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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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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突然安静。

    我跟刺猬一样抱作一团,只恨不得刨地三尺,把自己囫囵个儿给埋了!

    “公主?”黎萱试探着道,声音中隐有笑意,“属下……送惜小姐回府可好?”

    我以袖掩面,死命挥手,“去!去!去!赶紧给我送回去!”

    黎萱又笑一声,而后,似有极轻的脚步踏落在我身后,携了微凉的风。我立刻就认出了那气息,慌乱叫道,“不许过来,不许过来!黎萱癸丑,别让他过来!”

    话落,凌厉的掌风应声而至,瞬间冲开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几番掌击衣猎之声后,有人闷哼一声,重重落地。我也顾不上遮丑了,慌忙抬头,大声制止,“步杀,不要伤了癸丑多生是非,他是三皇——我擦?!癸丑你敢伤他试试!”

    狠厉而袭的大掌应声而止,生生停在步杀额前半寸之地。癸丑利落收掌,背手而立。我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缓缓看向半撑于地的步杀,他对上我的视线,唇微动,却又蓦地抿住,垂目。他黑眸沉黯,睫毛颤动一下,起身,再次向我靠近。癸丑形若鬼魅横插而入,出手迅如闪电惯向步杀胸口。步杀反手欲挡,然癸丑袭至的却已然是第二掌了。步杀被这连掌击的连退三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他弯曲着身体,大掌按压着胸口闷咳,低垂的鸦睫下,黑眸越发乌沉。压下咳喘,他直起身子,便再要上前,却被黎萱一声呵斥。

    “你这卫子倒是不怕丢了主子的脸面,人看不住便罢了,使性争强的事儿,也是你这等身份做得的?”黎萱皱眉瞧着步杀,冷笑,“以下犯上不自量力的东西,还不速速护了惜小姐回相府,自觉去刑司领罚!”

    步杀僵硬如石,定在原地。

    “黎大人,”惜了了瞧了许久,忽而开口,“我这卫子性直,想是有事要禀于公主方才如此。了了回府也不过是困觉小眠,无甚赶紧,不如让这卫子把话吐了罢……”

    她微微一顿,看向我,浅笑道,“也还公主个心宁气顺。”

    黎萱思索片刻,扭头询我,“殿下,可愿听这卫子相禀?”

    我呆呆怔怔,犹然沉浸在震惊之中,被黎萱这么一问,反反复复转在脑子中的话不经思索就脱口而出,“你那么厉害……竟、竟是,打不过癸丑的么……”

    又是一阵突来的沉默。

    步杀面色生白,唇绷成线,胸口伏动。对上我的视线,蓦然垂目,掌下屈握,骨节寸寸泛白。惜了了却是歪头瞧我,抿唇浅笑,“自是打不过的,若不然,了了也不会被掳于此了。”

    “可是……”

    我尚未可是完,便见步杀足转身动,扛了惜了了翻窗而去。玄黑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窗外,隐透着几分仓惶无措……

    我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

    黎萱手下温柔而转,为我梳理凌乱的长发,“殿下,东临禁卫是有等级之分的。”

    “东临卫以甲子纳音,即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共计六十品阶。甲子,是为最劣之等;癸亥,是为最上之位。甲寅以上十品奉于东临皇帝,余下五十品就被东临皇帝赏派给王子皇孙列王诸侯。三皇子所处之位,配得的禁卫,癸丑是为最上之选。”

    我垂着眼,瘪嘴,“听不懂!”

    黎萱笑笑,耐心道,“那便这样来说,东临卫按等级来分共计六十等,前十等是专门侍奉皇帝的。六十东临卫皆以排位为名,癸丑是他的名字,更是他的排位,虽属第十一等,却是皇子们所配禁卫中最厉害的那个。”

    我沉默片刻,问,“那壬辰呢?壬辰与癸丑,差了几级?”

    “二十一级。”

    “…………”

    “癸丑!”

    “属下在。”

    我垮着小脸,苦大仇深地将他望了许久,直望得他纹丝不动的浓眉隐跳一下,我这才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癸丑啊,为人属下,单单只会听命行事是没有前途的。”

    癸丑,“……”

    “你得会察言观色解语识心,才能步步高升直登青云啊!”

    “…………”

    “你瞧你,样貌好武功高又怎样?名占魁首又怎样?不善讨人心,还不是被你原主子说蹬就蹬,弃如敝履地就扔给我了?”

    癸丑,“………………”

    “就拿方才来说吧,挡步杀是正事儿么?!是正事儿么!!你他喵的难道就没从你主子我手忙脚乱遮头捂脸惊慌失措的小眼神中参悟出些什么么?!!妈蛋,比起阻止步杀过来,掀床单把你衣衫不整狼狈至极的主子蒙头盖了才是当务之急啊啊啊!你挡他个毛线啊!挡他有个毛线用啊!!你他喵的费那时间挡他的功夫,你主子我的鬼模样早就让四个脑袋八双眼观摩得干干净净老脸丢尽了啊啊啊啊啊啊!!!”

