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一直到回到寝室，凛冬一才回过神来。
是啊，今日是她的生辰，她自己都快忘了。
听父母说是因为她出生那天刚好临近冬日，几乎就是一出生后一天就是冬天，所以名字里带了“凛冬”二字，是谐音。而一就代表自己是父母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
所以组合起来就是“凛冬一”了。
也就因为这样，每当她的生日来临，也就等于冬日来临，父母就会提早准备过冬。
难怪最近的天气这么奇怪，早上热，晚上冷。
现在已经要傍晚了，外面凉风飕飕地，花草都被吹得不断晃动。
估计后面几天天气就会开始冷起来了。
这么想着，凛冬一忍不住望向外头，忽见围墙上有一只手艰难地伸了上来。
此时的凛冬一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又伸了上来。手腕上还戴着手镯，凛冬一一看觉得眼熟，随后就反应过来正在爬墙那人是谁了。
她连忙提起裙子跑到院子，也顾不上那凛冽的寒风。
只见墙头的双手因为用力的原因，指尖泛白，而后一个人影才隐隐约约从墙头显现出来，不过一秒就消失了，伴随着吃痛的叫声，听着还不止一个人。
凛冬一连忙跑出院子，喊道：“吴妍！”
走出院子，看见围墙后的人，凛冬一不禁愣住了，是自己的爹娘还有吴妍和持频。
眼泪不断在眼眶打转，凛冬一一步步走过去道：“怎么有门不走要爬墙啊……”声音带着笑又有些呜咽。
吴妍听见了自家小姐的声音，立马爬起来看，开心道：“小姐？！你怎么认出我的？”
凛冬一快步走去把她拉起：“你傻啊，你的手上戴着我们以前一起买的手镯啊。”说完也露出了自己的手臂，还一把把持频拉了过来。
三人也都笑了起来。
凛冬一又看向自己的爹娘，他们也正笑着看着自己和吴妍持频互动。
凛冬一吸了吸鼻子，看着许久未见的爹娘还有婢女，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庆幸：“爹，娘，你们不是逃去义国了吗？怎的又回来了？这里多危险啊。”
凛乌桐握上了凛冬一的手道：“咱们正达边境，没逃过去，那时正好撞见萧大人带了一批人去了义国，应该是去做生意罢，就想着能不能混进去，怎知连那里严得连下人都要查证，所以只能取消这个计划。”
“原本还想有没有其他的计划，谁知那时芜国的禁卫军突然就来到了边界巡逻，我们不得不逃，最后还是回来了。刚好今天是你的生辰，就想着偷偷来找你，也不知为何竟如此顺利。”
凛冬一开口，正要说什么，身边就传来了小萍的声音：“小姐，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刚出门口，就看见一群从没见过的人站在一起，顿时起了警惕心，想要保护凛冬一，被凛冬一拦下了：“无事，他们是我的家人，今日来看我。”
持频和吴妍听见小姐这两个字脸色变了变，满脸写着“我家小姐被别人抢了”。
凛冬一见了笑道：“这是宫里派给我的丫鬟，好了好了别臭脸了，都进去吧，这天气这么冷，着凉就不好了。”
进了屋，所有人围坐一团，凛冬一还把君婷和渝万也叫来了，所有人一起用餐聊天，像极了一家人，就差个慕楠一。
吃饭间，所有丫鬟们逐渐熟络了起来，聊天聊得很兴起，什么恋爱故事、琐碎小事、埋怨的事、还包括城里哪家胭脂好、哪家公子好等等等等都被她们讲了个遍，凛冬一听了不是不断摇头就是一直狂笑。
凛乌桐趁着吃饭间隙，问道：“那个皇太子如何？对你好不好啊？有没有如传闻一般？”
说到这个，凛冬一笑了：“爹，你就别担心了，他对我很好，也没有像传闻那般，也只有长得英俊这个传闻是正确的。”
凛乌桐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来的路上还一直在跟你娘聊呢。”
沈蓉儿也在一旁欣慰地听着，听见这句也不断附和：“是啊，那时你叫我们逃，你一个人留下可把我们担心坏了，逃婚可是重罪啊！幸好我们来到景国时有打听到关于皇太子妃的事，这才放心。”
凛冬一听着：“让爹娘担心啦，不过我已经没事了，现下是我在担心你们了。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往宫里跑啊，要是被人抓到不就等于是羊入虎口了？”
沈蓉儿道：“这事说来也怪，明明是宫中，可是偷潜进来的行动却无比顺利，我们甚至已经做好被抓到的准备了，但没想到门口也没守卫把守，刚好让我们乘虚而入，一个拐弯就进了东宫。”
“我们不确定你在哪个房，所以就想像刚刚那样找你，怎知一找就中。”
凛冬一也在想着这件事，这里可是东宫，皇太子府，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而且别说东宫了，进宫都是件难事啊，他们竟然进来得如此容易，这事肯定有蹊跷。
凛冬一道：“可能是幸运吧，老天眷顾我们一家人团聚。我们一家人都很幸运，如果那天不是皇太子，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们了，所以现在我待在这里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吧。”
