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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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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

    铁器剧撞,轰鸣如钟。

    睁眼,夺命长刀已然震飞出去。黑影疾闪如掣,刀光戾气翻涌如潮,泠泠寒刃劈裂震荡。那人伸手就将我从军师身下拖出,护在怀中。单手翻刀刃敌,指下虚环一声长哨。远处一阵骚乱,和着哒哒踏蹄之声,黑健骏马鸣嘶长啸,扬蹄向这边冲撞奔腾而来。

    腰间一紧,他抱着我纵身跃上飞奔的骏马,长刀横扫,勒缰转向。

    “步杀……”我呆怔地望着头顶寒眉冷目之人,伸手,触到他微凉的脸庞。才似确认了什么,埋头就扎进他的胸膛,搂着他的腰大哭起来,“步杀!步杀!步杀!”

    他微微垂目,乌眸幽转,手臂紧护着我缠住缰绳,劈刀掀翻马下一众攻上的士兵。他踢马低喝,骏马扬蹄直指营门。

    “等、等一下!”我忽似想起什么,看向一旁,果然见军师执刀奋战苦苦支撑,他身后,长·枪·闪着寒光奋力刺来,我拉扯步杀衣襟慌乱叫喊,“救他!步杀,救救那军师!”

    步杀乌眸沉潭,冷漠勒缰,喝马疾驰,在百数士兵中踏出一条血路,自大敞的军营大门飞纵而出。

    我呆怔地看着身后,那军师捂肩倒地,淹没在不断涌至的兵潮之中。

    树影在身侧极速退去,步杀抬臂护在我的额前,挡去迎面打来的树枝。直至山林渐密,他抱我翻身下马,一掌击在马股。待马跑远后,携我躲进一旁的高密灌丛。

    不多时,身后亦有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左副将勒马下地,蹲身查看片刻,翻身上马,大喝一声“追!”带着手下便向我们的马跑开的方向追去。见他们离开,我动了动身子,正要开口却又被步杀捂唇压进怀中。少倾,又一队人马携着数十兵士,手举火把从我们面前小跑而过。

    唇上的大掌离去,步杀拉我起身。我却蹲在地上,仰脸,目有泪光,“那军师救了我的命啊……他手下只有十几人,却要对抗百数士兵……”

    “……”

    “他受了伤了,那么重的伤,那么危险……怎么能就这么……丢下他啊!”

    “……”

    “明明可以救他的,明明可以带他一起走的,为什么不——”

    “累赘。”

    他冷冷撂了二字,拉过我,抬步就踏出灌丛。他的眸乌淡,一如寒露秋雨初歇的夜池,静如冷镜,瑟瑟凉薄。我呆呆怔怔愣了半晌,讷讷低道,“步杀,你为什么,会回来救我呢?”

    他拉着我的大掌骤紧,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又迅速垂下,睫毛动了动,侧脸。我亦垂眼,看到了他目之所及,我衣襟处隐露一角的幽翠小牌。我瞬间如置九寒,浑身透凉,“你是不是……突然想起来,牌子还在我这儿呢,所以拐回来,取牌子的……”

    “……”

    “如、如果,如果没有这牌子,如果……我也成了累赘……”

    “……”

    “你是不是……就不会费这么大劲儿救我了,一定也会像对军师那样,毫不犹豫地……扔了我就走……”

    “……”

    他垂着眼,没有回答。我低头,慌乱攥上他的衣袖,什么都不敢再问了,乖乖听话,亦步亦趋。

    热辣的灼痛不断自左肩上的刺伤传来,我咬唇,不让那声疼逸出分毫。肩下的胳膊渐渐僵直,身子,亦开始难以抑制地瑟瑟颤抖。步杀似有所觉,回头看我,凝了片刻,忽而探手抚上我的肩膀。那里湿漉漉的一片,却因着朱纱衣裙与昏昏夜色,瞧不太清楚。

    我忙避开,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

    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我脸上的笑僵了僵,伸手紧紧护在腰间,别脸,“不会给你的……这是信物,得令如主,你不能强抢的……”

    “……”

    他眸子微凝,却是突然伸手剥开了我的肩袖。我唔的闷哼一声,透隙而下的月光洒在肩处那金桔大的猩暗伤口,我自己的脸先白了一瞬。而后一把抓住步杀,“不、不怎么严重的,真的!就是……看、看起来有些吓人……”

    “……”

    “你看……我还能自己走路……”

    “……”