    癸丑面无表情的脸被我一番话说的险些破了功,怔怔好半晌,讷讷回道,“属下……万死。”

    “万死没用,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不许拦着!先找件儿衣布把你主子我给盖严实了!”

    癸丑抱拳垂首,虚心受教,“是。”

    “唔嗯~态度尚可,孺子可教,当赏!”吼这么一下子,我的怨气也算发·泄了些,点头,随手捞过桌上的一盘精致的甜点,语气也轻松起来,“嗯,武艺超凡,更当赏。这点心甚是不错的,给你吃。”

    癸丑低头,“属下不敢。”

    我瘪嘴,“我尝着好吃,才赏你的!”

    一直静观其变的黎萱眸光闪了闪,松了口气,似对我于癸丑的态度极是喜闻乐见,笑道,“便接着吧!殿下亦是欣赏于你,才做赏赐,莫要辜负了殿下凤意。”

    癸丑垂目上前,俯首举臂,双手承下,“谢公主赏赐。”

    我自己也拈了一块儿喂进口中,被点心的滋味甜弯了眼睛,扭头却见癸丑立在原处,“啊,忘问你喜不喜甜了,你若是不喜欢……不喜欢……你平日都爱吃些什么?我这就命厨子给你做!”

    “……”

    癸丑看着我,迟疑片刻,径直将点心送入口去,机械着嚼了两下,微顿,咽下。

    “你喜欢呀,”我开心了,欢快地唤黎萱,“黎萱黎萱,我昨日吃的桂花芙蓉糕也特别好吃,你快吩咐厨子做来给癸丑尝尝!对了对了,还有冰糖雪梨羹,点心吃多了定要口渴的!啊,晚上给癸丑加菜,红烧肉,蜂蜜酱肘,油炸丸子,蜜汁肥鹅都来一份!”

    黎萱笑着点头一一应下,我又道,“还有,定要和三皇子道个谢的,这个癸丑,我满意极了!”

    歪头瞧着癸丑垂目吃东西,我笑的眉眼弯弯。三皇子派来的是吧?我惹不起是吧?武功排位第一是吧?欺负我家步杀是吧?喵的老娘就喂喂喂,喂你个膘肥体胖脑满肠肥,看你个肥丑还能不能行如闪电出手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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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对于东临卫这个强大却又bug的存在,我一直是心存疑惑的。喵的拥有如此强悍人形武器的东临竟然干不过连女人都被逼得上了战场还没一个像样卫子的北辰?

    黎萱却笑,“无甚奇怪的,行军打仗向来靠得是谋略!东临卫虽身手诡谲,却个个都是木头脑子,东临皇帝可不敢放他们上战场,一个没看住被北辰的军士给坑蒙拐骗了去,掉头就能捣了他的东临老巢!”

    我,“…………”

    黎萱的话,我信了八分,步杀的木头脑子我是见识到了。死认牌子指哪儿打哪儿我也是知道的,但,总不归个个都是傻的吧?然而,直到此时此刻,被人哼着小曲儿夹在胳膊底儿欢快地飞檐走壁蹦跳如兔,我对这话是真真信了个实打实的十、不!十二分!!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我心心念着步杀的伤势,还有他欠我的那句解释,好不容易趁黎萱被韶湘王唤去问话的机会溜出寝宫,打算一路溜至相府。却不意出逃半道,被个红衣锦冠白玉面的奇怪男子一眼给相中了,死活要挟了我与他一同夜游皇宫寻风觅月。

    就在我快被那男子追上之时癸丑及时赶到。我大喜,忙唤癸丑速速拦下他。谁料癸丑这厮一愣,目光扫过我跑乱的发髻和惊慌的眼神,伸手扯了自己的袍子,劈头盖脸就往我身上扔,然后……束手静立于侧,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包裹成粽的我被红衣男子随手一抄横抱而起踏瓦离去……

    我,“…………………………”

    “哈哈哈,小美人儿,”奇怪男子尖声细语,“你这卫子,还是趁早换了吧!”

    我木着脸,“老娘自己调·教的卫子,老娘认了!”

    “噗咳——”

    挟我之人一个呛笑,从半空直直跌落下去。

    虽有人垫底儿,我还是被摔得呲牙咧嘴,方要叫痛,却被一只细长的手捂了嘴巴,反手将我制住,阴柔的细语响在耳侧,“小美人儿禁声,咱们有风月秘辛可瞧了!”

    他说罢,远远就行来两个身影,一声清丽却颇有气势的女声随之传来,“尹峰,你究竟应是不应!”