凛乌桐和沈蓉儿相互看了一眼，又望向凛冬一，她现在正和丫鬟们有说有笑地谈着天，好像聊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开眼笑地，嘴都合不拢。
或许他们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如今已经可以一人面对许多事情，也慢慢成熟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可以不依靠梯子就爬上高墙的人，就算梯子断了，她也可以重建一个再爬。
沈蓉儿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凛儿。”
听见这久违的称呼，凛冬一愣了愣，她已经很多年都没听见母亲这么叫她了，都是幼年时期的称呼，长大后都是直呼她的名字。
凛冬一看向她的母亲，沈蓉儿对她笑了，这个笑包含了太多情感，让凛冬一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沈蓉儿也没给她回复的时间，一对上眼神就再次开口：“18岁生辰吉乐。”
凛乌桐接话道：“咱们的女儿已经长大成小大人咯～”
凛冬一的眼眶一热，开口道：“爹、娘……”
身边的丫鬟见此，也纷纷开口：“祝小姐生辰吉乐！”
凛冬一擦掉了眼角那不受控制的眼泪，举起装了茶的茶杯道：“我凛冬一在此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也祝福彼此能万事顺遂！”说完就一口把茶饮了，像喝酒一样潇洒。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其乐融融。
过了些时辰，凛乌桐、沈蓉儿、持频和吴妍都要走了，走之前凛冬一还不忘关心一番，得知他们住在了一家客栈，还正好是凛冬一上次避风头去的那间。
把他们送到后门告了别，凛冬一就往自己的偏房走，看见了拿着毯子小跑过来的小萍，给自己披上道：“这天真的越来越冷了，小姐要注意保暖啊。”
凛冬一点点头，抓了抓手上的毯子，感觉这触感丝滑，摸起来不像普通布料，便开口问：“小萍，这毯子哪来的？”
小萍可能有点困，毕竟现在已经深夜，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问题：“是许墨送来的，他还叫我别告诉你。”小萍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双手捂住嘴巴，惊恐地看向凛冬一。
看着手上的毯子，凛冬一的眸子为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攥得更紧了点，对小萍道：“你先回房吧，我迟点回去。”
听了这话，微微清醒的小萍皱了皱眉道：“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要是遇上了危险怎么办？奴婢陪你吧。”
凛冬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没去哪，就在这院子里转转。”说完就走了，“记得先回去啊，睡觉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小萍看着走得越来越远的凛冬一，心想要小心别着凉的应该是她，这么冷的天，要不要准备热水澡给皇太子妃呢？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了偏房。
而凛冬一却不止在院子里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主院，或者说就是朝着主院走的。
她回想着刚刚小萍跑来的身影，有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持频和吴妍也会像那样在寒冷的风中朝她奔来，给她毯子披风，还会一直叫自己保暖好身子，可是现在物是人非，来到了宫中就再也回不去了。
照顾她十多年的人，现在一个个都不在自己的身边了，也没办法吃到母亲做的饭菜和父亲为了自己拼命去学的糕点，这些糕点还会依据季节和天气一直改变，比如秋天是桂花糕、春天是鲜花饼、冬天是小丸子、夏天是红豆沙凉糕。
想着这些，突然觉得有些遗憾，手紧紧抓着毯子，看着前方一步一步走，思绪却没在所看之处，直到一道光映入眼帘。
这光是从主院那房子里传出来的。
“都这么迟了，他还没睡吗？”
抱着好奇的心态，凛冬一慢慢走近了窗户，想一探究竟。
还没看到什么呢，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凛冬一的脚步退了回来，回头一望，发现对方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那近在咫尺的脸庞让她不禁想后退，奈何身后已经没了路。
