着这股惯性坐直,翻身下床。

    …………

    男人趿拉拖鞋在地板上的簌簌声暴露着他的懒散。

    祁醒慢悠悠出了卧室,本以为这个时间,小丫头绝对是抱东西跑路了。

    结果他走过拐角一望,病恹恹的眼神露出意外。

    叶伏秋正趴在餐桌上,戴着耳机枕着胳膊,双眉扬着,睡得正香。

    水杯就在

    餐桌上(),祁醒预见了她最初的想法:怕不是给他晾了一杯热水()_[((),打算过会儿端进去,结果自己睡着了吧?

    祁醒往墙边一靠,隔着一段距离就这么看着她酣睡,泄了口气息。

    没法说,真没法说。

    他直起身一步步靠近,走到桌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干疼的喉咙被滋润,难受劲立刻少了一大半。

    祁醒瞥向叶伏秋,带线耳机些许漏音,像是什么英语课的音频。

    她的手机设置的常亮,睡之前开着手机自带的备忘录笔记本,上面有她歪歪扭扭用手指默写的单词中英对照,五遍里有三遍是错的。

    最后落下一句。

    【背单词为什么这么难!!】

    窝窝囊囊又透着一股崩溃。

    祁醒唇角下压不止,有想嘲笑的冲动。

    想忍,但很难。

    女孩手里还握着体温计,上面停留着他几个小时前的体温,枕着胳膊睡得估计是不舒服,半边脸都压出了痕迹。

    他的眼神一点点淡了下去。

    良久,祁醒伸手,摘掉了她的耳机。

    语气悠哉的,轻慢地嘲着:“书呆子才只会读死书。”

    “笨蛋。”

    他俯身,把叶伏秋的胳膊揽到自己身上脖子上圈好。

    下一秒,祁醒把她从椅子上拦腰抱了起来。

    睡得完全没意识的女孩被他抱紧怀里,额头一下贴上了祁醒的颈侧。

    她额头的温热与他脖子的脉动正在交融。

    他的手紧揽着她的腿弯,祁醒侧眸,睨了眼她垂搭的眼睫,转身,步伐稳实地抱着她往客房走去。

    餐桌留着喝剩一半的水,还有尚未暂停的英语音频。

    霄粤湾的风停了。

    海边的秋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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