    “他出生入死伴我三十余年,劳苦功高,朕不会拿主上之名胁迫于他。”被称尹峰之人笑道,月光洒上他的一袭灿金锦缎龙袍,竟是东临皇帝。

    女人紧追他几步,雍容华袍缀玉流苏,坠在肩侧摆尾的细碎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贵气逼人,“孤此番携了百余美姬,丰乳肥臀,细柳蛮腰,楚秀怜人,妩媚妖惑,善歌善舞,能刀能枪……这百种风情千般姿韵,总归有他瞧的上眼的吧!不过风流一夜借个种,你且安心,那千年玄冰寒潭里的石头,还能真被勾化了不成?”

    东临皇帝又笑,“夜也深了,明日尚有华宴,女帝也早些歇下了吧!”

    “你可是虑他不会轻易相从?放心放心,你只管将人唤了出来,孤自有计策。到时若有幸生个双的,我定与你东临一个!”

    我听着好笑,这俩皇帝,怎么跟小区里遛弯儿相狗的大爷大妈似的?哎——你家这个品相好,我家的也不赖,跟我家的配了吧,到时候抱窝了,分你两只。

    正胡思乱想着,又听东临帝道,“东临禁卫所有名单文述,朕已详列入册,命人呈于女帝闺案,女帝只管挑入得眼的去安排。”

    “尹峰!你明知那些与之相比不过是走卒凡夫,便是全加起来也抵不过你的一个癸亥!当年你应诺任孤随意挑选合眼的卫子,这癸亥你舍不得予孤,孤不争!孤退一万步求个癸亥之子,你竟也推三阻四这么些年!你这东临皇帝是要食言而肥贻笑于人么?”

    阴暗处,奇怪男子看的津津有味,我却大眼一睁,心下骇然,癸亥……癸亥……鬼、鬼、鬼害?!妈蛋,不会是我想的那个癸亥吧?!

    似为了解我之惑,东临帝震声而笑,“好,朕不食言,便予你癸亥一夜,是否能成事,便全看女帝能耐了!”

    他击掌三下,道,“癸亥,今夜不必值守,你且出来罢!”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抹玄黑凭空而现,负手背剑,立如寒松。

    我狠狠一颤,若不是被人捂紧了嘴巴,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他、他、他……他竟真的是我所想的那个癸亥,前辈口中最恨之人,步杀的亲生父亲,我未来的公公……癸亥!

    确定是!肯定是!!一定是!!!

    就是他!!!!

    妈蛋,这癸亥冷飕飕往那儿一杵,活脱脱地一个步杀啊啊啊啊啊啊!哪儿哪儿都一毛一样,就连那一张寒冰三尺近者必杀的臭脸,都一毛一样啊!除了眼睛,其他五官简直是步杀的复制粘贴复古锐化加噪点啊!!!

    妈蛋,这俩儿老不正经为帝不恭的家伙,合着是在算计要给我未来公公拉配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此时,那个复古锐化加噪点版步杀突然回身,细长深黯的丹凤眼中寒光凛冽,直直射向我所在的方向。

    身后之人暗道一声“要糟”,夹了我蹬腿就腾空而去。几番极速奔驰跳跃,男子似被什么重重砸中,身下一矮,抱着我滚落下地。我尚未缓过晕眩,便有凌厉彻骨的剑气直袭而至,奇怪男子哎呦一声,吐出血来,慌忙求饶,“莫打莫打,是我呀!”

    癸亥反手负剑,面寒如冰。

    “咳哎——”奇怪男子又咳一口血,挥手就将我掼到身后,“你也知道我无女不眠,今儿才掳着个顺眼儿的小宫女暖床,你主子便来了。我无意惊扰圣驾,这才在灌丛中躲避,想等你们走了再溜回去……”

    “哎——你知道我最怕你那双鹰儿目的,方才被你突然这么一瞪,吓破了胆了,这才跑的……况且,也巧了不是,你追我尚远,反倒不必烦恼被那女帝拉了去了……嘿嘿嘿,看在我也帮你个小忙的份儿,这次,便放了我吧?啊?”

    癸亥面无表情,漠然收了目光,却连冰冷的余光都没分给我,转身大步离去。

    我急了,直怕真的被这变态拉去暖床,惊声大叫道,“公公!”

    癸亥背影漠然,却是变态回头,瞧我一眼。

    “公公!!”

    癸亥背影渐远,变态回头,又瞧我一眼。

    “公公大人!!!”

    变态面色微白,一手锁了我的脖子,“你是何人?如何认出杂家身份的!”

    我一怔,从嗓子里挤出声来,“我唤我家公公,你应个什么劲儿!”

    变态听的一愣,我趁他手下松力,卯足了劲儿,大叫,“癸亥!公公大人!我是您未来的儿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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