周身被玉兰花香包围，就跟那日在茶楼救她时的香味一模一样，这香味加上放大的脸庞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慕楠一的脸，他的面容清秀而俊逸，双眼注视着她，眼底有着些许疑惑，虽然皱着眉但看着一点也不凶，竟然还有些可爱。
凛冬一就定在了窗户边，耳根子渐渐热了起来，缓慢地别过脸道：“慕、慕公子，你站太近了。”
慕楠一听了，看了看他们脚底下的间距，确实有点太近了。他在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凛冬一了，她一直看着窗户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自己就像不受控制似地，竟然躲了起来，观察着她。看她要往窗户靠近了，这才出现，就因为好奇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这么全神贯注地观望，也好奇她在想什么，就因为好奇而接近了她。
慕楠一退后了几步道：“抱歉，刚刚没注意。”
凛冬一终于回过头看他，耳朵红红的：“没、没事。”
慕楠一又道：“那请问凛姑娘在我殿前作甚？”
凛冬一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在做什么，她好像是要偷窥慕楠一？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的凛冬一把慕楠一的提问忘了，也忘了自己要来作甚。
见她愣神，慕楠一又叫了一下她：“凛姑娘？”
凛冬一回过神来道：“这时前来，本意是想道谢。”
“道谢？”慕楠一有些惊讶，“为甚？”
“因为——”话到了嘴边，凛冬一就打了个喷嚏，把两人都吓着了。
慕楠一没忍住，笑了一声道：“外面凉，进来吧。”
凛冬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小声道：“谢谢。”
前厅的演装还是和上一次一样，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卧房倒是第一次见。
还没点灯的卧房看着有点乌漆麻黑的，凛冬一悄悄往里瞧了瞧，被慕楠一察觉了道：“又看什么呢？”
凛冬一把头缩回来咳了两声：“没什么。”
慕楠一无奈地站起身，走到卧房点了两把蜡烛，对外面的凛冬一道：“前厅也有风，坐里边吧。”边说着边走出来，“我差人去拿碗热汤来。”
凛冬一看着慕楠一从里面周到外面的身影，点了点头，乖巧地走进了卧房。
床边有个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不同的奏折，凛冬一也不知道是按照什么来分类的，只知道慕楠一把它们布置得很整齐，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忍不住想坐在前头。
再走近点，凛冬一倒是瞧着这床熟悉得很，不就是那时逃婚被抓回来软禁的地方吗？
床上的枕头和被子甚至床单都是由昂贵的丝绸制成，上头还有刺绣，是象征着皇室的龙，连床头的柱子都雕上了龙。
凛冬一看得非常入神，都没发现身后已经回来的慕楠一。
“别看了，来暖身子。”慕楠一把一个碗放在了桌上，里面盛着热汤，还冒着袅袅白烟。
凛冬一立刻回头，听话地去喝汤：“那个……慕公子，今日多谢你了。”
看着正在听话喝汤的凛冬一，慕楠一问道：“所以是想谢什么？”
“就是……多谢你让我的家人偷偷进来，不拦着。”凛冬一看他，看不出神情，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干的，要是不是他，那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这么确定是我？”
凛冬一喝了口汤，笑道：“不确定，但普通人可没办法这么容易就潜入吧？多少都沾点你的功劳。”
慕楠一也坐下，看着凛冬一，不说话。
他们还没潜入时，许墨就发现了他们，报备给了慕楠一。他们在宫外徘徊许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来，最终还是思念战胜了胆怯。
慕楠一知道后，偷偷叫许墨把守卫直走，让他们成功潜入，并且任由他们在府里找人。
他相信能培养出凛冬一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不会做些什么偷鸡摸狗之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了许墨去暗中监视，果然他们只是要找凛冬一而已，慕楠一也就没拦着。
凛冬一是被逼嫁入东宫，之前的逃婚也可以看得出她有万般不愿，入宫后更是整日郁郁寡欢。如果让她和家人相聚能让她稍微开心起来，就算是一天，他也会破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今日是她的生辰啊。
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每年的生辰肯定都过得很开心，今年也必须如此。
