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得知方应看不远千里而来，就为了逼出自己的杀手锏，试试是否能真的杀得了他，王小石不由苦笑。
王小石还保留实力，而方应看在与朝彻子的纠缠中将气力消耗了七八成，已近力竭，再斗也是输，更别说……这有好几个人与他不是一条心。
“可惜，被不长眼的人搅乱。若我能把你杀了，那么，我的名字也大可改上一改了。”方应看扬眉，这表情显得他像个风流纨绔，他确实长久以来爱用此形象在汴京示人。
王小石饶有兴味：“改名字？改什么名字？方应看——大家不是都应该好好地看你的了吗？”
方应看笑了：“只要大家都已往我身上看，我就更该改名了。”
“这名字不好改。”
“已改好了。”
“能否赐告？”
方应看点头，他只说了两个字：“拾青”。
他的笑依稀如少女的绮梦，一点也不似刚才还有作舍死忘生之决斗，也浑似没了适才那一场生死搏杀。
王小石听了整个人震了一震，脸色更是一沉。
但凡他现在报出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拾舟”，王小石的脸色大概都会好上些许。
自与王小石相识以来，梁阿牛、何小河、方恨少等人从来未见过他如此震惊过。是以，他们也好奇“拾青”这个名字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王小石冷哂道：“好志气。”
……难怪袭姑娘要追着这公子侯爷揍，他这样确实有些欠打。
方应看欣然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就不明白，”这回开腔的是温柔。她将已经昏过去、生死不知的朝彻子紧紧抱着，抬头时眼眶蓄满了泪：“拾青、拾青，这有什么了不起？有啥志气可言？”
她自言自语、但大声夹恶地说：“方拾青？那有什么！不如叫拾金、拾银、拾秘笈、拾人牙慧……那还有趣多了！你们听听，方拾宝、方拾收、方拾拾……那多响亮啊！方拾青，未免太……”
王小石脸色一变，忽叱道：“住口！”
温柔这回真的住了口，她能忍住不哭出声来，已经是破天荒的了。
臭小石头居然吼她！
还是当着天女的面吼！这叫温柔怎么受得了？
天女：家人们！我的母语是无语。
她忍不住道：“……自在门的创始人叫什么？温女侠不会不知道吧？”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不就是韦青青青吗！”
对，你知道。但你脑仁只有核桃大。
天女懒得再费口舌，她一贯讨厌温柔，认为整本《说英雄》女角色里也就息红泪算个人物，对其他人评价极低。别说温柔，天女作为神侯府的团宠，就连织女、智小镜，天女也要品一品、鉴一鉴她们的“一言难尽”，却丝毫不提自在门那几个老东西又是礼让出女友啊、又是假扮情侣的清奇脑路。
温柔在豁然而明之后，仍不觉有什么不对。
但无人帮他，她也只敢小声在朝彻子耳边嘟囔：“我还以为是什么？方拾青原来是再收拾韦青青青的霸业王国，那算什么？我看他是拾韦青青青牙慧罢了。”
方应看的“偶像”大概正是自在门创始人韦青青青，他甚至都不太看得上自己的义父方巨侠，未曾想过以义父为超越目标。他不光对巨侠隐有不服，还觊觎过他的妻子，那位温婉美丽的晚衣夫人。
对于自在门出身的女弟子，他也颇有些微超乎寻常的兴趣。
——尽管他一开始并不是为这个原因才接触的朝彻子。
方应看这样有野心的人，远跋苦涉来这儿，自是所谋必巨了。
见王小石喝止温柔，他很是承谢。
在汴京时，方应看感到武功最莫测高深的三个人分别为王小石、六分半堂的狄飞惊还有刚入汴京城的吴惊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其力量与水晶有关。
只是，被朝彻子横插一脚，方应看没能试探出王小石最具力量的石子到底是不是水晶？吴惊涛的□□掌是在水晶石洞中练成的，水晶的
灵力加强了他的掌功；而狄飞惊脖脊上一直戴着水玉，而他一直深藏不露，谁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当日白愁飞正是低估了狄飞惊，射碎了低首神龙颈上的颇梨晶石，他若不惹怒对方，狄飞惊说不准还会祝他一臂之力，也就不至于命丧雷媚之手。
说起雷媚……她的剑法很好，曾经是苏梦枕与六分半堂大战时捏在手里的最后一步棋。
她若是与自己尽心尽力联手斗王小石，对方大抵没有多少活命之机。
目睹过太多次雷媚杀主的事，方应看机警多疑，没有十足把握，便不会让她有可趁之机。
只不过方应看目前还没怀疑到雷媚与朝彻子有染的离奇可能头上，他以为雷媚只是单纯的也不信任自己，才没有在朝彻子步步杀招之时出手相助，幸好有天女驰援，不然他怕是真的要惨遭朝彻子毒手！