    他怔木地望着伤口,又看向我,眸光辗转,蓦地沉暗,并指就点上我的伤口四周,迅速横抱起我,纵身在树林间飞跃。不刻,他在河边将我放下。河面开阔,折了粼粼的明亮月光。我终于看清了自己肩上,那伤处,参差不齐的破缘碎皮,黑洞洞的口子像个露底的小窟窿,肉都给搅烂了。若非是伤在肩处皮薄肉少血管稀疏,我此刻定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步杀眉目沉沉,视线紧紧黏在我的肩上,瞳孔轻轻收缩。他掏了腰间的青瓷瓶,咬去瓶塞,覆掌稳住我的肩膀,叩指弹药,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弹了几次都对不太准,没能将药洒在伤口之上。

    我眼中渐有泪水打转,咬着唇,呜呜咽咽地忍痛不敢出声。他弹药的指瞬僵,垂目,蓦地又合掌,突然就将那瓶子给摔了出去。瓶身飞撞在树干上四分五裂,药沫弥漫,碎瓷溅落。我惊了一跳,大睁着眼睛望他。他起身,来回踱了两步,脚尖旋动拔刀就挥臂,四下劲风骤起,草木伏浪,河波动荡。

    他胸口上下起伏,突然扔了刀,径自大步离去。

    “步杀——”

    我攥着翠牌就追,却被脚下藤蔓绊倒,再爬起来,已然不见了他的踪影。我低头,默默捡了他弃下的刀,抱在怀中,缓缓屈身,团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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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兽鸣,乌夜冷寒。

    我抱着刀,无措地垂着脑袋,有些瑟抖。

    身后,脚步又起,忽似顿了一下,急促赶至。皂黑布靴停在我的眼前,我迅速抬眸,瞬时就模糊了视线,就要扑过去,却又猛然顿住,嗫嚅良久,讷讷问他,“你是……回来捡刀的……还是捡我的?”

    他睫毛颤动一下,压掌自下托住刀柄。

    我收紧双臂,“看在我帮你保管它的份上,你能,把我一起给捡了么?”

    他墨色的瞳孔收缩,屈掌就插入我双臂之间,却似有忌讳,轻掰微扣,撑开我的手心。我低头,这才发现,我抱的太紧,不知何时,刀刃已然陷进掌肉。他将刀一点点抽走,随手扔在一旁。伸手轻压上我的肩膀,自腰间又摸出个青色瓶子,倾了瓶口将药细细倒在我的伤处,撕了衣布包扎起来。我怔怔望他打好结,寻了我的手执起,在其上长长的血痕处洒了薄薄药沫。

    眼泪蓦然滚落成珠,滴打在他的手背。他震动一下,抬目,脸依旧是冷的,手亦冷的厉害,伸指,压在我的眼侧。眼角轻痛,泪水突然就这么止住了。

    我抽抽鼻子,“你点、点了,我的穴道么?”

    他低垂着眉眼,抿了抿唇,声音干涩沉哑,“莫、哭。”

    简单的二字,让我一瞬怔愣,不安,惊吓,委屈,不甘翻涌成潮,溃泄决堤。

    “步杀,你听见……狼叫了么?”我望着他,声音发颤,“步杀,这里有狼啊……”

    “我怕狼……最怕狼了……”

    “当初也是这样,只他一句话,你就要把我丢去喂狼……”

    “他碎我手骨,我疼的撕心裂肺,你袖手旁观……他锁我辱我,我怕的胆战心寒,你视若无睹……每每任我如何央你求你,你也听若惘闻。随时随地,何处何境,那么轻易的,就能弃了我……”我紧紧攥着手心被捂的滚烫的翠色小牌,恨极了,却如何也不敢丢了它,“我的千句万句,生死之危,从来都抵不过他的一句话,一块儿牌子……”

    “可是怎么办呐……我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放不了手啊,”我睫毛剧颤,目光锁在他的脸上,蓦然倾身,搂抱住他的脖子,“明知道你冷血善杀,可还是一见你便安心;明知道你没心没肺,可还是一见你就欢喜……”

    “我是不是……真的是蠢的没的救了……”我颤抖着睫毛,一点点收紧手臂,将脸埋入他的颈脖,“步杀,步杀,你告诉我啊,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呐……”

    咚咚,咚咚——

    我的心跳与他的心跳交织重叠,不知所措,撞如擂鼓,似要将我的血液都震的轰鸣。步杀挣动,我慌乱地举了牌子,再次用力扑抱住他,“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了,就是要你了!”

    “小人也好,无耻也罢!见令如见主,我命令你,守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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