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比刑部更难捱的是神侯府。
似乎是老天都在惩罚他们上回默认了朝彻子纵火,未曾替她辩白过一句,这次他们明知凶手是谁,又却碍与于种种原因不得指认。
帝姬杀了宗姬这样的惊天皇室丑闻,官家真会允许公诸于世吗?
虽是误杀,但在场人一清二楚,这摆明了是宗姬自个撞上去的!
然而无情以为,他们做捕头破案的,当公正廉明,不可徇私枉法,还是不能包庇顺淑帝姬杀人之举。
“世叔。天子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无情的语音没有丝毫变化。
为此,诸葛找他谈了好几回心,以图开解他暂且放下此事。
“真是她想要杀人的吗?刀剑无眼,我以为你涉足过江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私下有什么冤结孽债。但此案事关重大,牵连皇室,还是交由刑部定案罢。”
“我知道,你这是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放过她。但这世道稀里糊涂结下的冤假错案,又何止一桩?倘若你真要让她伏法,我只有一个要求。首先,你得揪出玉清昭应宫纵火的真凶,倘若不是她,便替她正名,还她清白,再查清楚究竟是谁引着宗姬去的菜市口,背后是否有阴谋?是否有人做局?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再判她失手误杀了宗姬的刑案。”
无情的容神白得像花之魂、月之芒、雪之魂、玉之魄。
他静了半响,最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
这段时间,热心天女也没闲着。
听方应看向她打听起关七此人,她实在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帮那些被温小白勾去丈夫心的可怜女人们打起了小三。
“哎……温小白有了对象还去勾搭别人的丈夫,女儿又害得狄飞惊和你念念不忘……”似乎对这种行为格外不耻,天女连带嫌弃起了曾经是雷纯追求者之一的方应看。
她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妹妹所言极是。我方应看过去竟被雷纯这种女人玩弄于掌心!倒叫妹妹看笑话了!还……连累了义母。”
方小侯爷端正态度,立正挨打、伏低做小,乃至俊眼修眉间泛起哀伤,整个人看上去快碎了,才换来天女差强人意的轻哼。
“罢了,勉强算你过关吧!”
天女自认与温小白、雷纯母女不同,从未行勾引之事,都是这些男角色死皮赖脸爱慕她、想要得到她。
她只是单纯想要帮苏梦枕治病、帮狄飞惊摆脱心机女、整治不良少年方应看呀。
可是,他们怎么都莫名其妙要求娶她呢?这白月光也太难当了吧?
她还一不小心让方应看这个小狼狗吃到了肉。
哼哼,真是便宜他了。
虽然这不是她现实的身体,但失身的精神创伤却无法抹去。
“系统,你再查查那个赵玉珠,她真的没问题吗?”她难免在心中疯狂呼叫外挂。
“查过了尊敬的宿主大人!该角色一切正常,非穿越,非重生!百分百大宋土著。”
也对。怎么会有女主不被爱呢?
“没有得到过关键男角色的真爱,就不可能是小说女主,更不可能长出血肉。”系统信誓旦旦,根据小说定律,赵玉珠就不具备成为女主的条件嘛。
虽然它不可以提供发布任务以外的帮助,但查询bug的权限还是有的,顺淑帝姬不可能绕过它的后门。
……
为了要替蔡京泄心头之忿,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等在朝中沆瀣一气、互为勾结的权臣宦官,都调动了自己豢养的打手、杀手,要取王小石的性命,来讨蔡元长的欢心。
逃亡并没能让温柔与王小石产生任何吊桥效应。
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未能破冰。
这会儿落脚六龙寺,温柔只和她从法场中救出来的罗白乃、再就是方恨少等人说话,完全不搭理咱们王少侠。
寺院有口清池,池子里长了几蓬莲花,不是紫的就是白的,各有各的美态。池里有三四只乌龟,有的在爬,有的伸着头,有的趴攀堆叠在一起,有的在啃着菜梗残苔。
旁边还有两只红嘴蓝蔻黄腿鹤:仙意盎人,单足而立,凝神逸志。
温柔看着风景,想起朝彻子曾经与她说过的话,由王小石想到了狄飞惊。
以前那个男人在雷纯面前垂着头、屈着背,但他的样子和背影,却一点也不像是个恭顺的奴才,却似是一个忠心的大臣,鞠躬尽瘁,只为他值得效忠的家国君主、天下江山。
——那就像一个真情的丈夫对他的爱妻,一个极孝顺的孩子待他的母亲。
倘若雷纯叫他走,他的脸容便会依稀有点不舍,眼神隐约有点迷惑。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忠诚的手下,居然有天会像苏梦枕一样,头也不回的与雷纯划清界限呢?
虽然,走了狄飞惊,在她周围、身边,不知有多少为大家所熟悉的知名高手或全不认识的神秘高人、好手,依旧在保护着她、维护着她。
但雷纯的笑却没有原来动人了,不再笑得情、笑意盈着艳。
天女还是老样子,依旧天天嚷嚷着她那句“不雌竞”。
朝彻子心想这不废话吗?男人们都主动移情别恋爱上她,她当然不必竞咯。
她只用坐在那被疯狂追求就好。
能使自己被爱是一种本事,朝彻子尊重有本事的人,但也仅止于尊重。
被捞光鱼塘的雷大小姐最近挺沉的住气,朝彻子亦尊重她。
六分半堂上下静悄悄,因狄飞惊的离去,雷纯不得不耗费更多精力来整治打理帮派,她这段时间大概无瑕掺和外头的事了。
金风细雨楼代楼主天女甚至不必刻意打压她,六分半堂就已经寸步难行了。
如果朝彻子是雷纯,她大概会悲愤问苍天。
难道失去这些男人的爱,我便只能一事无成了吗?