碗中的汤很快就见底，凛冬一满足地笑起来，又对慕楠一道：“今日真的多谢了，又是放我家人进来，又是给我送汤的，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慕楠一笑道：“不谢。”
凛冬一愣住了，点点头。
倒是慕楠一看着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把碗拿走道：“还有啊，你是我的夫人，不需要不好意思。以后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力所能及之处定会助你。”
凛冬一愣愣点头，慕楠一站起身，要离开了：“早点就寝。”
“你也是。”凛冬一回了这一句，就看着慕楠一离开了她的视线。
奇怪，心跳怎么这么快？
凛冬一后知后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
刚刚，那个高冷书虫竟然这么温柔？自己都快沦陷了。
惊慌之时，凛冬一突然瞥到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正静静地待在慕楠一的书案边。
好奇心使她站起来，走了过去。刚想碰那盒子，慕楠一就回来了：“凛姑娘？”
凛冬一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怎、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慕楠一走了过来，发现了盒子，“想要瞧这个东西？”
凛冬一看着他，点了点头。
闻言，慕楠一盯了凛冬一几秒，凛冬一也在等着慕楠一的回应。
半晌，他伸手拿走盒子，返回抽屉里，笑着拒绝了：“不行。”
已知答案的凛冬一失望地叹气，慕楠一又道：“之后再给你瞧，行吗？”
一时间，外面竟下起了雪。雪花如絮，月色清寒。
一时间，凛冬一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行。”
说完，她伸出了手：“我现在就要看，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慕楠一有些头疼，眼前这女子可没那么好打发走。对峙了许久，干脆放弃直接给她看好了，也不会少块肉，就把盒子递了过去：“看吧。”
凛冬一很快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玉佩。
慕楠一给凛冬一看这盒子也带点私心，他想要是眼前这人就是小时候自己所救的，那么一定可以认出这枚玉佩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看着眼前人的反应，有些许期待她发现这枚玉佩是她的，然后告诉他，让他确定自己的答案。
凛冬一观望着这枚玉佩，有点像小时候自己带在身边的。
记得那玉佩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不过没什么仔细观察，可是上面有个和这玉佩一模一样的图案——凤凰。
这玉佩是自己的吗？
模糊的记忆让她不确定这枚玉佩属不属于她。
凛冬一看了眼慕楠一，他的脸上没有很明显的表情变化。
她试探性地问道：“慕公子，这枚玉佩真美，做工精致，你是在哪里得到的啊？”
凛冬一问完，偷偷瞧了慕楠一一眼。他的神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感觉眼神更加幽深。
慕楠一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多年以前，一人相赠。她赠与我这枚玉佩，至今还未寻到她。”
说这句话时，他一直看着凛冬一，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凛冬一确实有一段自己把那枚玉佩赠予人的记忆，只是她根本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也不敢相信是眼前这人。
说完，凛冬一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那看来那人跟你关系极好。”
“不。”慕楠一回答得很快，“我们只见过一面。”
“只见了一面就赠你玉佩？”凛冬一对这枚玉佩的来源越发好奇，“是男是女啊？”
慕楠一看着目光炯炯的凛冬一，伸手拿会那枚玉佩道：“凛姑娘，是时候就寝了。”
凛冬一眼睁睁看着那枚玉佩被拿走，也没听够这玉佩的故事，不想回去。
“真的该就寝了，凛姑娘。”慕楠一无奈，“已经深更半夜了，再不回去，你家丫鬟该担心了。”
凛冬一深知慕楠一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了，只得叹了口气：“好吧。”
慕楠一看着凛冬一失望的背影，竟然有些不舍，玉佩和盒子都还没收好，便在她踏出门口的那一瞬间叫住了她。
凛冬一回过头来。
“生辰快乐。”
这句话是在这一天的最后一分钟说出来的，是最后一个祝她生辰快乐的人。
凛冬一却很开心，感觉心里的某个空缺被填补了，眉开眼笑：“谢啦，慕公子。”
“嗯，安寝。”
“你也是。”