“蔡京决心要追杀你，他悬红万两黄金，外加不少好处，现在天下各路、黑白二道，要取你首级的好汉豪杰，已多不胜数。”临走前，方应看似乎是想趁机卖个人情。
梁阿牛在内心暗啐了一口：装什么金枝玉叶，准没安什么好心眼。
他说的不错，这小侯爷不光自恋臭屁，而且相当的装，难为他长得又帅武功又高，偏偏要当下三滥的人渣。
王小石道：“为这点动心而取我顶上人头，在所多有，但若令小侯爷跋山涉水、不辞千里而动身、动手，必定另有内情。”
方应看高深莫测：“也许，我也想杀你。或许，我想过来助你，跟你交个朋友。”
王小石：“也许，蔡京要小侯爷亲自出手，要‘有桥集团’人就小石的事表明态度……”
方应看失笑道：“那用得着我吗？大不了，米公公可替我跑这一趟呀。”
这话乍听有理，实则虚伪之极。京师里的英雄好汉，现在无不恨米苍穹入骨：因为他当场格杀了温宝，也打杀了张三爸。米苍穹已成众矢之的，无法成为一个统合朝廷、军方、绿林、武林、江湖、市井高手精英的领导人物了。方应看这才敢毫无忌惮的暂时放开有桥集团，把烂摊子甩给老太监，跑到这荒郊野岭为所欲为。
他目光猝然：“王小石不必过谦，我看你说不明白时，心里早已比天底下谁都更分晓。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该明白的，总有一天会明明白白的……”然后他向王小石长揖：“就此别过，只请见怪，不请原谅。”
说罢，方应看不着痕迹地深深扫了重伤的朝彻子一眼，携天女之手而去。
——天羽奇剑攻势之下，她竟丝毫不落下风，令方应看震撼之余，更心生疑窦。
天女婉约相从，临行时也回眸睒顾，似乎有着无数欲语还休的难言之隐要对王小石说。
王小石当然理解天女的苦衷，知道她身为巨侠徒弟的身不由己，他有什么资格立场让她抛弃自己的“应看哥哥”呢？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小石已失恋多次，倒也不差这一次，他看的很开，却没法不难过。
天女这时候已挽结了长发，长发束髻更使她颈色如玉的白，纤腰盈握，风姿楚楚动人，跟清狂尔雅的方应看走在一起，直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不过依朝彻子看来，方应看还是跟雷纯最配。
这两位，方方面面才叫天造地设。方应看当年会暗恋雷纯简直月老开眼般的神来之笔。
得不到你的爱，便成为你黑心的模样。
不结亲简直天理难容！
雷纯像玩弄白痴般玩弄方应看，那会儿朝彻子暗中看的很是乐呵快意，她心底为雷纯鼓掌助威，摇旗呐喊，满意方应看在对方手中像条要死要活的狗，痛苦又卑贱。
——谁让这位义弟打小就比自己聪慧、招人喜爱。万年老二是什么滋味，朝彻子在方家受够了。
而且他还是个恶心该死的恋母癖！
直到雷纯此人出现，朝彻子第一次发现：
——原来方应看也可以是蠢货！
——原来爱的力量如此强大，使人丧失神志！
终于，她发现自己可以在一件事上赢过方应看，遥遥领先，那就是她永远不可能被玩弄感情！
眼看心上人要走了，王小石也不拦，不阻，不送，不理。
忽听有人叱道：“都——怪——你！”
一字一句，犹如断冰切玉。
说话的是温柔，她恨恨地也狠狠地向一女子发话，张牙舞爪的冲对方扑过去。
那女子当然就是天女。
要不是她给方应看送什么狗屁乌日神枪，予予姐根本就不会受伤躺在这！温柔心中打定主意要教训天女。
但她这三脚猫功夫，岂会是天女的对手？
她不闹也就罢了，一闹将天女的火气也给闹出来了。
方应看作势要将天女护在身后，被天女冷漠推开。
温柔当场挨了她一耳光！按说她平时也没疏于练武，刚刚还用轻功救下了方恨少。
可、可为什么她在天女手下竟然过不了一招？
“温大小姐，我还有正事，没空和你闹。看在你父亲非要收我为义女的份上，我勉强当你是姐妹，这巴掌算小惩大诫了！”天女的俏脸一时如罩寒霜，她这样的美人因被无理撒泼而难过，自是让人瞧见了心疼，就连方恨少与梁阿牛都忍不住为她揪心。
“如果你是为了躺地上那个出头，未免太不值了。”天女深吸一口气，柳叶眉微带愁绪的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之结，她说的自然也是在场人的心声。
以天女的能力，只要一秒就能叫温柔人头落地。然而她不屑于这么做，对于温柔这种层次的人，连纠缠对她来说都是种浪费时间。
温柔不敢置信，还想出招，却被王小石眼疾手快拽回。
“抱歉。”他已不敢再直视自己受委屈的心上人。
而天女对他唯余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