谁拥有更多男人的爱,谁便能无往不利吗?
若真如此,朝彻子只会觉得天道不公。
倘若天道不公,那她便挑天!
抢夺爱?
不不不,把对方的仰慕者统统干碎才好咧!
温柔正在专心替那些翻转了的乌龟扳正过来,方恨少安静陪在她身侧。
她满脑子回荡的就只有朝彻子那句干碎,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的风有些不同寻常。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王小石大喊一声:“小心!”
王小石认得这两个偷袭温柔的人。他们是“有桥集团”的张烈心、张铁树,方小侯爷的手下。
这两人一出现,就立即都向温柔下手。
电光石火的刹那,白衣书生方恨少却似早已料到有这场伏袭一般的,忽然扯着温柔的肩膀,在雪人动手的前一刹已叱了一声:“起!”
他振衣而起,在王小石还来不及赶到时扯起了温柔。
张铁树和张烈心暗算失手,立即要走。
但何小河、梁阿牛立刻截住他们。他们一早已伺伏着伺伏暗算的人。
四人才交手,高下立见,险象环生。要不是还有以下的一个变化,“铁树开花”很可能就栽在阿牛小河的手下。
那变化是:花。
莲花。
在池中央那朵又大又纯洁的莲花,忽然离水激上半空:成了飞花。
莲池里,忽然冒出一个人。
一位公子哥儿。
他的衣衫虽已湿透,但他冒出这潭浊水时,仍是那么玉树临风、面若冠玉,丹颌朱唇,眼若凤睛,气定神闲,意逸精蕴;此际,他飞身而起,动若脱兔时面目仍静若处子,甚至比那一朵白莲更白更纯更美更翩翩。
他一出现就出手。向何小河、梁阿牛、方恨少三人背后出手。
躲在六龙佛塔顶的朝彻子看在眼里,她抿着唇角,攥紧手里的判官笔。
事实上她一直在找机会偷袭对方。
不要问她为什么偷袭,显然偷袭成功的胜算更大。她只要赢,不需要赢得光彩。
朝彻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她坚信自己有与方应看一战的实力。
方应看这种祸害还是早早除了好。否则将来恐有辱方家门楣。
她不信还能有人撞上来替这狗崽种挡第二次。
乍见莲池中跃起的翩翩俗世佳公子,暗中伺伏的大四喜、叶神油也都震住了,失惊失色的也有,失声叫道:“方应看!”
“翻手为云覆手雨,他怎么也来了!”“神枪血剑小侯爷——他来作啥?!”
是的,这等京城里的不世人物、人中龙凤,千山万水地来这穷山恶水之地,做什么?图个啥?
莲花连根拔起,破泥泞飞起,旋舞于半空。
方应看破池而出,他一出现,就出手。
这时候,他的衣衫仍是纯白的,手背肌肤亦是纯白的,给人的感觉也是纯的白的,但就在他出手的一刹间,他的脸上忽然金了一金,眼色遽然绿了一绿。
王小石乍见只觉眼熟。
这熟悉却使他有一阵陌生的惊恐,虽然他一时也想不起这熟稔的感觉从何而来。
方应看出手,却不是直接攻向王小石,而是攻向方、何、梁三人。
他也不是直接攻向三人。
他飞身而起,右手紧执左手,左掌中、食、无名三指并伸,就像作法施术一般,口中念念有词,这时,他左手通体血红,哧的一声,一道红芒如赭,破指而出,中分三路,三缕血线,分别射向张铁树和张烈心。
他的指劲要是袭击向王小石,王小石则早有防备。
可方应看的攻击方向却是他的属下,这令王小石大为意外。
但王小石立刻感应到:梁、何、方三人有险了!
他顿时大喝一声,一掌“隔空相思刀”飞空发了出去,要截断这三缕神怪诡奇的指风。
如果不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猝然出手阻挠,那他大抵是能截到的。
阻挠王小石的是一个神清骨秀、艳媚自蕴,比少年男子还英气的少女。
雷媚出手隔住了王小石的一剑,险之又险。
奇怪的是,交手过程中,王小石感觉她点说不清的心虚,似乎想抬头看天,但又不敢抬。
这神情像极了学堂孩童作弊被抓包、尿床被宣扬出去又或者偷情被丈夫发现。
总之雷媚现在的状态不对劲极了,但他没有时间细细琢磨。
方应看由“血河神剑”衍化出来的三道“血河神指”,分落打在张烈心的左右手与张铁树的掌上,变成一青一蓝一黑三种扭曲千虫驳合成一长蛇般的劲气,噬向梁、何、方三人。
更要命的是在王小石扔出两粒石子,且方恨少已躲过一指时,众人才发现那指劲居然会拐弯,又冲着方恨少的死穴来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方应看第二指也射了个空。
小寒山燕的轻功“瞬息千里”称绝江湖。
飞、翻、转、移、腾、滚、掠、挺、弹、扭、拧、甩、闪身十三势齐发,温柔竟扯着方恨少又躲过了。
方应看冷哼一声,脸色大金,凌空施劲,把第二指余劲转化为第三指,务要置方恨少于死地方休。
王小石本来一直不想与这如花似玉的魔一般神一样的翩翩俗世佳公子为敌,但此际已管不了那么多、理不了那么多、顾不了那么多了。
必须围魏救赵,打他!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王小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方应看在这——
那个女人会如期而至吗?她是不是已经来了?但王小石不敢退,不敢赌,不敢分心。
笼罩六龙寺的乌云越来愈厚、越来越近。
天空飘起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